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被女婿家暴,见我就哭诉,让我救救她。
我豁出一切替她报警、打离婚官司,她扭头告诉我:
「妈,你也太较真了,夫妻哪有不吵架的,我们就是小打小闹。 」
我救了她多少回,她回头了多少次。
还替女婿做伪证,成了害死我的帮凶。
重活一世,我回到得知怀二胎的那一天。
亲戚们劝我:「想清楚,这可是个遗腹子,你以后拖着两个孩子,日子可难过。 」
我抚着肚子摇摇头:「谁说是两个,以后,我就这一个。 」
1
「妈,你说什么呢!」
陈娇推开围着我的亲戚,一屁股挤到我跟前儿。
盯我肚子的眼神,快要喷火。
恨不能当场就拿把钳子把我另一个孩子夹死。
「我说的不对么?」
冷淡避开,我下意识护好肚子。
「你成年了,也上了大学,我对你……没义务。 」
「什么叫没义务?我年龄再大也是你女儿!」
激动之下,她撞上墙边的案子。
立着的遗像,摇晃几下,咣当一声脆响,砸在了地上。
护着老陈脸面的玻璃,瞬间,四分五裂。
今儿,可是头七。
亲戚见状,纷纷晦气地往后躲。
「爸,你看到了吗!你才刚走,妈就要跟我断绝关系!」
陈娇没有愧疚,也没有道歉。
只哭着捡起遗像,打着老陈的旗号要逼我就范。
我错开眼皮去瞭她,正好与她瞄我的眼神撞在一处。
见我还是淡淡的,连句话都不肯说。
她猛吸一口气,哭得更狠。
「大娘,姐姐哭得好伤心,比大伯走的那天还伤心。 」
老陈堂弟家的孩子,童言无忌。
一句戳破陈娇那点心眼。
她恼羞成怒,扬着手又吼又撵,把人家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有亲戚看不过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爸才刚入土,你就这么折腾!」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快给你妈道歉!」
陈娇拧着头,瘪着嘴。
「我又没错。 」
委屈,又理直气壮。
跟上辈子,我无数次替她出了头,她回过头来把所有罪名扣到我头上的时候,一
模一样。
且总还会跟一句。
「你生我养我,我长成这样,你负全责!」
上辈子,她就是拿这话令我心生愧意。
不讲任何条件为她付出。
这辈子,无论如何,我绝不会再让道德的枷锁夹在我脖子上。
有什么诉求,拿法律来约束我!
但恐怕法律也约束不到。
陈娇一直被蒙在鼓里,她不是我亲生的。
2
亲戚们不断施压下,陈娇扛不住了。
不情不愿朝我嘟囔一句。
「妈,我错了。 」
我没应,起身拿了新相框摆好,又给老陈上了两炷香。
「算了吧慧芳。 」
亲戚们两头劝。
我以为是看我们这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孩子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岁数不小了,这会儿生孩子,那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
不生就守着陈娇?
那才要我的命。
「我才四十二,大夫说我身体素质还不错,应该没问题。 」
「那生下来了,养也有问题啊!」
亲戚就是这样。
好心归好心,就是没界限。
「养孩子多难啊,老陈已经走了,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意外好歹的……是吧……谁能帮你?」
我这才懂了。
原来他们是怕我成了甩不掉的大麻烦。
帮了,是无底洞。
不帮,说不过去。
「我有工作,还有积蓄,养孩子成年,没问题。 」
他们脸上悻悻。
「这样啊……可娇娇不同意……」
「对,我不同意!」
见有人帮腔,陈娇立马附和。
很有点儿只要她不点头,这孩子我就生不下来的意思。
我不想再跟他们废话,直接拿出来老陈的遗嘱。
「死者为大,这是老陈的意思。 」
陈娇抢过去打开。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句:
「慧芳,我对不住你,这辈子没能再跟你有个孩子,是我一辈子的遗憾。 」
老陈是脑溢血。
本来病情没那么严重,以防万一才写了遗嘱。
谁知,第二天就接到学校电话,陈娇一个学期挂了六科,要缴钱补考。
老陈怒火攻心,当场昏死过去。
整整抢救了三天,还是没醒过来。
也是头七。
面对亲戚们说她害死老陈的责难,陈娇气得要跳楼。
我当真她要做傻事,不顾一切去拦。
结果,她好好的一点皮没破,我肚子里的孩子,没了。
亲戚们面面相觑。
沉默许久。
应该是想,还有什么理由能说服我。
「你们都知道,老陈这一支是三代单传,不说一定是男孩,但多个子嗣总是好事。 」
在场的一多半,可都姓陈。
我这一句话,堵回去全部。
没人再说半个不字。
「孩子是你的,你自己拿主意就是。 」
尬笑说和着,他们告辞离开。
屋里,就剩陈娇一个。
「妈!这孩子你是不是一定要生!」
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她居然还不死心。
「对,这孩子,我一定生。 」
「那你生吧。 」
她忽然笑开。
我感到意外,朝她看去。
这才看清,那笑,是讥讽的笑。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愿意生老来子,我可不愿意当扶弟魔!」
「等你老了,也别指望我给你养老!」
不给我养老?
那再好不过了。
我正愁要找什么理由,能跟她撇得一干二净。
「你同意?」
她很错愕,似乎想不通从前对她千依百顺的我,怎么今天就像变了个人。
我赶紧帮她打通任督二脉。
拿起手机,播通银行电话。
「你干什么!」
预感不祥,她惊悚瞪着我,扣住我手腕。
我掰开她手指,嘱咐电话里的客服。
「冻结我名下所有的银行卡,打今儿起,不接受任何提取转账!」
3
遗嘱上写的清清楚楚。
老陈把家里所有资产都留给了我。
陈娇闹也没用,便决意跟我冷战。
回了学校之后。
一连半年都没回来看我一次。
我早就不抱任何希望,反而乐得轻松。
补足营养,规律作息,按时产检。
日子过的舒心
又平静。
尤其是感受到肚子里的小家伙踹我,还会随着我的哼吟与我互动。
浓烈的母爱,在心头化开。
酸着鼻子无比庆幸,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能真真正正当一次母亲。
其实,养育陈娇这么多年,要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
上辈子,我是真的把她视如己出。
但也许不是自己亲生的。
总会担心哪一天她知道了实情,会翻旧账,把我用心良苦的责骂,当成别有用心的惩罚。
故而,纵的多,束的少。
久而久之,付出成了习惯。
我一次次鼓起勇气,撑作她的保护伞。
她一次次抱恨埋怨,视我为理所当然。
「妈,我回来了!」
临近预产期,宫缩越来越频繁,我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消失半年的陈娇,突然现身。
且回来的不止她一个。
「阿姨您好,我是娇娇的男朋友,我叫唐彪。 」
诧异回头。
确认面前青春张扬的男生,就是上辈子我那连人渣都算不上的女婿。
头,眩晕式发懵,我有些站不稳。
酗酒,赌博,嫖娼,家暴。
一项就能令人恨之入骨的劣根性,这个男人,占了个遍。
但陈娇,并不无辜。
因为她明知道这样的男人沾上就是个死,她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和原谅。
一句甜言蜜语,一捧鲜花,就能把她哄得团团转。
然后两个人和好如初之后,把一切罪责怪在我头上。
「亲爱的,都是我妈怂恿我的,其实我一点也不想跟你分开。 」
「我当然你知道你舍不得我,就是你妈,她打心眼里瞧不起我!」
瞧不起,像根倒刺,扎进唐彪心里。
想尽一切办法,要让我瞧得起。
又是殷勤地端茶倒水,又是发誓要洗心革面。
可我不是陈娇。
吃过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
「甭来这套,陈娇愿意跟你过,那是她识人不清,但在我这儿,你永远洗白不了!」
我接二连三挑破他的伪装,他忍不了。
恰好追债的人堵上了门。
诳着陈娇邀我出门,趁机潜入我家,却因为我拐回去吃药,被我抓个正着。
抢夺间,他眼神里流露出狠毒的恶。
一不做,二不休。
对准浴室柜的棱角,用力推了我一把。
灵魂瞬间从身体抽离,意识飘荡在半空中。
住我楼下的四凤,也是早早没了男人。 我们常在一块,算是作个伴。
见着唐彪鬼鬼祟祟,救护车来了,也没有半点搭把手的意思。
她报了警。
「阿姨,您想多了,我妈……她就是不小心。 」
而真相是——
陈娇晚我一步,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切。
「娇娇,我真的是不小心,她是你妈,我怎么可能害她。 」
唐彪又是几句好话,她刚涌出来的两滴泪,悬滞。
「你肚子已经大了,万一我要是被人误会,那咱们的孩子可就没爹了。
「再说,妈平常病也不少,就算没有这意外,也多活不了几年,她这一走,正好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
唐彪拿出偷来的存折和房本。
陈娇彻底把眼泪逼了回去,眼神隐隐发亮。
「有了这些,咱们就解脱了。 」
所以警察上门的时候,她一口咬定,是浴室有水,我脚滑出了意外。
加上屋里的现场,被他们破坏得七七八八。
草草看了几眼,警察拿了家属认定书,让她签字。
她二话不说,笔走龙蛇。
我这条命,就算交待了。
满腹怨恨委屈,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魂,逐渐消散。
以为我这一生,就只配落个这样的结局。
谁知,一睁眼,我竟回到了得知怀二胎的那一天。
重活一世,我决计不会在陈娇身上浪费丁点母爱。
她不是爱唐彪么。
我让她尽情去爱。
我倒要看看,没我替她抗下唐彪的无耻行径,她还能不能活的下来!
4
受了刺激,宫缩开始有规律地加剧。
我扶着墙,脸色痛苦发白。
陈娇看出我不对劲。
「妈,你不是要生了吧?」
我没错过她眼角闪过的狡黠。
经过上辈子,我早已看清她骨子里就是个不知感恩的自私鬼。
我留了心眼。
「你回来干什么?」
宫缩劲儿过去,我强挺直腰。
她
一味讨好笑着,过来挽我手臂。
「妈,你可真狠心,有了弟弟,真不管我死活。
「这半年,要不是唐彪,你女儿我早喝八百顿西北风了。 」
感觉越来越强烈。
我抽开手,去卧室收拾待产包。
「他是你男朋友,养你吃个饭,不是应该的。 」
陈娇跺脚反驳:「妈,都什么年代了,现在是男女平等,自由恋爱。
「我怎么好意思,一直花人家的钱。 」
对待唐彪,陈娇一直是有脸的。
不光不沾对方一点便宜,兜里有多少,还要倒贴。
本性好逸恶劳的唐彪,拿捏住她这一点,画饼给她充饥。
死乞白赖成了软饭男。
关键是,陈娇靠我养。
所以饭,是我碗里的饭。
「那你就还给人家。 」
陈娇欣喜而笑:「妈你同意了?」
「我同意什么?」
冷冰冰瞥她一眼,我去拾地上的脸盆。
「你花的钱,自然你来还,之前话说的很明白了,我对你,没义务。 」
「没义务?你说你对我没义务!」
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陈娇顿时翻脸咋呼。
正弯着腰,又被她这么一吓,肚子一阵猛缩。
这次,是真有点疼了。
「我是你女儿,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我要钱你凭什么不给?
「明白了,你是想留给肚子里这个拖油瓶是吧,我告诉你,没门!」
陈娇上蹿下跳,冲我发泄。
明眼看着我一点一点弯下腰身,无动于衷。
直至我腿使不上劲儿,跪在地上。
她蹲下来,阴损地冲我笑:「妈,生孩子可不能等,你赶紧把钱给我,我送你去医院。 」
宫缩逐渐密集。
之前产检,医生专门交待,像我这种高龄产妇,出意外的几率高,一定要尽早过去。
咬着牙扶着墙站好,我想去拾床边的手机。
陈娇一把夺走。
「妈,我看你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电话还是我来打吧。 」
转身把手机扔给在客厅的唐彪,两个人,讳莫一笑。
那一刻,我仿佛明白。
我错了。
错得很离谱。
一直以为唐彪才是诱导陈娇不知感恩的罪魁祸
首,但其实,她本性就是如此。
就算没有唐彪,她一样会创造各种理由,趴在我脖子上吸血。
难以承受的痛感,激得我冷汗直流。
模糊视线里的陈娇,逐渐扭曲、丑陋。
我抬头瞄了眼墙上的表,还是没松口。
「你要是还不答应,那我回学校喽。 」
她无辜地耸耸肩,转身奔入唐彪的怀里,两个人往门口走。
一步三回头跟我确认,「真走了哦?」
为了要挟的更像,还特地打开了门。
我紧盯住门口,艰难喘着呼吸。
默数着一,二,三……
终于,四凤探出个脑袋。
「呀,慧芳,你这是要生了啊!」
5
四凤怕我生的突然,每天这个点,都要上楼来坐一坐。
今儿个当然也不例外。
打了 120,驮我下楼,等救护车。
四凤始终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火急火燎。
感觉肚皮又松下来,没那么紧了。
我扯扯她衣袖:「这会儿不疼了,兴许还不到时候呢。 」
「你这多少年不生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
陈娇的身世,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四凤是想着我是一回生二回熟,没再把生孩子当回事。
「这鬼门关,你当阎王爷是诳你的呢。
「现在虽说条件好了,多耽搁一会儿,也是要出人命的,何况你这年纪还在这摆着。 」
她推心置腹地点我。
我无奈扯动嘴角。
「明白了,又想护着娇娇那丫头!
「慧芳,你搞搞清楚,你当她是孩子,她可没当你是妈!」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其实……也不是……」
「不是什么?」
恰好,陈娇和唐彪,缩手缩脚从门栋里溜出来。
四凤火气有了泄口。
大腿一拍。
「你给我坐好了!太过分了,今儿我必须跟她掰扯掰扯!」
一个健步冲上去,截住两人。
「忤逆不孝的东西!要作死啊你!」
四凤的甄嬛传,果真没白看。
大嗓门一声吼,穿透整栋楼的称重墙。
路人和邻居被好奇心驱使,凑到跟前。
陈娇
和唐彪还想溜,被堵了个严严实实。
「阿姨,你误会了……我没有。 」
好熟悉的一句话。
我死的时候,陈娇就是这么敷衍四凤的。
幸好,四凤一双火眼金睛,两辈子都不带含糊的。
耸开陈娇套近乎的胳膊,一点不留情面。
「当我俩眼睛出气儿的啊?
「我都看见了!你妈疼成那样,你还见死不救,搂着这个小伙子,卿卿我我呢!」
人围得越来越多,四凤发挥越来越自如。
「大家伙给评评理!孩子爸刚走,就剩下孩子妈一个人,怀个遗腹子,多不容易!
「这女儿怕以后多个弟弟妹妹是个累赘,就不想让妈把孩子生下来啊!
「她学校就离三站路,愣是半年,没回来看过一次!」
邻居们哗然。
「太过分了,现在二胎放开,是国家都点头的事,凭什么不让生。 」
「哦,就因为生了她,就得捧她当一辈子祖宗?」
「就是,人命关天,再怎么埋怨,也不能害自个儿亲妈啊。 」
「这还是人么……」
千夫所指,陈娇一撇嘴,红了眼眶。
「我没有。 」
唐彪一把将她护在身后。
对着四凤,很不客气。
「阿姨,您眼神不好就算了,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娇娇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她慌了神,就请我一块下楼喊人,这有错吗?」
四凤被他唬住了,回头看我。
我指了指唐彪兜里歪出来的半截手机。
「慧芳的手机?怎么在你这?」
四凤伸手夺过来。
确认就是我的,更气愤了。
「拿着手机下楼喊人?骗鬼呢你!
「要我说,这分明就是个贼,趁着女人要生孩子,进屋打劫!」
6
四凤说法夸张,可跟唐彪心里想的,差不离。
他咂咂嘴,不再说话。
陈娇却看他被人污蔑,比他自己还难受。
立马站出来替他澄清。
「他不是贼,是我男朋友!
「手机是我抵给他的,我欠了他钱,我得还啊。 」
委屈哭出来,陈娇巴巴望着我。
「我爸留下来的钱,我妈一分都不给我,我还没毕业,难道要逼我休学么!
」
围观的人,看我的眼神,有点混乱。
谁不明白。
家务事难缠,就难缠在难分对错。
女儿这样不懂事,我这个妈恐怕也难辞其咎。
四凤脸上还是悻悻,嗓门却不自觉沉下来:「是……是吗?」
一度场面安静得诡异。
突然,有人惊喜地喊我。
「诶?陈娇妈妈,怎么是你啊?」
我一回头,是张老师。
陈娇学校的财务,老陈同事的家属,住旁边那栋。
「正好碰上了,我把发票给你。 」
她埋到肩上的大口包里,一顿找。
「陈娇的这个学费,住宿费,还有你拜托我用以助学金方式发给她的生活费,都在这了。
「诶呦,陈娇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妈妈。 为了鼓励她好好学习,花了多少心思。 」
神经大条地塞到我手上:「喏,给你。 」
这才看到我不太方便。
「呦,这是要生了吧。 瞧我,没眼色。 」
我想了很久。
不管陈娇再怎么恶劣,他始终是老陈的女儿。
即便成年,可没毕业,没参加工作,就还得供一供。
但也仅限于最日常的开销。
以张老师的为人,我相信这些钱一分都不会少给到她手里。
至于还是不够……
唐彪那可是个吊儿郎当的骚包货,泡妞,约会,打游戏,哪一样不需要钱。
他没了,张张嘴问陈娇要就是。
陈娇没有,就说先借他,再反过头来把账算在她头上。
陈娇要是闹了吵了不愿意了,他觉得更好。
正好有理由,跟她掰扯掰扯,从前他为了哄她,花了多少钱。
钱都给你花了,你问我爱不爱你,你是不是存心找事?
上辈子,唐彪用这样完美的逻辑闭环,把陈娇控制得滴水不露。
每当我灵魂发问,唤她醒一醒。
她黯然神思半晌,就给我来一句:「妈,我们谈的是爱情,谈钱,多俗气。 」
那好,这辈子,我就俗气了。
她反而知道,这人离了钱,就废人一个。
张老师都把证据摆到明面儿了,陈娇还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张老师,您,没搞错吧,这些都是我妈……」
我懂陈
娇。
没有合理正当的借口,她怎么从我手里抠钱?
没有钱,她还怎么拴住唐彪?
看热闹的却听不下去了。
「你妈是爱你,不是欠你!」
「给你钱,是让你读书,不是让你谈什么男女朋友的。 」
「就是,娇娇从前也挺懂事的,我看呐,就是被带坏了,啧啧,就这打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众口铄金,唐彪成了诱骗正直少女走上邪路的始作俑者。
狠狠瞪陈娇一眼,甩胳膊离去。
陈娇哭哭啼啼追在后面。
「这……我是不是又没眼色了。 」
张老师笑着的脸,挤成苦瓜。
四凤豪爽一挥手,竖起大拇指。
「张老师说的什么话,我瞧着啊,没人比你更有眼色!」
7
事实证明,那只是前兆。
进了医院,又足足等了两日,我才发动。
孩子是个会心疼人的小棉袄,生得很顺利。
小小的一团,缩在我臂弯,我控制不了,直落泪。
「坐月子,可不兴哭!」
四凤替我擦干,把孩子抱走。
「这把年纪,你得多躺,千万不能累着。 」
千言万语,我不知道说什么。
浅浅道一声:「谢谢。 」
今天若不是她,那会儿,我恐怕真被陈娇拿捏住了。
「咱俩这关系,你谢什么谢。 」
四凤悠着孩子,白我一眼。
转而像是想到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要谢,还得我谢你。 」
「嗯?」
我不太明白。
扭捏红了脸,她慢吞吞挪来我病床前。
「那个……我和老白……快成了。 」
我这才恍然大悟。
四凤老公死得早,千辛万苦拉扯大儿子,送到了国外。
那孩子比陈娇强点,但也强不到哪去。
隔着千山万水,也要遥控四凤的生活。
老白挺好一单身汉,追了四凤好些年,就因为儿子不同意,拖到现在。
「咱俩姐妹,我就敞开了说了。 」
「前些日子,你跟我说,这辈子,要为自己活,我还以为你是在跟陈娇置气。 」
「可那天看陈娇那样对你……我也想明白了,这爱孩
子啊,就跟爱男人一个样,你越是惯着宠着上赶子,人家越是不把你当回事。 」
医院里的白炽灯,不花钱似的全亮着。
四凤眼底才刚晕红,就被照的一览无遗。
「半截子入土的人了,管那么多干什么,以后啊,咱们就怎么高兴怎么来。 」
手背抹抹眼睛,她暧昧地撞我一下。
「你这也单着了,就不想,再找一个?」
上一次,不是没有男人追我,再成个家。
不乏条件不错的,对我也很尊重。
但为了陈娇,我一一婉拒了。
而这一次,又多了个孩子,我哪还有精力想那些。
我朝四凤怀里努努嘴。
她一下子明白,啧啧道:「什么年代了,这不妨事。 」
「我瞧着啊,这闺女是个懂事的,以后啊,你就都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
我不敢想。
只要我和陈娇还是名义上的母女,我的生活,就注定不会永远平静。
那个唐彪,就是个定时炸弹。
指不定什么时候炸了花,陈娇又要找我闹。
顺产恢复得快,第五天的时候,医院撵我出院。
我去结算补退,护士又让我缴费。
「我来的时候,预存了一万啊?」
护士诧异一下,盯了盯电脑屏幕。
「哦,昨天下午你家属,申请把钱退掉了。 所以这会儿,你得再交。 」
「家属?我没干这事啊。 」
四凤头一蒙,生怕我误会。
冲着窗口里的护士喊:「搞错了吧同志,我没退这个钱啊。 」
「记录在这儿呢,谁还能诳你们不成?」
护士不耐烦了:「你们交不交吧。 」
心里有了预感,我没好声张。
拿卡准备交钱。
四凤非要把这事搞清楚。
「诶,你怎么说话的,交也得有个依据,不能你们说退就退了。
「我找你们领导!」
领导出面,替我们调了监控。
看清监控里那个拿着户口本偷偷摸摸的,就是陈娇。
四凤大火:「这什么孩子,学会当骗子了!」
我倒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为了钱,陈娇连我的命都可以不顾,骗骗人算什么。
「不行,我得把这钱要回来。 」
我拦住四凤,看看孩子,摇摇头。
见我只是把费用清了,什么也没再说,她长长叹口气。
回去的路上,四凤气消了。
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问我。
「陈娇骗得还挺像,她再这么下去,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你真不打算管管?」
转头看向车窗外,我陷入沉默。
我挺理解她的。
但凡是个当妈的,又怎么可能真的狠心?
但这事,就很像骨头上的增生,已经肿胀、积液、导致关节畸形。
明知做手术才是最明智的,可就是下不了那个狠心,扛不了那个痛。
总是劝自己,年龄大了都这样,别人也是如此。
坐视它发展,变得严重。
拖到最后,还是要做,且只会更痛。
我已经痛过了。
所以,要长记性。
8
我算是花钱买了个清净?
又是大半年,陈娇没来打扰我。
我给孩子起名叫陈惜。
珍惜的惜。
一来,我很珍惜她选择我做了妈妈,二来,我也希望这孩子珍惜自己,珍惜人生。
惜儿又乖又好带,比我身子重的时候,还要轻松。
生活给我一种错觉,似乎真迈进了正常轨道。
然而有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张老师电话。
「陈娇被同学霸凌了,你快来学校一趟。 」
搞不清,这哪出。
但张老师开了口,于情于理,我不能不去。
把孩子交给四凤,我赶到学校。
张老师接上我,直奔院长办公室。
「挺严重的,胳膊上一道一道的,脸上还有一大块乌青。
「你别着急,这事院长很重视,要是实情,肯定赔款和公开道歉一样都不会少。 」
可我还是觉得哪不对。
陈娇从小性子泼辣,女孩子群里,是说一不二的大姐大。
也在就唐彪面前小鸟依人。
可能吗?
她一死心塌地的倒贴的主儿,状告唐彪,霸凌她?
一进门,就听见陈娇在哭哭啼啼。
「院长,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您看看我脸上的伤,都是蒋欣然打的。
「我是为了学校的名声,才没把事情闹大,按道理,我这该去暴力鉴定中心做鉴定的
。 」
院长马上安抚她。
「陈娇同学,你考虑得很周全,在没搞清楚事情之前,是不能操之过急。 」
「但……」院长话锋一转。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蒋欣然同学兼职团委工作,我很熟悉,弱质纤纤,人很勤勉,也有礼貌。
「她……不像是会打人的那种同学啊。 」
院长看见我进门:「正好,你妈妈也来了,不妨跟我们说说清楚。 」
许久不见。
陈娇悬着泪的眼,凄楚又委屈。
跟上辈子遭到唐彪家暴,来找我诉苦的时候,如出一辙。
就连身上伤口的也大同小异。
是柳条抽的。
唐彪钟爱的虐待方式。
「妈……」陈娇颤着尾音,喊我。
我几乎敢笃定,这就是唐彪打的,跟她嘴里的那个女同学,没有半点关系。
可没证据,也摸不清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没轻易开口。
只向院长欠欠身:「您好院长,给您添麻烦了。 」
「妈你怎么回事!我可是被打的受害者!」
陈娇更委屈了。
涕泪横流,撩着衣服袖子,把那些伤口凑到我跟前。
好让我看得更清楚,更心疼,能替她撑腰。
这是她的老把戏,利用我舐犊之急切,爱护之盲目,为再一次趾高气昂地回到唐彪身边,加注道德绑架的筹码。
看,我妈那么阻止我,我还是要跟你在一起。
以此证明爱得深刻、忠贞。
但爱不是感动。
用忍受欺骗、虐待、背叛换来的爱,感动不了对方,只能感动自己。
那就让她继续感动下去吧。
上辈子,我被以爱之名绑架,囿于什么都给不了我的一声「妈」,倾尽全部。
可哪条法律规定的,做母亲一定要无私伟大?
当然,也可以无私伟大。
但前提,这孩子她得配啊!
9
我很清楚,陈娇喊我来的目的。
让我站到她那边,向学校施压。
见我凝视着她的伤口,迟迟不发一言。
陈娇以为戳痛了我,哭喊着扑进我怀里。
眼看鼻涕就要沾到我衣服上。
我连忙将她拂开。
「学校不是咱们家开的,事实究竟如何,相信院
长会主持公道。 」
陈娇噙着泪,没再作声。
但看我的眼神,隐隐生变。
尤其眼底闪过的那道光,没看错的话,是恨。
蒋欣然来的时候,手上还抱着书。
据说是给职高的学生代课。
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高挺整洁的马尾,还有举手投足间的自信。
怨不得院长生疑。
这样的女同学,确实很难跟霸凌两个字,沾上边。
「陈……陈娇?你怎么成这样了?」
见陈娇满身伤痕,她一脸惊讶。
「你装什么装!」
陈娇仇人见面一样冲上去。
「你把我打成这样,你倒无辜了!」
「我打的?」蒋欣然指着自己的鼻子,感到迷茫。
然后拧眉思考一会儿,无语笑开。
「陈娇,你嫉妒归嫉妒,犯不着用苦肉计,往我头上泼脏水。 」
「我嫉妒你?明明就是你嫉妒我!
「泼什么脏水,我这就是你打的!」
陈娇气急败坏,脸色胀红。
要不是院长拦着,人已经冲到蒋欣然脸上。
谁更惧威胁,谁更有暴力倾向,一目了然。
「行了!」
院长有点恼了,「这是办公楼,不是菜市场!
「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打嘴仗的,陈娇你说,蒋欣然嫉妒你什么,又为什么打你?」
陈娇抹掉眼泪,吐沫横飞。
「院长,我知道你们当老师的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但成绩好,代表不了一切!
「你们都被蒋欣然人畜无害的外表给骗了,她就是个下三滥的贱货,自己得不到,就觊觎别人的东西!」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点上。
院长听的迷糊:「东西?什么东西?」
陈娇面显羞赧,噘着嘴,不肯说了。
「院长,是陈娇的男朋友,唐彪。 」
蒋欣然冷笑,替她说。
「唐彪?嘶……」
院长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又想不起来。
「对,就是那个每学期都挂科,上次还被院里逮到作弊的那个男生。 」
「哦,他啊。 」
院长茅塞顿开。
端起手臂,挺直了腰,停驻在陈娇身上的目光,不似方才那般和蔼。
「也就是说,
蒋欣然她是因为喜欢上你男朋友,嫉妒又夺爱不成,所以就打了你?」
听岔了吗?
我总觉得院长说这话的时候,透露着一种……离谱。
「没错!就是这样!」
陈娇反而觉得冤情能得昭雪,不吐不快。
「蒋欣然嫉妒成性,不是第一次求爱不成,找人麻烦了。
「之前学校里男神评选,学长姜峥是第一名,唐彪是第二名。
「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蒋欣然先是三番五次地骚扰姜峥学长,当着很多人的面被拒,还要死缠烂打。 学长勉强同她谈了一阵提了分手,然后她就盯上了唐彪。 」
陈娇越说越起劲儿,院长的脸,越听越黑。
「唐彪明确拒绝过她好多次,她还来骚扰,为达目的,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用暴力胁迫我分手,以此成全她的无耻下流!」
10
院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巨大的声响,惊得陈娇浑身一颤。
兢兢地拧起眉头,回想是不是哪句话说得不到位。
跟着又开始哭,边哭边瘫倒在地上。
请求学校一定要为她主持正义。
「陈娇同学,你……确定吗?」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院长话音里含怒,明显不快。
陈娇拗着脖子,还要点头。
「很不好意思,你刚刚说的这个姜峥,是我外甥。
「他很欣赏蒋欣然同学,于是拜托我,给他牵线。 蒋欣然同学不好拒绝,就迁就了几日。
「所以,你口中死缠烂打的那个,并不是蒋欣然,而是我的外甥,姜峥。 」
陈娇惊讶得睁大眼,脸白了一半。
「至于你的男朋友……
「我想不明白,蒋欣然同学连我外甥这么品学兼优、家境良好的青年都看不上,怎么会喜欢你男朋友,还会为了跟你抢,大打出手?
「陈娇同学,作为院长,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奉劝你一句,不是所有弱者都会得到怜悯,尤其是伪装成弱者而心存邪念的狂悖之徒。
「自诩聪明,就把别人当傻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纠缠下去,那就是自取其辱。
陈娇该辱辱,我不想陪她辱。
随她怎么折腾去,我道着歉跟院长道别。
「耽误您办公了。 」
陈娇扯住我的胳膊:「我不走!」
没说让她走啊,但
她误会了。
真实的眼泪坚忍在她眼眶,极力地深呼吸一次,她咬紧牙。
「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
院长与蒋欣然对视一眼。
「那好,我给学校保卫处打申请,按你说的地点,调监控。 」
「没监控。 」陈娇对答如流。
「蒋欣然是在厕所打的我,厕所哪有监控。 」
院长没耐心了:「那你想怎样?」
陈娇也知道,在这儿,她是讨不到好了。
破罐破摔,嘴角浮起嘲讽的笑。
「院长,您为了您的外甥,姑息养奸,处处站在蒋欣然那边来警告我。
「我没您想的那么聪明,但我也不笨!
「你这解决不了,我就去找校长,校长解决不了,我就去找教育局。
「总有一个人能解决的,正义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院长勃然大怒。
「陈娇,你威胁我是吗!」
经验证明,把人惹急了只有一种下场。
那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果然,下一秒,院长发话。
「既然涉嫌犯罪,那就交给司法处置。 打电话报警,让警察,给你个正义!」
有学校的压力在,警察定会一查到底。
这下陈娇慌了。
无头苍蝇一样,乱碰乱撞。
「报警?我不报警!」
下意识拽住我胳膊,让我替她说话。
「妈,我不报警,你跟院长说说,我受欺负的事闹大了,这辈子就被毁了。 别人看着我好欺负,都会来欺负我的!」
她还是那套,避重就轻,撺掇我那点保护欲给她的自私自利当枪使。
可我打心底里觉得这法子好。
助长之人,应该得到教训。
施暴之人,更应该得到惩罚!
「来不及了。 」
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抚陈娇,让院长打个时间差。
蒋欣然突然开口,指了指门外。
「我爸来了,他就是警察。 」
11
蒋欣然的爸爸蒋涛,竟是公安局的局长。
跟院长寒暄一番,听懂了原委。
二话不说,向我道歉。
「不管事实如何,我女儿都给您女儿造成了一定的困扰,身为父亲,我代她道歉。 」
臊得我脸一红。
连连摆手,正想说「不用不用」。
被陈娇抢过话茬:「道歉就不必了,我不接受!
「但赔偿可以谈,五万,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就把你女儿的丑事捅出去,让你这个公安局局长一辈子抬不起来头!」
……
刚才就晚了一步,没走成。
这会儿,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对方倒是很淡泊地笑笑:「小姑娘,我是警察,警察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
「你放心,要真是我女儿打的你,五万,我一分不少赔给你。 可要不是……」
「不……不是怎样?」
陈娇胆怯了。
意味深长地看看我,蒋涛笑得更从容了些。
「你涉嫌诽谤污蔑。 」他指给陈娇角落里的监控,「证据确凿,足以立案侦查。
「当然,你放心,你这一身伤,就是铁一样的证据,打你的人,法律,也绝不会姑息。 」
上辈子我死的时候,陈娇好歹还有些社会阅历。
心理素质强。
谎话说多了,也懂了些技巧。
这辈子,她还是个学生,虽然也开始谎话连篇,但总会克制不住地心虚。
三五辆警车开到学校的时候,就已经慌了神。
更别提被带到警察局以后,屁都不敢放一个。
不再攀咬蒋欣然,却始终不肯供出打她的人是谁。
「陈娇妈妈,你有什么线索吗?」
蒋涛一个大局长,居然亲自问话。
再藏着掖着,有点忒不地道。
「我只知道,自从谈了恋爱,我女儿,就像变了个人。 」
蒋涛会意点点头。
当天晚上,唐彪就落了网。
据说,警察逮他的时候,还刚好端了一个隐藏很深的卖淫窝点。
「意外之喜啊,咱们蒋局误打误撞,又给市里立大功了。 」
我签领人确认书的时候,两个年轻警察正分享喜悦。
紧接着。
「这算什么意外,那小姑娘的男朋友都渣成那样了,还要替他谅解保释,那才叫惊人呢。 」
警察还想说什么,突然噤了声。
我回头一看。
是陈娇,紧紧搂着唐彪,一边哭诉埋怨,一边至死不渝。
「吓死我了你,你以后不能再做对不起我的事了。 」
「哼,要不是你
没用,连一个女生都对付不了,我怎么可能被人逮到。 」
事实的真相是:
唐彪见色起意,沾蒋欣然便宜不成,反被一顿收拾。
心里不痛快,把火撒到了陈娇头上。
顺便倒打一耙,编织了蒋欣然勾引他的谎话,在陈娇这儿拱火,让她去要赔偿。
陈娇气得顿住脚。
唐彪反应过来还在公安局,立马改口。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 可这次要不是你跟我闹别扭,把我气昏了头,我哪会这么对你。 要不你打我,打我两下。 」
卖乖的语气,立马让陈娇破涕为笑。
「我不打你,但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嫖。 」
「嗐,我那是被三儿他们骗了,再说,你要是给了,我哪还能去偷腥。 」
「刚手术完,又想让我怀孕是不是!」
陈娇嗔着出拳,唐彪顺势将她拉进怀里。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以后啊,我就是你的提线木偶,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
12
从始至终,陈娇当我不存在。
可她分明看到了我。
甚至还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白眼。
「就不怕被人误会,背上薄待继女的骂名吗?」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猛地一转身,我差点撞人身上。
退开一看,是蒋涛。
他怎么知道陈娇不是我亲生的?
却又转念一想。
这是公安局,他是局长,档案一调,什么不知道。
「怕,但我更怕死。 」
许是因为他洞察人心的眼神,更因为他的身份。
我嘴比脑子快,直接说了实话。
蒋涛看我的眼神明显一错愕。
然后,释然地点头。
「想必你也是努力过的。
「我处理过很多案子,每一个错了的人,都不会认为是自己错了,只会抱怨为什么别人、社会都在逼我。
「人劝人,是劝不住的,事劝人,才劝得住。
「这次的事,权当给你女儿个教训,希望能劝得住她。 」
能吗?
看到她刚才巴结唐彪的那个样子,恐怕是不可能的。
爱情于陈娇,如神祗。
宁愿烂在里面腥臭毁灭,也绝不愿钻出来,去拥抱鲜花挂满枝头的现实。
大抵
是教训还不够吧。
蒋欣然念在同学一场,又马上就要毕业,没有追究陈娇的诽谤。
蒋涛尊重女儿,也没有自降身价,非要计较。
只有学校为了纠正不良风气,给了态度。
陈娇取消毕业资格,延毕一年。
唐彪因为嫖娼,加上又有女生举报他骚扰,直接开除学籍。
两个有案底没文凭的人踏上社会,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不是啃老,就是在生存线上挣扎。
唐彪家里,我也很清楚。
父母离异,他是跟着奶奶长大的。
七老八十的人,哪还能供着他们两个。
而我这边,陈娇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连手机号都换了。
不难猜,他们两个会走上怎样一条路。
但,与我无关。
陈娇好也行,坏也也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上辈子,我错把纵容当宽容。
这辈子,不是我的责任,我绝不会再硬揽上身。
13
「蒋局?又这么巧?」
这些日子,真是奇了。
我给孩子上户口、带孩子去打针、甚至在菜市场买个菜,都能跟蒋涛这位日理万机的大局长,来个不期而遇。
刚刚好,他顺路。
刚刚好,他有空。
刚刚好到我不接受他帮助,就显得我多不给他面子一般。
次数多了,我嗅到不对劲。
「哈哈,是……是挺巧的。 」
他看我的眼神没了初见时的坚定犀利,反而透露着躲闪局促。
一瞬,我明白什么。
再三斟酌。
我直截了当。
「蒋局要是看我一把年纪还孤身拖着个娃娃,同情可怜,真的大可不必了。 」
「不是,不是可怜!」
他立刻反驳。
看懂我眼底一片透彻,笑容又很体面。
他搓了搓手,毛头小子一样生涩笑开。
「我知道,你不想让我下不来台。 但我还是要说。 」
「不是可怜,也不是同情,是欣赏,是爱慕。 」
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坦率。
笑容有些维持不住。
心脏跟小针尖戳到似的,猛地一颤,又跳得有些快。
「这个年纪了,说这些,难免轻浮。 但慧芳同志,我可以以头上的警徽发誓,
我是认真的。 」
可就是他这份认真,让我觉得不真实。
直觉告诉我,他并不只是想找个伴。
「还考虑什么啊,人正直,又可靠,还是大局长!」
四凤沉浸在黄昏恋的幸福中,也不忘我这个老姐妹。
包打听了蒋涛祖宗八代之后,三句不离劝我。
「你说咱们女人结婚是为了啥,不是为了什么钱、什么孩子、什么脸面,就是为了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还有蒋欣然,也来给她爸助攻。
「阿姨,我妈走得早,这么多年,是我爸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很不容易。 我希望他能幸福。 」
这孩子很懂事。
明知道我是陈娇的妈妈,却一点不计较。
「阿姨,我爸真的不是一时兴起。 」
见我还是客气地表示感谢,并没有走心的意思,她临出门,转回头。
「之前有一个专案组指挥部设在这附近,为了方便,我爸曾在您隔壁单元租住过一阵,老房子又不隔音,所以您家里的事……
「他很佩服您,能独挡下这一切。 」
我愕然。
蒋欣然略感抱歉地笑笑。
「我爸从小告诉我,遇人遇事要有勇气,尤其是被人讨厌的勇气。
「有些人失去了也没关系,但有些人,失去是一辈子的可惜。 」
14
拖了小一年,我终于下决心,跟蒋涛试一试。
换了新发型,穿了新连衣裙,甚至学着年轻人赶时尚,手机都换成了 iphone8。
刚注册的微信里,通过了第一个好友。
「静安公园,我等你。 」
会心一笑,我抱着惜儿准备出门。
「约会带什么孩子,给我给我。 」
四凤伸手把惜儿抱走。
她都快成惜儿半个妈了,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我着实不好再麻烦。
「你不是今天也有约?」
「我约的就是个收废品的,跟你能一样么。 再说,这不还有老白。 」
老白热情地跟我打照面。
「就是就是,四凤忙着,孩子我看,你放心去就是。 」
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我道了谢,轻快出门。
春日暖阳,柳芽抽新。
桃花随风飘旋,浅浅一吸,都是焕然新生的味道。
蒋涛带我轧了公园,又逛了超
市。
很世俗,与浪漫无关。
却很接地气,也很踏实。
结账时,他突然让营业员搬了一个小厨宝。
「总用冷水洗碗,小心老了腱鞘炎。
「这个用电的,省得很,回去我给你装上。 」
恍然,我体会到四凤嘴里的知冷知热。
很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
喉咙发干。
我不自觉地强制吞咽,想压下胸口的狂跳。
突然间,手机响了。
是四凤。
哭着对我喊:「慧芳,你快回来吧,惜儿不见了!」
我疯了一样往家赶。
脑袋懵着,听四凤讲了原委。
「老白就给我搭把手的工夫,孩子就不见了。
「对不起慧芳,真的对不起。 都怪我!都怪我!」
我很想说句没事额,可身上不听使唤,怎么都张不开嘴。
怎么能怪她呢。
孩子,是我拜托给她的。
所以,该是怪我……怪我……
手和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感,才让我清醒些。
「慧芳,别这样。 」
蒋涛拦下我扇自己耳光的手。
「你先别着急,发现得还算及时,孩子应该找得回来,我这就让人查监控。 」
对,蒋涛是警察。
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像一个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他这块浮木。
很快有了结果。
小区的监控全都被毁,是蓄谋作案。
一下让我燃起的希望,又全部熄灭。
我绝望地瘫在地上。
稍有了意识,就拿着惜儿的照片,满大街地问人。
不知过了多久。
「我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可是……」
我欣喜若狂,可蒋涛,欲言又止。
到了公安局,亲眼看了证据,我才明白。
嫌疑人居然是陈娇和唐彪。
「被学校清退后,唐彪赌博,欠了上百万的高利贷。
「陈娇为了替他还债,参与了多起恐吓诈骗。 」
「恐吓诈骗?」
「对,以色情为噱头的裸聊还有仙人跳。
「进了几次派出所,钱越欠越多,没办法了,两个人加入拐卖团伙,做了人口贩子。
「惜儿是他们两个独立完成的第
一单生意。 」
15
逮捕陈娇和唐彪的那天,我跟着去了现场。
惜儿被剃了头发,换了衣服,交给落后山村里的一对夫妇。
家里穷,买不起男孩儿,只能先买个女孩儿过渡。
卧底收音的对讲机里,我亲耳听到他们说。
「等以后有钱了,俺们给你们补上,一定给俺们换个男孩儿。 」
「没问题,您先养着,有口饭,不死就行。 」
说这话的,是陈娇。
我红了眼,豁出命想冲上去,蒋涛摁住我。
待证据确凿,埋伏的警察收了网。
惜儿回到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才觉自己是真的活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
才一年多不见,我简直不敢认。
眼下成熟极具风尘味的女人,是二十二岁的陈娇。
前一秒还在顽抗,下一秒看见我,冷静到极致。
「我说怎么这么寸,原来是我爸死得早,给了你机会,去攀局长的高枝。 」
蒋涛对我关切的眼神,被她一下看穿。
「拿着我爸的遗产,去跟别的男人好,许慧芳,当婊子还想立牌坊,你这张老脸死了还好不好意思见我爸?」
我一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她口中的遗产,在我接受蒋涛前一天,就做了公证。
待我死后,全部划拨到她和惜儿名下,一人一半。
我对得起老陈,更不欠她!
「惜儿可是你妹妹!」
我如何想不明白,陈娇再不喜欢惜儿,怎么能下的去手,拐卖自己的亲妹妹。
陈娇嘶吼着,给我了答案。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你女儿,后妈!」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可那时,她分明是在襁褓中的。
老陈是离婚之后,才知道前妻瞒着她生了孩子。
抱来的时候,我妈已经收了他的彩礼。
我弟也要结婚,所以这些钱,不能退。
「你放心,以后你就是这孩子的亲妈,她要是对你不孝顺,我打断她的腿!」
说实话,老陈条件好,人也踏实,对我也不错。
要不是他离过婚,以我家的情况,我和他,根本不可能。
婚后,他也做到了当初的承诺,爱我,护我。
我也想过怀个自己的孩子。
可每次,到第八周,都会流产。
「应该还是缘分不到吧。 」
医生安抚我,后来,我也就不执着了。
「想不通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陈娇癫狂疯笑。 「除了我爸,还能有谁?」
「你以为他很爱你吗,他更爱我!你那些年流掉的孩子,全是拜他所赐,你就是他找回来伺候我的保姆,什么也不是!」
16
陈娇在歇斯底里的发狂中,被警察带走了。
我站在风里,搂着惜儿,略感疏凉。
「都是激怒你的话,不用往心里去。 」
蒋涛让女警给我披了件大衣。
我顺势拢上,钻进车里。
放在上辈子,我可能真要被陈娇这些话,诛了心。
可重生回来,老陈于我,远得就像纪录片里的主人公。
我拥有他人生的记忆,却没有代入感。
一世夫妻一世恩,我和他夫妻之情,在我被陈娇害死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
所以,他是真的爱我还是利用我,都没关系。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确定的。
我半生的傻傻被骗,换来了老陈的信任,在他心里,我比陈娇更值得相信。
遗嘱,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到底什么是爱?
谁又骗了谁?
我跟蒋涛领证的那天,法院宣判了陈娇和唐彪涉嫌恐吓诈骗、拐卖儿童、破坏公共设施等多项罪名。
陈娇还是死性不改。
在爱的谎言中,飞蛾扑火。
在警察局坦白的时候,把原属于唐彪的罪责,拼命往自己身上揽。
结局是,她成了主犯,叛了十三年。
而唐彪,作为从犯,只判了三年。
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光阴,要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
「结果您猜怎么着,陈娇被带走前,居然还很深情地跟唐彪说了句等我!」
蒋欣然进了法院实习,正好,做了这场的书记员。
「恋爱脑下降头,差点害我出错。 」
夸张做了个晕倒的动作,惜儿立马有样学样。
又是搞怪,又是滑稽,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欣然,你是姐姐,不能带坏妹妹,得给她做榜样。 」
蒋涛又开始说教。
蒋欣然拉我救场,「阿姨还没说什么,您免开尊
口啊。
「在外面,您是局长,回了家,您就是饭长。 」
「饭长?」
这是个什么官?
我头次听说。
蒋欣然抱起惜儿,挤在我和蒋涛中间。
「当然是管饭的长,我爸厨艺好得很,以后阿姨想吃什么尽管使唤,千万别客气。 」
我和蒋涛相视一笑,他转手惩罚式地把面粉抹在蒋欣然脸上。
惜儿也没放过。
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这座名为「家」的房子里,久久不散。
「诶爸,你这太不够意思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带阿姨找个有档次的饭店庆祝庆祝。 搁这搞半天,做什么呢?」
蒋涛手下的擀面杖,一刻未停。
擀下了面皮,递给我,我添上肉馅,挤出一个个元宝。
「你懂什么,外面的饭,哪能比得上咱们自己包的饺子。 」
「团团圆圆吃饺子,幸福美满……这辈子。 」
嗯?
这辈子?
不该是一辈子吗?
灼热的视线盯在我身上,莫名不自在。
斜首一看。
蒋涛看我的眼神,突然有些复杂。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脑海间,呼之欲出。
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算了,管它是这辈子,还是一辈子。
反正,从今往后,我,我们——
是团团圆圆、幸福美满的一家子!
第 22 节 逃离恋爱脑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