一个输到卖女友的赌徒被残忍碎尸，扔在了荒无人烟的野外。
我们循着线索，找到了三位嫌疑人。
一是杀了自己全家的老实人。
二是为该女孩复仇的母亲。
三是一个想要杀死村长全家的恶徒。
但可惜的是，凶手却大概率非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整个案件，也比表面看上去的要更离奇，甚至更心酸。
1
那是 1998 年的冬天，寒冬。
无论天气或经济，都是寒冬。
我们接到报警，在某个村郊的小山上，发现了疑似人体组织的尸块。
接警后我们迅速赶往现场，组织人员搜山，一共搜出了三个黑色垃圾袋。
经初步判断，里面装的都是人体组织，因为天气原因尚未腐烂。
但也人为毁坏得相当严重，不说其他七零八落的部位，就连尸体头颅，都被分成了好几份。
那个年代，村里根本就没有监控设备，更别说山上了，弄清被害者的身份是个问题。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以及影响不好，我们迅速封锁消息，把尸体运回尸检，并传唤了报警人及该村相关人员问话。
但很快，我们就排除了他们所有人的嫌疑，但同时也在问话中得到了一个线索：
「一天前，有一辆银色的面包车来过村里，停留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离开。 」
这是由好几个不同村民口中说出的线索，互相作证，应当与事实无太大出入。
我们判断，凶手正是开着这部面包车来抛尸的。
并没有一个村民记下车牌号，这也正常，因为谁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好在，我们还是通过一个细节，率先确定了被害者的身份。
这个细节，非常重要。
2
法医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受害者的肉体拼凑起来。
但拼凑得也似人非人，因为尸体并不是被利器给切开的。
而更像是被大型机械打散了，比如最有可能的工业搅拌机，并不完全碎尸，但能拍散尸体。
经过简单尸检，法医得出结论，受害者为 22-28 岁之间的年轻人。
他是被谋杀在先，碎尸抛尸在后的。
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点是，被害者的左脚尾趾，是双趾。
畸形脚趾，没有做过矫正。
正是这个细节，帮我们快速确定了受害者的身份。
因为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一份能匹配到这个细节的失踪警报。
报警人为失踪人父亲李志明，早年丧偶，亲人仅有失踪者一子。
失踪者名叫李成，24 岁，无业。
李志明是昨天报的警，今天尸体就被发现了。
在见到李志明之前，我们先找到了李成的几个朋友，了解清楚他在失踪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因为李成不与父亲同住在乡下村里，朋友也在城中，比较好找。
其中有个李成的好兄弟，对我们透露了一段无比恶心，但又相当真实的情报。
3
证人名叫陈达雄，是李成的同村发小，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但即便是这么亲密的关系，他对李成的评价，也并不正面。
他甚至还透露了这样一个事情给我们：
「李成这家伙，好赌，是个赌狗。 而且怎么劝都劝不听，欠了几十万债，恐怕是被高利贷给打死了吧？」
「就前两天，他怎么也搞不到钱了，高利贷又追到了他们租房的地方，他做了一件很恶心的事。 」
「他把自己的女朋友，陆丽丽，给迷晕在出租房里。 」
「然后跑了，门还没锁。 」
「他第一时间就找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他还说他是害怕所以跑的，但谁都知道怎么回事。 」
「高利贷都追上门了，他就是把女朋友卖了，换个利息钱而已。 」
「听说之后，他也找不到陆丽丽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带走，弄去卖了……」
听完这段令人生理不适的内容，我们也有了一个侦查的方向。
凶手也许是追债的，一不小心把李成打死了，最后做成碎尸掩盖痕迹。
也许是陆丽丽或她的亲人复仇，把这个禽兽碎尸万段了。
我让搭档赵俊去查这个方向，看能否找到嫌疑人。
而我则去接待了李成的父亲，李志明。
因为我知道，在这个经济环境下，高利贷打死人的可能性不高，他们只会折磨你压榨出你的钱来。
而陆丽丽，从户籍档案上看，她也是孤苦伶仃的人。
她出生于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同样无业的母亲。
哪怕她们一起操作这起案子，可能性也不大。
4
李志明早年丧妻，一年前下岗，如今只
在村里务农。
而李成也嫌他没有出息，自己一个人到城里去租房，打工，赚钱。
甚至李志明还直接给我们指出了一个嫌疑人，他的原话是：
「一定是王旭阳，一定是他，因为我儿子失踪前跟他打了一架，他还叫嚣着要杀我儿子的啊！」
我们也马上查到这个名叫王旭阳的人，他跟李志明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是相隔几百米的邻居。
也正是这个嫌疑人，把事件推向了另一种诡谲。
李志明与王旭阳一年前还曾是同事，在占地他们村的一个国营食品厂里工作。
但一年前的工厂改制，让他们双双下岗了。
好在他们在村里都有田地，务农至今也尚能生存下去。
两家的争执，也在于农作物。
王旭阳与妻子有一个大棚，冬季种植蔬菜，这是他们一家三口赖以生存的农作物。
可以吃，可以卖些钱。
但李成却打上了这片蔬菜的主意，他曾多次怂恿王旭阳把未完全成熟的蔬菜全卖掉，并借钱给他渡过难关。
王旭阳当然不同意了。
而就在五天前，一夜之间，这个大棚里的蔬菜全部被毒死了。
王旭阳当然认为是李成做的，于是两人发生了争执，并发展到大打出手的地步。
这也许就是王旭阳对李成下杀手的动机。
别以为这是小事。
没有了这些蔬菜，又没有谋生的一技之长，王旭阳一家可能真不好过，甚至过不去这个冬天。
这个动机是成立的。
因为王旭阳家没有电话，我们马上朝他家赶过去。
同时，跟交警联合执法的同事也有了进展。
他们找到了那部疑似运送尸块的面包车，它就停在李志明与王旭阳曾工作过的，那个国营食品厂后面。
它是厂里的车，王旭阳曾在厂里的档案室任职，也许有机会搞到车钥匙。
一切，看似马上就会有眉目了。
我们却不知道，查到这个食品厂时，一切才仅仅只是开始。
5
我们再次兵分两路，我带人前往王旭阳的家中，同事莫凡则带人去食品厂调查。
那时已是傍晚时分了，细雪飘落，村里家家户户的炊烟都早已停歇。
警车进村时，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该村村长以为我们是去找他的，带着人来迎接我们，因
为他的儿子似乎也失踪了。
在告知了我们的目的之后，他明显有些失落，但仍为我们指明了王旭阳家的位置。
斑驳的土瓦房，残旧的木质双开门。
看得出来，王旭阳家里，很穷。
我们敲门多时，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我们不得已只能破门而入。
然后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却让我们始料未及。
安静的厅里，没有任何响声。
他们一家三口正坐在墙角处，依偎在一起。
王旭阳一手紧紧抱着六岁的孩子，把他死死贴在自己胸口，仿佛不那么做，孩子就会离开他了。
另一只手，则搂着他黑瘦的妻子，也是圈得死死的。
他们都死了。
可以明显看得出来，孩子曾挣扎过，呕吐过，那些污秽物还在王旭阳的身上。
但是到最后，他都紧紧抱着他，或许也曾好好安抚过他。
而他们两夫妻脸上，则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甚至在王旭阳脸上，还带着一丝安详。
客厅的餐桌上，还摆着吃干净的食物。
今天晚上，他们吃得很好。
至少，有肉。
我们在食物残留上，检测到了一种致命的有机磷农药，乐果。
他们一家三口，大概率是自杀的。
后续调查也能证实，确实是王旭阳自己去买了好菜好肉，还买了乐果药剂。
农杂店老板印象深刻，因为冬季来买这种农药的人，太少了。
他就是冲着自杀而去的。
没有留下只语片言。
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了个晚饭，就带着家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没有任何不能理解。
这不是我处理过的，第一桩举家自杀的案件了。
农村还好，城里更多。
太多人，太多家庭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的我，仍然觉得这只是一桩因为生活太苦，而活不下去的经典案例。
却没深究背后的具体原因。
甚至我以为李成的死，是一起独立的谋杀案，其实也并不完全正确。
以至于，后续的发展统统偏离了我的预想。
6
处理好王旭阳一家的遗体，回到刑侦队时已经是半夜了。
歇息片刻之后，天亮了。
我们所有负责这个案件的队员一起开了个会，整合手中
查到的情报。
莫凡先汇报了该国营食品加工厂的摸查情况。
因改制手续未齐，该厂已停工一年，只有一个名叫陈达雄的保安看门，几乎等于没有守卫。
但厂里仍配备有副电箱，机器还是能用的。
比如食品级的不锈钢滚筒搅拌机。
莫凡他们在其中一台搅拌机里，发现了未被完全清理的血迹，已采样化验。
若能与被害者匹配上，则可以确定碎尸现场了。
而那部面包车虽然属于厂里，但保安却表示他没有车钥匙，也不知道谁有钥匙，更没有在意是否有人开过它。
莫凡的猜测是，即使知道有人开过，这个保安也不会说的。
也就是说，这条线，还得继续深查。
赵俊那边的话，就比较简单了。
陆丽丽确实失踪了，但无法证实是被谁带走的，也无法定位到下落。
她只有一个母亲，名叫罗秀莲，有腿疾，常住在村里，没有太大的作案可能性。
李成的确欠下高利贷了，赵俊甚至找到了债主，是个有牌照的小额信贷机构。
明面上，他们的借贷关系属于正规民间借贷。
协议合法，借据合法，当然暗地里的就不知道了。
赵俊表示，这个机构肯定不简单，后面有人。
这其实是相当魔幻的。
一面是普通人根本无法生存下去，一面是有人可以富裕到去放贷。
我也把王旭阳一家人自杀的惨案说了一遍，以便大家一起讨论接下来的侦查方向。
但方向还没明确，却有更诡异的线索掺和进来了。
经过一天的解剖化验，法医带来了一个消息：
被害者，也许并不只是李成。
法医们对尸块进行了详尽的检查，起初只是发现，那块畸形脚趾的尸块，与其他尸块的皮肤组织不甚匹配。
化验后才最终确定，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的人体组织！
也就是说——
李成也许被害了，也许没有。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畸形脚趾与被害者的尸块混在一起了。
而真正的被害者，又是谁呢？
7
我们的侦查方向，要再次作调整。
这一次，主要是放在李成与陆丽丽身上。
因为经过分析，也许他们之间的纠葛才是最为关键的。
也因为我们短时间内无法确认，这具被碎尸的尸体，到底是谁。
我们的应对方法仍然是，在最近的失踪人口中寻找年龄相符的男子进行排查。
但这也会花费相当多的时间。
所以侦查重点，仍然是陆丽丽被谁带走，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毕竟碎尸是在这件事之后出现的，李成的畸形脚趾也与尸块一同出现，肯定大有瓜葛。
再者，李成与陆丽丽都下落不明，也是侦查的一大难点。
必须要弄清楚这所有一切，真相才会水落石出。
而这时候，莫凡与赵俊跟进的线索，也有了新的进展。
在食品加工厂采样回来的血迹，能与受害者匹配得上，因此可以确定那里就是碎尸现场了。
那部面包车虽然被清理过，没有检测到痕迹，但大概率它是抛尸载具了。
而赵俊也汇报了他的进展——
在多次与证人陈达雄峰确认之后，他判断出了李成出卖陆丽丽的具体时间地点。
而通过与交警的不懈努力，他也从周边不多的交通摄像头里，找到了一部熟悉的车子。
没错，还是那部面包车！
这更让我们陷入了深深的不解。
这部车子多次出现，但仿佛每次它都属于不同的阵营。
一来，它确实属于该食品加工厂登记的资产。
二来，它极有可能是高利贷群体追债于李成，并把陆丽丽掳走的工具。
第三，它更是凶手抛尸未明身份被害者的载具。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食品加工厂，存在很大问题。
这正是我们此前的纰漏。
8
可是当我们真正想要深查的时候，却发现，有一股力量在阻挡我们。
这厂子已经停工一年了，改制手续马上就要完成，按道理来说，很多文件都会陆续披露的。
但是却没有，我们也要不到，这是很不正常的。
而针对为什么高利贷人员能够开走那部面包车，我们也进行了调查。
结果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此前跟他们接触的是赵俊，我没见过其中任何一个。
所以这次传唤他们回来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熟面孔！
思前想后，我才认出这个壮汉来——
在我带人去王旭阳家中时，该村的村长曾见过我们。
而他带的人之中，就有这个壮汉。
一个高利贷机构的人，为什么会与该村的村长扯上关系？
在对他做问询之前，我还专程跟赵俊确认过。
主要还是当天时间差的问题，因为赵俊也是当天进行调查的，我也是当天去找王旭阳的。
同一个人不能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但赵俊却表示：「我是中午找到他们了解情况的，你那个事都持续到大半夜了吧？」
没错，当时进村都已经是傍晚了。
我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也就是说，这个人，他是有可能在接受了你的调查之后，马上就到村里找村长做客了？」
赵俊顿时也明白我的想法了，连忙反问道：
「与其说是做客，还不如说是汇报情况，对吧？」
是的，我也是这样猜的。
警察找上门调查，他肯定要跟更上一级汇报，听取领导的安排应对，不是吗？
「查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跟赵俊一同进了房间。
至此，我们才把视角，聚焦在真正的主角身上。
9
这个壮汉名叫郑辉，是贷款机构的负责人。
这种人吧，在外面可能是恶霸，但是一进到局子里，就变了个人似的。
由于碎尸案一直处于封锁消息的阶段，所以他也不知道事情居然那么严重。
他还以为，我们是调查他们非法催收那些事的。
「你这部面包车，载过死人知道不？」
我一边说话，一边把面包车照片放在桌面上给他看。
「那人是在食品厂里被机器分尸的，就这部机器。 」
赵俊又把厂里拍到的视频搅拌机照片，拿给他看。
他目瞪口呆，表情是越来越惊讶。
「被害者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了，连是谁都认不出来。 」
我们展出的最后几张照片，是那几个装着碎尸的黑色垃圾袋。
明显能看到，郑辉虎躯一震，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我坐好身子，严肃地说道：
「现在经过我们梳理发现，这案子与你们上次对李成的催收，以及掳走他女朋友陆丽丽一事，有重大关联。 」
赵俊也在一旁添
油加醋地说道：
「如果你不解释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很容易会让自己深陷其中的。 」
话音刚落，郑辉就忙不迭地开始解释了：
「冤枉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只是……就只是陪着去催债而已……最多，最多就搬个人……后面我哥们几个都下车了，肯定不是我啊……」
「你慢慢说，从头说。 」赵俊赶紧打断了他。
可是郑辉还是很紧张，还在胡言乱语地说道：
「不是，你们得相信我，一定是林乐涛那混蛋，那禽兽……一定是他把人玩死了，才……难怪他消失那么多天，肯定是躲起来了……」
我跟赵俊对视一眼，事情终于有眉目了。
10
原来，李成被催债当天，确实是把女朋友陆丽丽给卖了。
郑辉当时也在场，甚至跟几个哥们一起，帮忙把晕厥过去的陆丽丽抬到面包车上。
但当时，车上还有一个关键人物，也就是郑辉口中的混蛋与禽兽：
林乐涛。
这个人的身份可不简单。
他就是那个村长的儿子。
上面不是说到过，在我们警车进村时，村长以为我们是替他寻子的吗？
没错，当天林乐涛把陆丽丽弄到手之后，就把郑辉一伙人遣散了。
然后他一个人开车，去往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至于发生什么事？
那就更没人知道了。
但是我们可以推测，命案应该就是紧随其后发生的。
尸块尸检过，并非女性，早就排除了是失踪的陆丽丽。
那么他很大可能，就是林乐涛了。
理清楚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甚至还没结束对郑辉的问询，我们就率先让同事去找那个村长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个叫林耀文的村长，他在这整个事件中有多重要的位置。
不过他也并不知道碎尸案的存在，所以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可能已经丧命了。
根据郑辉转述给林耀文的信息，他还以为林乐涛是玩女人玩出事，就躲起来了。
而接下来对郑辉的问询中，还有更让人细思极恐的信息。
因为当我们问郑辉，为什么林乐涛会参与他们催收一事的时候，他的回答是：
「因为，因为他是林公子啊……是我们大老板的儿子……」
好一个林公子，好一个大老板
。
就如我们所猜测，郑辉当时是真的在向上级汇报情况。
另外还有一个情况，也是我们必须弄清楚的：
「那你们又为何能随便使用食品厂的车子？按道理，在国企改制期间，所有资产都是冻结的。 」
那时郑辉已经没有招架之力，只能老实却又委婉地回答我们：
「因为……那个厂子，大老板也是有份的……」
原来，如此。
11
这个事情一定涉及很广，毕竟是一个国有厂子的改制，上百人因此下岗。
并不是一个村长能够完全操控的，况且我们的注意力还是得集中在凶杀案上，我们是刑侦不是经侦。
所以只能把这事汇报给上级，让上级自行定夺。
但哪怕是知道了这些事，我们也仍然没有一个更精准的嫌犯目标。
林耀文来采过样，鉴定结果要第二天才能出。
可就算尸块真是林乐涛的，他又是如何被杀死的呢？
当时面包车上只有他跟陆丽丽两人，嫌疑最大的理应是她陆丽丽才对。
但考虑到她当时是处于被下药晕厥的状态，再加上她也只是个弱女子，能杀死林乐涛的可能性不大。
更别说是把他扔进搅拌机碎尸，再开车到另一个村子的山上抛尸了。
如果有人帮她，也许还行得通。
可是我们也查过她的人际关系，她的至亲只有一个母亲，还拖着一条不太方便的腿。
如果能找到陆丽丽，那么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了。
之所以不寄托在找到李成身上，因为他的脚趾也在抛尸袋中，我们对他存活与否持悲观态度。
因此，在没有更多嫌疑人的前提下，我们的侦查目标，就是找到陆丽丽。
而就当我们定下这个方向时，又有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就因为这个事情太离谱，至今想起来还会觉得像是在做梦。
12
这一天晚上，林耀文家里发生大事了。
他家，被灭门了。
一家七口，全部被杀光。
而且手段极其残忍。
其中包括林耀文的妻子、父母，同住的弟弟、弟媳，以及他们一个十岁的孩童。
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可见凶手下手是有多狠了。
而他杀人的方式非常简单：
趁夜偷偷潜进屋子，在林耀文一家仍
然熟睡中，就取走了他们的性命。
直接割喉，最多往胸口补几刀穿刺。
效率之高媲美专业杀手。
作案工具也只有一把厚厚的短刀，磨得异常锋利，尖锐。
可以说，如果没有适当踩点，没有足够的决心，甚至没有演练过……
要如此杀死七个人，太难了。
但得知凶手是谁之后，这一点，也得到了解释。
因为他是，李志明。
李成的父亲。
很明显，他有踩点的机会，也有演练的机会。
他甚至是抱着非常平和的心态，去做这件事的。
因为在杀光林耀文一大家子后，他浑身浴血地坐在大宅院里抽烟，等待抓捕。
他为什么会犯下如此残忍的罪行？
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把他带回刑侦队，在他的供述之下，我们才理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13
审讯室里。
哪怕距离李志明被带回来，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
但他仍然瑟瑟发抖。
这与他在现场犯下的「壮举」，显得那么不相符。
我跟赵俊负责审问他，当我们问及他这样做的原因时，他只是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
「为了，活下去。 」
我是从来都不认为，会有需要杀掉别人全家，连小孩都不放过，才能让自己活下去这种奇葩事情发生的。
相反，他这么做了之后，绝对妥妥地活不下去。
基本上没有能够逃脱死刑的方法。
赵俊甚至憋不住，直接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你杀了那么多人，还想活下去？」
李志明却坚定地回答道：
「不，不是我……不是让我活下去……」
我跟赵俊对视一眼。
因为在此前的查案过程中，我们都摸清楚李志明的家庭结构了。
他的至亲，就只有一个儿子而已。
仍然失踪的李成。
如果他不是为自己活下去的，那就只能是为了他的儿子？
也就是说，李成并没有遇害。
他只是躲了起来。
我连忙试探性地，对李志成进行安抚：
「你慢慢说，好好说，交代清楚，如果事情不波及李成的话……他不会有事的。 」
李志明点
了点头，真的开始，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这一系列事件，根本不是从碎尸案开始的。
而是从一年前，就开始埋下了祸根。
没错，就从那个国有食品厂的改制，李志明的下岗开始。
14
当时，李志明与王旭阳一同在食品厂档案室就业，负责改制最后的程序交接。
这也是他们后来悲剧的源泉。
因为根据他们所知道的资料显示，这个改制与最后的交接，是有「瑕疵」的。
甚至接手这个厂子的对象，都有「重大瑕疵」。
就如郑辉所言，最后接手的虽然不仅仅是林耀文，但他一定会有代持的股份。
但李志明与王旭阳也知道，自己只是小职工，人微言轻，不敢造次。
他们只是规规矩矩地把事情做好，接受自己下岗的事实。
但是后来，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厂子的交接出了问题。
这也是为什么折腾一年了，该厂子还是没有成功交出去，是因为程序确实被查出瑕疵。
在想尽办法弥补的同时，林耀文也发现了一点：
如果在交接完成的时候，李志明或者王旭阳出来举报的话，那么整件事就会更加难缠。
就因为这点。
而李志明那边，他们甚至都没有多想，以为事情早就与自己无关了。
但站在林耀文的角度，与李志明他们有没有关系，可不是他们个人能够决定的。
所以林耀文开始暗地里整他们，还是用的非常卑鄙的手段。
他没有跟李志明有任何沟通，而是直接对他的儿子，李成下手。
没错，李成好高骛远，想要赚大钱，甚至为此搬到了城里租房住。
而他身边的猪朋狗友，其实都是林耀文安排的。
目的很明显，引诱他赌博，把他拖下深渊。
李成年纪尚小，且与父亲理念不合，自然就中套了。
他欠下的债拖垮了李志明，让李志明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一开始并不知道实情的李志明，通过那件事知道了一切。
他知道——
一切都是林耀文做的，他根本没想让他们活下去。
15
那件事，就是郑辉对李成的催收。
其实郑辉早就觊觎陆丽丽的身体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催
收行动。
李成也确实是个孬种，他迫于压力，真的把自己女朋友陆丽丽给卖了。
不过事后他也异常后悔，立刻就回到家中找到父亲李志明。
他跪下来求自己父亲帮帮他，求得那是一个声泪俱下，不知廉耻。
而作为父亲，李志明也不可能不管他。
他们找到了林乐涛，就在那个食品厂里，当时他正要对陆丽丽进行不轨。
看到只有他一个，李志明父子毫不犹豫地上前制止了他，并把他痛打了一顿。
但问题也来了，林乐涛也不是善良之辈。
他从小嚣张跋扈，现在更是有诸多尊称他为「林公子」的社会人士撑腰，他的气焰可见一斑。
他嚷嚷着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一定会让他们不得好死。
他的原话是：
「你们他妈的，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们死定了，死定了！」
很明显，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其实是他。
因为李志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并不简单了。
他站在这个曾经工作过的厂子里，一切都豁然开朗了。
为什么这个林乐涛，会参与李成的债务催收？
为什么这些催收开的车，会是厂里的车？
因为一切根源，都在于林耀文。
他总算明白这一点了。
他当然也明白了另一点：这对父子，确实没想让他活下去。
那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那你先去死吧！」
他怒火中烧，抄起石头，把林乐涛活生生砸死了！
16
事后，李志明一点都不慌。
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我杀了人，我没有活命的资格了，但是我儿子他还得活下去。 」
这一句，是他的原话。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他把林乐涛拖进厂里，找到熟悉的食品搅拌机，把人塞了进去。
碎尸。
之后，再一袋袋装好。
抛尸之前，他想到了另一点，于是又用刀把李成那只畸形的脚趾给切下来，扔进其中一个袋子里。
做好这一切之后，陆丽丽药效也过了，也醒了。
李志明非常严肃地警告他们，让他们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在事情没有结束之前，不要回来。
这也是他俩齐齐失踪的原因，因为陆丽丽真带着有腿伤的李成离开了。
而李志明则连夜开着车子，去抛尸。
回来之后，他还把案发地都清理过一遍，尽量掩藏了杀过人碎过尸的痕迹。
之后回去村子，天亮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是找了王旭阳。
他把事情都给王旭阳说了一遍，但重点只有一个：
「只要林耀文还活着，那么我们，谁都没办法活下去。 」
千万不要觉得是李志明偏激了。
这是王旭阳也认可的事实。
而那时王旭阳也清楚了，他的菜棚，应该是林耀文下的毒手。
不过那时候的他，已经无所谓了。
他也告诉了李志明，他们夫妻已经做下的决定：
「我们，不打算继续活下去了。 」
李志明大惊失色，当然是劝阻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王旭阳是怕自己出事后，家里娘俩没办法活下去。
他甚至承诺自己会亲手宰了林耀文，完全不会波及王旭阳一家人。
但王旭阳却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就这样的世界，它值得吗？」
李志明一下子就被噎住了。
王旭阳一边说，也一边掉眼泪：
「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生计了，再让他们受苦下去，值得吗？」
李志明也凝噎了。
但即便如此，王旭阳还是给李志明一个建议：
「斩草，要除根的，你只杀了林耀文父子……可能不够。 」
李志明点点头，也明白他的意思。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普通得，就像往常任何一次见面。
却是，永别。
17
第二天，因为我们的调查，导致郑辉一行人去找了林耀文。
更因为王旭阳全家自杀的事件，让我们在村里逗留至深夜。
所以李志明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于是到第三天，他不得不动手了。
因为他也打听到，林耀文来过我们局里，采样匹配尸体。
也就是说，林耀文很快就会知道林乐涛已经死了，他也许会感知到自己也有危险。
所以那个夜晚，李志明不敢再错失机会了。
他用最简单而直接的割喉，把林耀文一家人，全部送下了地府。
他非
常赞同王旭阳对他的叮嘱，所以连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我听完都蒙了，连声质问他：
「可是，那又不是林耀文的孩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李志明却心安理得地回答我：
「但他会继承林耀文的财产，他会有能力报仇，那样的话，我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
我觉得，我是无法说服他的，就算说服也毫无意义。
毕竟木已成舟了。
这是一场，时代巨轮下的巨大悲剧。
无论是谁被波及，恐怕都无法轻易扛起。
只不过，在以上李志明供述的犯罪事实中，我们还是忽略了一个细节。
这个细节，导致我们没能判断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是的，这还不是结局。
18
表面上看去，这个案件似乎应该拉下帷幕了。
但当我们理清林耀文的亲属关系时，才发现，他还有另一个儿子。
小儿子，林乐平，在外地发展，做生意。
我们通知了他这个噩耗，他也立刻赶了回来。
这个林乐平看起来很精明，不像他哥是个混混。
他张罗主持了整个丧礼，甚至在丧礼上一一结识了他父亲的那些关系。
当我听到这个事情时，内心是有触动的。
因为，李志明所担心的事情，似乎真的在发生了！
林乐平一定会继承林耀文的财产，大概率也会继承一部分关系……
那么一来，他会忍得住不给自己家的灭门案报仇吗？
那时，李成跟陆丽丽也回来了。
因为他们身上没钱，也没有谋生的技能，只能回来。
而也因为涉案原因，我们保护性地把他们拘留了起来。
他们情况特殊，需不需要背负刑责，还得看检察院跟法院的意见。
就在林耀文一家人的丧礼结束两个礼拜后，还有另一件大事。
那个改制的食品厂，顺利交接完毕了。
正式接手该厂的是一个私营公司，负责人曾出现在林耀文的丧礼上。
事情总归不会因为底层被杀了几个人，就发生重大转机。
但事情却永远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小转机。
19
上面说到，我们忽略了一个细节。
那个细节就是：
林乐涛把陆丽丽带到食品厂
之后，李志明与李成父子，是怎么知道他们精确位置的？
这一点，我们在整理完证据，梳理审核资料的时候才发现的。
问题很严重的。
因为这意味着——
中间有人向李志明传递了这个消息！
但当我们察觉到的时候，事情已经晚了。
林乐平，那个看起来会接手父亲所有资产与关系的优秀年轻人……
他也死了。
他并不是毫无防备的，只是事情太离奇了。
那天，他刚出门，就碰上了一个有腿疾的老太婆，疯疯癫癫地要跟他讨钱。
他一脸不耐烦，让身边两个手下把这老太婆给拖走。
老太婆劲儿很大啊，两个手下才堪堪能把她折腾开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壮硕的身影突然冲了出来，直奔林乐平而去。
他手中，还有一把刀！
事发突然，林乐平避无可避。
这个壮汉，用刀子在他身上开了十几个洞。
等那两个手下反应过来时，林乐平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
壮汉也一溜烟跑了。
但他并不是逃跑，他直接提着刀，到派出所自首了。
那天负责接待的民警同事，说他看到了这一辈子，最无法理解的画面：
一个浑身是血的邋遢中年男子，却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跑进了派出所里，大吼一声：
「我要自首！」
仿佛他不是犯罪的人，而是立功的人。
这个男人，他叫陈达雄。
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也是当初食品厂档案室的员工。
李志明故意隐瞒了这一点。
陈达雄的两个儿子，都染上了赌瘾，其中一个已经逃债不知所终了。
至今杳无音讯。
而他拿到保安的工作，也并不是因为他有能力。
是林耀文为了，更方便整他。
20
陈达雄下手之狠，林乐平当场就死亡了。
死亡现场，还有一个更让人不解的画面。
那个引开林乐平手下的老太婆，她坐在血泊旁边哈哈大笑。
仰天大笑，仿佛一个疯子。
她也很开心。
因为她是，陆丽丽的母亲。
是的，我们永远，不能小看父母保护孩子的决心。
孩子
是软肋，但也是他们，能够不顾一切的最终信念。
哪怕那个时候，时代的巨轮压在了每个人的肩膀上。
所有交织在这个故事里的人，没有一个，有好的结局。
第 16 节 渺小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