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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与陆湛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他两月前去国外出差,明明有时差,还是特意在今天早上 8 点给我打了电话,说给我买了最喜欢的花,让我晚上去机场接他。
果然才放下电话,门铃就响了。
我开门,送花的小哥满脸是笑,「夫人,祝您和先生周年快乐,百年好合。 」
他手上,是 9 朵白玫瑰。
我接过花,笑笑,「谢谢。 」
关上门,我将花插在花瓶里,轻轻摸了摸花瓣。
我其实不喜欢白玫瑰。
白玫瑰很娇嫩,也极易枯萎。
白玫瑰,是我姐姐卢清清最喜欢的花。
而过去一年,这个名字却属于我。
桌上的手机响个不停,这是一个我从未存过,却烂熟于心的号码。
一个我曾经用了十年的号码。
打电话的人明显很急躁,终于,在铃声响到第三遍时,我按掉了电话,发了条信息过去。
「马上到。 」
穿上外套,我出了小区,这是海城最高档的小区,门口安的是高精度人脸识别,保安熟悉每一个小区住户,他笑着与我打招呼:「陆太太,出门啊?」
我微笑点头,出门拐了几个弯,看到一辆溅满了泥的白色轿车停在路口。
打开副驾的车门,一股呛人的烟味袭来。
「别抽了,」我坐下,打开副驾的窗户,「阿湛不喜欢烟味。 」
驾驶座的人转过头,「你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默了下,「早上阿湛让人送了花来,你打电话时,我跟送花小哥正在门口说话。 」
「哦,」她掐了烟,「什么花?」
我沉默片刻,「白玫瑰。 」
她突然笑了,「他还记得我喜欢白玫瑰啊。 」说罢,她转头看向我,「小澈,你说你,当年辍学,没考电影学院,真是亏了。 」
她打开自己那侧的车窗透气,「等我们各归各位后,你不如重新去上学吧,我给你钱,去整个容,再上个高校的表演系,没准有机会成为大明星,总比你以前端盘子要好。 」
「算了。 」我轻声,「娱乐圈水太深了。 」
她扑哧笑了,「水深怎么了?你以前白天端盘子,晚上去 KTV 卖酒,不也总被客人摸吗?当个明星,」她笑笑,「以后没准被哪个钻石王老五看上,金屋藏娇起来,不比以前强得多?」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她顿了顿,咳了几声,做了个鬼脸,「哎呀,开玩笑啦,你这么严肃干吗?」
说罢,她边拧车钥匙发动车,边嘟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嘛,以前我开更过分的玩笑,你都也会跟着笑的,你是不是这一年演我演得有点太入戏了,忘记自己是什么样了?」
「也许吧。 」我转头,看向面前这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姐。 」
没错,面前这人,是我的孪生姐姐。
一个我两年前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姐姐。
我从小被父亲一人带大,在他嘴里,我的生母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出轨了一个来本地做生意的有钱商人,与他火速离婚后,便嫁给了那人。
每次提起我的母亲,父亲都要发很大一通脾气。
他本来生得很好看,年轻时是那一带有名的帅哥,当年在厂子里,据说也是有不少姑娘倒追的。
可母亲的出轨,对他来说,成了终身难以磨平的耻辱。
那种年代,在小地方,出轨这种事,很容易便成了人尽皆知的事。
生母与那有钱商人去了那人的城市生活,而父亲,则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人们将他捉奸的细节添油加醋地编成故事,传来传去,渐渐地,连他本人都不再避讳。
一次,一个工友当众嘲笑他「是个太监,所以老婆才跑了」,他实在忍不过,便将人打了,赔了不少医药钱不说,厂子里还把他开除了。
没有工作后,他更加颓废,开始酗酒,赌博,不修边幅,每次喝多了,便会拽着我的手,骂我那素未谋面的生母。
但从小到大,他从没打过我。
他总是醉醺醺地拉着我说:「小澈,我的闺女,还好你长得像我。 」
他中间也曾有一段时间,交过一个新的女朋友,那段时间,他似乎重新振作了起来,也主动去找了份工地的工作。
我那时高二,白天上学,晚上则在一个餐馆打工挣钱,还父亲欠下的债,听到他去找了工作,很是高兴。
他和我说,新交的女朋友很朴实能干,等他将她娶回来,我就安心读书,别再去打工。
谁知没过几月,工地出了事故,死了一个工友,他和其他工友去找总包和开发商讨说法,双方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他又一次打了人,这次更加严重,不光再一次丢了工作,还进了警察局。
我那时高二,接到电话匆匆赶到警察局,却听到他那个女朋友叉着腰在警察局门口对他破口大骂。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她骂他是个骗子。
「不是答应给俺买金戒指吗?没钱你结个毛婚,不要脸的玩意儿!」
过了那晚,她便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从那以后,他便又回到了赌博酗酒的状态,而长期过量饮酒和不规律的饮食使他身子愈加发福,头发也白了不少,他那松垮的脸上,再也看不出年轻时那惊世的容颜。
我高三时,他又一次与人打架,这次却不是他占上风,我匆匆赶到医院时,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从此,他再没离开过医院。
那时,要债的人到了家门口,我瑟瑟发抖地躲在厨房里,手中紧紧握着菜刀。
最后还是隔壁的大婶报了警,那群人才走。
父亲躺在医院,需要有人照顾,每日的医疗费,越滚越多的债务,逼迫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退学了。
退学后我白天在医院照顾父亲,晚上则继续在餐馆打工。
二十岁生日那天,和我一起曾在餐馆打工的小溪找到我,塞给我一张名片。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对我道:「小澈,你长得这么好看,别浪费了。 」
我当时是真的没钱了,债台高筑令我走投无路,于是便去了那家 KTV 上班。
昔日的同学聚会,我从不敢去参加。
我当年上的,是重点高中的择优班,同学大多都已去了名牌高校,而我却在 KTV 里卖酒。
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的命吧。
直到卢清清的出现。
那晚下班后,她在 KTV 门口截住了我。
「你是小澈?」她一张口说话,我便愣住了。
她摘下墨镜,对我露齿一笑,「你好呀,我是你的双胞胎姐姐,卢清清。 」
我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张脸。
据她说,她之前也从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妹妹,直到前些日子,她翻到了一张母亲秘密藏起来的照片,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因为照片后面,写了我们当地一家照相馆的名字,她便偷偷找了过来。
她浑身都是名牌,烫着精美的发型,有一个酷酷的骑机车的男朋友。
她说想看看父亲,于是我便带着她去了医院。
「你居然过得这么苦。 」她在病床前流下眼泪,「小澈,我们是姐妹,我会帮你的。 」
她偷偷去预交了父亲一年的护理费,并雇了个高级看护陪在医院,帮我们还清了债务,让我辞去了 KTV 的工作。
她带着我旅游,给我买衣服,带我做美容,出入高档餐厅,教我行为礼仪。
跟着她,周围人总是对我客客气气,我不再是小县城的乡野丫头,也不再是 KTV 里赔笑的卖酒小姐。
我起初并不想接受她的这些好意,可她却说,这是替妈妈赔给我的。
「这么多年,你过得这样苦,我想如果妈妈知道了,也会如此做的。 」
「你放宽心,」她眨眨眼,「我有很多钱,爸妈都不管我的。 」
她口中的爸爸,是她的继父,也是海城的大富豪之一卢宁。
也许这么多年,除了父亲,我真的没有得到过其他亲情,所以,我对她,心中存着的,是珍惜,是感动,更有一丝依恋。
一次在泳池边玩,我被一群人挤下了水,我并不会游泳,她本也不会水,却拿起个泳圈就跳下来救我。
最后,她没拿稳泳圈,我和她都呛了水。
事后我问她,明明不会游泳,为什么还要跳下来救我。
她只是笑,「傻瓜,我是你姐姐呀。 」
她将我带到海城,问我:「你想不想见一下妈妈?」
我答应了,她给我换上了她的日常衣服,我扮作她,去见了我二十三年从未见过的母亲。
她并没有认出我不是卢清清。
那天晚上,卢清清似乎格外兴奋,她拉着我还有她的男朋友廖凡去喝酒,我喝醉了,迷糊中听到她说:「你看,我就说,连妈妈都看不出来,还有谁能看出来?」
她说:「阿凡,老天都在帮我们。 」
在海城待了一段时间,我便发现了卢清清的秘密。
她似乎还有一个男朋友。
就是陆湛。
我在卢清清的公寓里,看到他等在楼下,手中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卢清清的房间中堆满了他送的礼物,从口红到项链到包包,清一色的国际大牌。
可她却看都不看。
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问她时,她沉默很久,眼圈红红地说:「小澈,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她说,陆湛是她继父为了商业联姻,让她必须嫁的对象。
而廖凡,一个机车青年,待业的画家,才是她的真爱。
「我知道陆湛很好,他说他第一次与我相亲,便喜欢上了我,他人真的很好,没有缺点,就像个完美的男神……可是,可是我就是爱廖凡。 」她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小澈,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眼泪,「不能不嫁陆湛吗?」
「怎么可能呢?」她摇头,「这事已经板上钉钉,整个海城都知道了,这不光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如果我逃婚了,妈妈也会受牵连,爸爸一定会找人弄死廖凡的,廖凡他是画家啊,他以后是要成为一个大艺术家的,我不能牵连他的。 」
她拿出一个药瓶,「其实,去找你前,我已经吃了大半年的抗抑郁药了,我真的好痛苦,我连死都想过了。 」
「小澈,」她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我怀孕了,孩子是廖凡的。 」
我大惊,「你说什么?」
「小澈,」她拉着我的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那天,廖凡开车,带着我撞上树,制造了一场人为车祸。
在医院中醒来后,我变成了有些「失忆」的卢清清。
医院中,陆湛拉着我的手,对我道:「清清,别怕,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有我在。 」
从医院出来的后面三个月,我替代卢清清,去和陆湛约了会。
还记得第一次与他正式约会,他眼中满是惊喜,笑道:「你今天居然没让我等够半小时。 」
我心中一惊,但还是模仿卢清清的语气道:「是吗?可能我今天换衣服快了些吧。 」
他打量了下我,「嗯,你今天忘记戴手套了。 」
心猛跳不停,我有点后悔答应卢清清做这件事,毕竟不管我和她再怎么相像,这可是她的男朋友,在医院看不出来,真正约会起来,难道真的不会发现我是个冒牌货吗?
我正紧张地想找个说辞,他却将我手拉起,包在他温暖的手掌中,「来,这样就不会冷了。 」
我从未被人,尤其是男生,如此温柔对待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忘记自己需要演戏。
他笑着拨了拨我的头发,「发什么呆?我怎么觉得,你今天看我,好像格外顺眼呢,小公主?」
就这样,和陆湛交往了三个月后,我用卢清清的身份,和陆湛结婚了。
这是一桩完美的商业联姻,卢家和陆家各取所需,都很满意。
我成了陆太太,搬进了他在海城的高档公寓中。
可卢清清的孩子却没有保住,她一次骑在廖凡后座,与别人兴奋飙车,下来就流产了。
但即便这样,她依旧爱廖凡,并用我尹澜澈的身份,离开了海城,与廖凡去了另一个城市。
这一年,我装得极好,从没有人发现过,我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卢清清。
甚至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入戏太深了。
一个急刹车,我思绪回笼。
「廖凡呢?最近有没有联系你?」我轻声问。
「别提他了,他就是个骗子。 」她自嘲一笑,「原来妈妈和我说,没有物质的爱情根本靠不住,我还不信,真是个傻瓜。 」
她停在红绿灯,转头看我,「小澈,我花了一年时间,才知道陆湛有多好,还好有你,还好当年有你,替我保住了他。 」
「你这个记日记的习惯,还真是好。 」她停下车,将日记本还给我,「要不还得演一次失忆的戏码,那样可太狗血了。 」
我抚着日记本,这是结婚那天,陆湛送给我的。
「你……都背熟了吗?」
她挥挥手,「自然都熟了,你放心,当年他认不出你,如今也不会觉察到我的,更何况他总要去国外出差,你们本就聚少离多,这次更是去了两个月,即便有一些微小变化,他怎么能看得出来?」
确实,这一个月,她剪成了我如今的发型,甚至拉着我去了当时那家美容院,一寸一寸皮肤比对,确保从脸到身体,从肤色到胖瘦,都一模一样。
她拿出口红涂了涂,突然转头,「倒是忘记问你,你平时涂得最多的还是我那 96 号色和 32 号色吧?」
我默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她笑着伸出手,「来,手机和车钥匙咱们两个也该换回来了,阿湛今晚回来,咱们正式换回来,你先待在这里,若是进展顺利,三个月后,我就找人带你去整容。 」
我顿了下,掏出手机和车钥匙交给了她。
「阿湛,」我顿了顿,「胃不好,加班回来晚了,你记得给他熬些清粥。 」
「知道啦,」她笑着道,「你都说好几遍了,放心,我不会露馅的。 」
她眨眨眼,对我飞了个吻,「论演技,咱们姐妹俩,可都是超一流的呢,不是吗?」
2
于是,我正式与卢清清换了回来,暂时住到了她一月前租的房子里。
「你最近啊,一定少出门,出门一定戴着假发墨镜,万一被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
我嗯了一声。
「我没事不会找你,你也不要主动找我,吃饭尽量用外卖,手机 24 小时开机,我要是打给你,一定要马上接,万一在阿湛那儿突发什么情况,我对不上来,需要你帮忙提供信息。 」
我转头看了看她,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对着镜子摆弄头发。
「知道了。 」
陆湛今晚是八点落地,七点四十五分,我鬼使神差地下楼,打了一辆去机场的出租车。
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
我戴着假发墨镜,站在离卢清清几米外的地方,看她带着兴奋又期待的表情站在那里。
「清清!」
我身子一顿,本能地看过去,陆湛推着行李箱,正满脸带笑地向着卢清清走去。
两月不见,他好像晒黑了一些,脸上还有一丝未褪去的疲色。
「阿湛!」卢清清笑容绽放,一把抱住他脖子,陆湛不知为何顿了下,但马上便抬起双手,紧紧回抱住了她。
我离得不远,甚至能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想我了,对吗?」
秘书在一旁,向卢清清点头,「夫人,陆总为了今天能回来陪夫人过周年纪念,特意赶进度提前一周结束工作回来的。 」
我看着他们携手离去,陆湛不时低头对卢清清耳语着什么,卢清清则抬头对着他笑。
任何人看过去,这都是一对恩爱夫妻。
我一个人在机场站了很久。
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我走出机场,又打了一辆车。
「去云宫小区。 」
「好嘞。 」师傅是个本地大爷,「姑娘你住云宫啊,住那儿的可都是有钱人啊。 」
我笑笑:「……一个朋友家。 」
车停在小区大门口,师傅刚要点结账,我拦住他,「师傅,我额外给您一百块,您就打着表,等一刻钟行不行?我一会儿还去另一个小区。 」
师傅疑惑地看我,「姑娘,你这是为啥啊?」
为什么?
我苦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等了大约十分钟,我居然真的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迈巴赫缓缓开到了小区门口。
可车却没有进地库,而是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陆湛下了车,将微醺的卢清清搂在怀里,两人应该是刚吃过晚饭回来。
他打开了后厢。
金色的灯光瞬间将这小路都照亮了一半。
我摇下车窗,微微探头看过去,只见车的后厢里,金色光芒笼罩下,是满满的白玫瑰花。
陆湛的声音伴着风声入耳,「早上送的 9 朵,车里是 990 朵,一共 999 朵,老婆,周年快乐!」
「周年快乐!」卢清清抬头,笑着吻了上去。
我将头收回,将车窗摇了上去。
今天下午,卢清清夸我演技好。
我突然发现,其实她的演技才是真的好。
抑或者,她根本就不用演,陆湛喜欢的,本就是她。
是我,这一年多,一直在演她。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陆湛喜欢的,本来就是她,他发现不了,难道不正常吗?
我只是一个卢清清的影子罢了。
就像路上明明有两辆车,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停着一辆出租车。
秘书将车开进地库,陆湛揽着卢清清向小区大门走去。
「师傅,」我张口,「……走吧。 」
出租车缓缓发动,师傅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看了看我,「姑娘,那人是不是你前男友啊,我和你说啊,这渣男到处都有,千万别在一棵树上吊死自己。 」
我嗯了一声,摸了下脸,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无法识别。 」
车路过大门时,一声响亮的机械女声突然传来。
保安赶忙从岗亭里出来:「不好意思,陆太太,这机器估计有些问题,我给您手动开……」
我循声看过去,只看到两个模糊的相拥着的背影。
我在那个出租屋里待了大约一周后,给护工打电话问了父亲的情况。
我没用卢清清还给我的手机,我当年和她交换手机后,其实手上还有一个手机,那个手机,用的是父亲之前的手机号。
日常很多自己的事情,我都会留这个手机号。
父亲一切都好,却依旧没有会醒来的丝毫迹象。
又过了两天,卢清清突然联系我。
我开着那辆白车,停在之前那个路口等她。
不过一会儿,副驾驶门被打开,她坐了进来。
「怎么了?」
她默了下,等了一会儿才说:「之前忘记了问件事,我就想问问,你们之前夫妻生活,大概多久一次?」
「……」我犹豫了下,「阿湛总出差,不太规律,我没算过。 」
「所以还是有的?」
我点点头。
「那还好,」她呵呵两声,「我还以为他有什么病呢。 」
「什么?」
她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烟圈,「这都一周了,他每晚都不碰我,我本以为周年那天会有的,结果不光那天没有,一直到今天都没有。 」
我默了下,「他是不是还在倒时差?应该是太累了,这挺正常的。 」
可这其实一点都不正常。
陆湛基本每次出差后回家,除非公司有特别急的事,都会花一周时间专门陪我。
他那方面很强势,却很温柔。
可这些,我却不愿分享给卢清清了。
也许在我心里,只有在那个时候,实实在在与他相拥的,是我尹澜澈,我可以不用披着卢清清那张皮,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
「也许吧。 」她掐了烟,烦躁地扔出窗外,「他不会在国外有外遇吧,你啊,不应该挺会在那方面取悦男人的吗,不会让他一年外面就有人了吧?」
「我只是在 KTV 里卖酒。 」我轻声,「我没干过那种事……」
「行了行了,道理都一样的。 」她打断我,「这家里待着太无聊了,陆湛这人晚上回来话也不多,要么看书,要么工作,我才回来,也怕说太多话反而让他怀疑。 」她看了我一眼,「你这一年基本和我以前那些朋友都断了联系,我突然联系她们也很奇怪,我打算回娘家住两天,也晾他几天,顺便回去看看爸妈。 」
她蹬蹬蹬地下了车,我却在车里坐了很久。
过了几天,租住的房子下面新开了个甜品店。
是陆氏旗下的「清澈甜品」。
名字是我和陆湛共同起的,他当时本来问我要不要叫「爱清」,我笑道:「爱清听着像是爱卿,有种皇上叫臣子的感觉。 」
他点点头,「是有点。 」说着将我抱进怀中,「可是我想把你的名字放进去。 」
我对上他漂亮的双眸,突然就起了那么一点点的私心。
「清澈,」我咬了下唇,「清澈好不好?」
陆湛愣了愣,「清澈?」
我点点头。
「好啊。 」他摸摸我的头,「老婆起什么名,咱们就用什么名。 」
我走进楼下的这家「清澈甜品」,点了一个小蛋糕。
才坐下,店门开了,哗啦啦走进来一队人。
「今日新店开业,陆总特来慰问新店员工。 」
我手中的叉子一下子掉在了桌上。
抬头看过去,陆湛站在点餐台那里,正微笑着对员工道:「怎么样?工作强度还适应吗?今日客流量如何?」
收银台小姑娘红着脸小声答着。
「今日下午顾客很多,现在因为已过了晚上饭点,所以人流量才少了些,今日做的蛋糕基本都已售罄,窗边坐着的那位女士,刚买走了招牌甜点的最后一份。 」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转向了我。
就这样,避无可避地,我与陆湛对上了目光。
他看着我,愣了几秒。
「老婆?」
后面几位公司管理层互相对视了一眼,对陆湛笑道:「陆总,看来夫人是帮咱们微服私访来了,真是和您心有灵犀啊。 」
我虽心怦怦跳,但这种场面也见惯了,于是站起身,对众人露出个得体的笑。
「阿湛,我就是……」
他快步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拉起我的手,笑道:「昨天不是还说后天要陪妈妈出去玩吗?这边离得挺远的,怎么跑过来了?难不成真是替我微服私访啊?」
「我今晚没事……」我尽量表现得和之前一模一样,「突然想吃蛋糕,就说来新店看看。 」
他摸摸我的发,却在抬手时失神了一瞬。
「阿湛?」
「陆总?」
他这才恍惚回神,对众人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闭店后早点休息,公司明天会发新店开门红包。 」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他拉着我走出店门,上了车。
一路上都未言一语。
秘书犹豫道:「陆总,是先送夫人回去,您再去开会还是……」
「说我不舒服,晚上会取消。 」他突然道。
我瞬间紧张起来,拉起他的手,「你怎么了,是又胃疼了吗?是不是国外吃得不合胃口,还是最近酒喝多了?」
他看着我,紧紧反握住我的手,「没事,先回家。 」
秘书将车照例还是停在小区门口。
保安在岗亭看到我,赶忙匆匆出来开门,「不好意思陆夫人,这人脸机器还没修好……」
「通过。 」
「诶?」保安愣了下,小声道,「这机器还真是不太稳定啊。 」
我随着陆湛一起回了家,结果刚关上房门,他就一把将我按在门上。
「阿湛……」
话音未落,他的吻就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老婆,」他一边吻我一边说,「我好想你。 」
我眼一热,不自觉地便回抱住了他。
尽兴之后,已是深夜,他将我搂在怀中,笑道:「我真是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刚才在店里看到你,我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真是的,明明才分开两三天,怎么和个毛头小子似的。 」
他揉了揉眉心,又吻了吻我额头,「我……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就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不对,但好像就是感觉不对,我……」他摇头,自嘲道,「也许是年纪大了?」
「不过不重要了,」他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应该是我最近太累了。 」
半晌,我向他怀中拱了拱,嗡声道:「阿湛……」
我颤着声,「如果,如果我其实……」
轻微的鼾声传来,陆湛已经睡着了。
我闭了闭眼,也许这就是命吧。
过了一会儿,我轻轻下床,想了想,还是给卢清清打了电话。
两小时后,她来了。
她将我拉到书房,显然是气急了,「你怎么回事?我才回家两天,你就闯出这么大的祸?」
「我没想到会在甜品店遇到他。 」
「我不是让你没事不要出门吗?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她生气道,「你知不知道,刚才保安给我开门时那疑惑的样子,我只能说我刚才是走侧门出去又回来的。 」
「姐,」我抬头,「我觉得,这样对陆湛,不公平。 」
她愣了下,「你说什么?你该不会想告诉他真相吧?」
「他难道不应该知道吗?我们凭什么这样对他?」
她冷笑一声,「你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愣了愣。
「你在想什么,我大概也知道,同样是女人,你陪了他一年,有感情也是正常的,你是不是觉得,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会选择你?」
我没说话。
「别傻了,我的妹妹。 」她走近一步,按住我的肩膀,「那是谁?陆湛啊!一个只用一年时间,就把陆氏董事会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人,你觉得他知道了我们两个如此算计他,会因为恋爱脑放过你?你可是骗了他的人啊。
「同样,陆家和卢家,你觉得会对此善罢甘休吗?如果陆湛真的借此发难,到时候我们都会完蛋,你就算不为我想,不为卢家想,那爸爸呢?
「爸爸现在每天的医疗和护理费有多高,你心里难道没有数,这些钱不都是我从卢家拿的?你让卢家不好受,卢宁又不是我的亲父,你觉得他能放过你?你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躺在医院里的爸爸啊……
「以后你自己能承担所有这些后果吗?爸爸的护理费怎么办?你难道回去 KTV 卖酒吗?」
我死死地咬着唇。
「小澈,听我的,」她叹气道,「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只有我们好好地换回来,大家才都好过。 」
半晌,我道:「我回去了。 」
「小澈,」她默了下,「明天,你干脆就先回安县吧,别在海城待着了,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
我轻声道:「好。 」
「等一下,」她突然道,「把衣服换过来给我,包括你的内衣。 」
3
走出云宫小区,已经过了一点。
保安在岗亭里打着瞌睡,毕竟有着最高精度的人脸识别门禁和全方位的安保系统,这个小区说是海城最安全的小区都不为过。
住在这一片的人非富即贵,都有私家车,所以出租车一般很少在附近拉活。
我走了足有三公里,才叫到一辆五公里以外的车。
司机师傅来了挺不开心,一路上都在说这是系统硬派给他的活。
下车后,我额外支付了他 50 块,他倒是有点不好意思,「算了算了,我也不是说你,就是说这系统安排得不科学。 」
「您拿着吧,」我轻声说,「大半夜的,都不容易。 」
第二天一早,我收到了卢清清的信息。
「给你买了今晚七点回安县的火车票,车次 XXX,你白天收拾收拾东西,早点出发,别误了车。 」
我环顾一周,收拾东西?
这屋里的东西,除了手机和老家钥匙,又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呢?
又有什么可收拾的呢?
五分钟后,卢清清又发来了一条短信。
「小澈,晚上到安县就十点了,你注意安全,到家了给我响一声电话,我就放心了,一定别发信息。 」
我盯着手机看了一分钟,回了个「好」字。
可我到底还是没有走成。
我刚要出门时,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门外之人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呢子外套,头发也乱糟糟的,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别来无恙啊。 」他说话时,一股酒气喷了出来。
「廖……凡?」我愣道。
他一下子推开门,将我猛地按在墙上,掐着我的下巴,「怎么?才走了不到两个月,就连自己老公都不认识了?」
「廖凡,「我轻声,「你认错人了,我是小澈。 」
「小澈?」他怔了一瞬,猛地掐住我的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阿清呢?」
我被他掐得咳嗽不止,「我住在这里……」
「你住在这里?」他愣了半晌,掐着我的手缓缓松开,似是自言自语,「换回来了?是换回来了?」
「对,」我蹲下喘气,「我们换回来了。 」
「所以……」他喃喃道,「她现在是陆湛的老婆?」
我没说话。
「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又猛地将桌上的花瓶扔到地上,碎片四溅,他却没有收手的意思,继续将桌上其他东西通通扫到地上。
「换回来了,换回来了,她凭什么换!」
「你!」他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你为什么要和她换回来?」
「她想换,」我轻声说,「我就和她换了,毕竟那些……」我顿了顿,「本来就不是我的。 」
「你可真是天下第一的好妹妹。 」半晌,他冷笑着将我下巴抬起,「替你姐姐嫁人,现在又替她摆脱我,你这么好心,不如也帮我想想,我老婆没了,我该怎么办?」
「廖凡,你们分手,是你们两个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
「没有关系?」他笑着从兜里掏出两张结婚证,「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关系!」
我目瞪口呆看着那张结婚证,不可置信道:「你们用我的身份结婚?她明明说过不会这么做的……」
「呵……」他扯出一个笑,「所以,你还觉得和你没有关系?尹澜澈,从法律角度来说,你,」他轻轻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可是我老婆啊。 」
我猛地将头转开,「廖凡,你明明知道这是你们两个的事,我根本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我使出全力想摆脱他,他却一下子将我领口扯开,右手掐着我裸露的肩膀,「怎么没关系?卢清清跑了,你不还在这里吗?你不是最擅长扮她吗?」
「过去一年,你不是都在帮她陪陆湛睡吗?反正都是演她,你是她的好妹妹,陪他睡陪我睡,有什么区别?」
「廖凡,」我的力气根本挣不开他,全身都在抖,「求求你了,你醉了,廖凡我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你不愿意?」他喃喃道,突然又猛地掐住我的肩膀,「为什么不愿意?啊?因为我没有陆湛有钱是吗?他有钱你就可以陪他睡一年,我没钱你就不愿意?」
他一下子将我扔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颤着声道:「你个没良心的婊子,我的右手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被人弄残的吗?你怎么能跑了?你怎么能跑了!」
我跪倒在地,玻璃碴扎进了手心。
我痛苦得倒吸了口气,「廖凡,你,你看清楚,我不是卢清清。 」
「不是吗?」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我,突然又跪倒在地,抱住我道,「阿清……阿清……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喝酒,不应该发脾气,我就是因为不能画画太难过了,我错了阿清,我再也不会这样对你了,原谅我这一次吧,好吗?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
我泪流满面,任他抱着我,在我身侧缓缓滑落。
他醉倒了。
我轻轻推开他,忍着手心的痛,找到手机,颤着手指打电话给卢清清。
电话前两次都被掐断了,第三次终于接通,我还没说话,她生气的声音已经传来,「你怎么回事?不是说不要主动联系我……」
「廖凡来了。 」我说。
电话那头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和他用我的身份结了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清清?」陆湛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帮我拿一条领带过来。 」
我愣了愣。
「我今晚没法和你多说,」卢清清小声,「我马上要和阿湛去个慈善晚会,你想办法先稳住他,明天我会联系你。 」
「等……」我话音未落,嘟嘟嘟的忙音已经传了过来。
手心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我仰起头,擦干泪,穿上衣服,去楼下药店买了碘附和棉棒。
「姑娘,」卖药的是个大姐,「你这个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可能得打破伤风啊。 」
我点点头,「谢谢啊大姐。 」
从医院回来,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廖凡就那么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打着呼噜,睡得很沉。
我想了想,还是从厨房拿了把刀,锁上厨房的门,就这么握着刀,靠着橱柜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厨房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我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
「咔嚓!」门锁开了,我紧紧握着刀,警惕地看着门口。
廖凡打开门,进来,手上拿着个小铁丝。
「你别害怕。 」他轻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怕你在里面出事。 」
我依旧举着刀,没有放下。
「昨天我喝多了,真的很对不起。 」他顿了顿,「我,我把外面都收拾好了,你不用怕,真的,我现在很清醒,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
「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点点头,默了下,「小澈。 」
客厅真的已经被他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对不起。 」两人对坐在桌子两侧,他又一次道。
「廖凡,」我开口,「既然你现在都清醒了,那我们去把离婚办了吧。 」
谁知他摇头,「不行。 」
「为什么?」
「小澈。 」他吸了吸鼻子,「我前一阵子喝多了住院,阿清她就是那时候偷偷走的,我出院后就一直在找她。
「小澈,你能不能帮我约她出来,我只想好好地和她再见一面,我们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
我想起卢清清每次提起廖凡的神情,默了下,「她已经是陆太太了,我想她应该不会想见你的。 」
「她会见我的,」他淡声,「你和她说,我给她七天时间,如果她不来见我,我就将一年前的事,都告诉陆湛。 」
「你说什么……」
他点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小澈,我昨晚喝多了,对你说了些混账话,真的很对不起,但是如果你帮我约她出来,只要她愿意见我,我就和你去办离婚。 」
廖凡给我留了个手机号,就离开了。
我等了一个白天,卢清清都没有联系我。
下午六点,我给她打了几次电话,她没有接。
我给她发了短信:「我在老地方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去云宫小区。 」
晚上八点,她到了。
坐在车上,一时安静。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用我的身份和廖凡结婚了?」
她默了下,没答。
我看了看她,「他是来找你的,你去见他吧。 」
「我不会见他的。 」她道。
「你知不知道我回来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她仰起头,似是极力抑制眼泪流下来,「廖凡右手伤了,再也不能画画了,是因为一次出去,有几个小混混欺负我,他为了保护我,被人用砖砸了手。 」
「在你眼里,我是个薄情女对不对?」她转过头,泪顺着脸颊流下,「我本来真的是想陪着他的,他不能画画也没有关系,成不了大画家也没有关系,只要我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就好了。 可我上网帮他投简历,找工作,他却一个都不愿意去,只知道在家里不停地喝酒。 」
她用手不停地擦着眼泪,看着窗外,「他一喝醉,就会不停地咒骂自己的右手,说自己是个废物,不停地砸家里的东西,不停地砸不停地砸……酒醒之后,他又会跪着求我原谅,说自己再也不会喝酒,再也不会这样了,可是第二天,又是……」她捂住脸,「我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真的好害怕,我也好自责,我觉得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我知道我应该陪着他的,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啊……」
她捂着脸,泪水顺着她的指间流下,「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我甚至连和他分手的勇气都没有,所以在他住院时,给他留了一封信,我真的在信里都说清楚了,我没有想过他会找来……」
「一封信……都说清楚了……」我轻声说,「但是没有离婚,是因为你觉得,反正结婚证上也不是你的名字吗?」
「小澈。 」她拉起我的右手,「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你去见他吧。 」我道,「廖凡说,他给你七天,如果你不见他,他就把一年前的事,都告诉陆湛。 」
「我真的没办法见他……」她哭得越来越凶,「小澈,你帮帮我,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
「帮你什么?」我转过头,淡声道,「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你……能不能扮作我,去,去和他过段日子……」
一时无声。
半晌,我笑了,只觉得眼角酸得可怕。
「姐,」我看向她,「你到底把我当作什么?」
她愣了下。
「我到底是你的妹妹,还是你的一个工具?」
她默了下,突然歇斯底里道:「工具?工具!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我把你当工具,我跑到安县去找你,帮你还债帮你付医疗费?我把你当工具,当年你落水我想都没想就下去救你?我把你当工具,我非让你辞掉 KTV 的工作,带你到海城来过好日子?」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流。
我没有说话。
「小澈,」她哭着道,「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廖凡他……可我现在是陆太太啊,我真的没办法见他,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
走投无路。
一年前,她说自己走投无路,我帮了她。
现在,我却不想帮了。
「姐,」我轻声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我转头,「可我真的不能帮这个忙。 」
「为什么不能?!」她扳过我的身子,「小澈,你过去一年,不也是帮我,扮作我陪陆湛吗?你再演演我就好了啊,廖凡他看不出来的,这和你陪陆湛是一样的啊……」
「我做不到。 」
她拔高声音,「你为什么做不到?你可以和陆湛睡,为什么不能和廖凡睡?」
「因为我喜欢陆湛!」
话音落下,两人都沉默了。
「我喜欢他,过去一年,我不只是在扮演你,」我撇过头,「我把自己当成他真正的妻子,我是真的喜欢他。 」
「呵,呵呵。 」她突然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
她向后仰了仰,「原来你一直存着的是这样的心思呢,你是不是一直希望我永远不要回来?廖凡来了,你很开心是不是?因为只要我和他回去,你就又是陆太太了……」
她呵呵道:「怪不得一年前你答应得那么痛快,你那时就想占我的位子了吧,毕竟卢家千金,陆太太,可是你当年怎么都不可能攀得上的身份。 」
「养虎为患?」她大笑道,「原来这就叫养虎为患啊?这一年,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死在外面,这样你就是永永远远的陆太太了。 」
我摇头,「你明明知道,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
她将头扭到一旁,不再说话。
半晌,我叹了口气,「姐,廖凡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他说给你七天时间,你自己愿不愿意见他,随便你吧。 」
她沉默许久,一直看着窗外。
「知道了,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
说罢,她便下车了。
过了三天,我没再接到卢清清的电话,却接到了护工的电话。
护工说父亲的情况突然不是很好,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
我当即订了当天的火车票,回了安县。
父亲的情况是不太好,当天晚上,我没有阖眼,守了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情况总算稳定了下来。
护工劝我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走出医院门口时,突然被人叫住。
我回头,「小溪?」
「还真是你。 」小溪笑着走过来,「我差点没敢认呢。 」
我余光瞥到她手中的单子,「你……」
「我怀孕了,」小溪笑道,「刚查出来的,不过医生说胎还不太稳,让吃点药保胎。 」
「恭喜你啊,」我笑笑,顿了顿,「那你还去那边……」
「我辞职了,」小溪笑笑,「那种工作怀着孕怎么做?再说了,我也不想干了,我想换个地方生活了,这个地方毕竟小,大家都认识,以后对孩子也影响不好。 」
我点点头。
「好久没见了,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我一夜没睡,其实有点累,于是摇摇头,「改天吧。 」
「就个便饭,很快的。 」小溪拉住我的手,「我马上就离开了,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再回来,咱们这一分别,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
我总归也需要吃午饭,便点点头,「好吧,那就附近随便吃点。 」
小溪拉着我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酒楼。
「有没有包厢?」
「1105。 」
服务员带着我和小溪到了 1105 包厢,推开门,一股浓厚的烟味立马呛得我咳了几声。
待看清包厢内情景时,我一愣。
这是个很大的包厢,几个男人正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抽烟。
「对不起,我们走错了。 」我拉上小溪就要走。
「等一下!」中间的男人站了起来,语气玩味,「这不是小溪和……小澈吗?」
小溪轻轻地捏了下我的手,转头笑道:「原来是周总,我们走错地方了,打扰到周总了,不好意思。 」
「没什么不好意思。 」他走了两步上前,「反正都是吃饭嘛,一起吃呗,这酒楼我开的,以前我总照顾你们生意,如今你们也照顾下我生意。 」
我回头,笑道:「周总,我们今天真的不方便。 」
「哦?」他扬扬头,「怎么个不方便法?」
小溪掐了下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叫我不要和他硬碰硬。
面前这人叫周永,是个安县当地的土大款,也是当年 KTV 的常客,他有一个特点,就是吃软不吃硬,顺着他来,买多少酒都愿意,若是稍微反抗一二,他便能将整个场子都掀了。
「小澈,」他走到我面前,「你当年一声不吭就离开了,我知道了很伤心啊,今天能见到,也是缘分,你不想和我吃饭,我也不为难你,你陪我喝杯酒,我就让你们走,」他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怎么样?」
他慢步踱回沙发,坐下,就这样安静地看着我俩。
我拿出手机,刚准报警,小溪却压了下来。
「小澈,你报警说什么?他什么都没让咱们做……你千万别和他对着干,就是一杯酒,忍着恶心陪他喝了就是,你别忘了,你父亲还在医院里,你平时不在这里,周永这人就是个混混变态,万一他记恨上你,对你父亲做出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默了半晌,终是将手机装回口袋。
我回头对周永笑道:「好,这杯酒我陪周总喝。 」
「爽快!」他抽了口烟,拍拍自己的大腿,「来,坐这儿喝。 」
我没动。
小溪冲我点点头,我知道,她是让我忍。
我走过去,坐在他大腿上,拿起桌上的酒杯,「周总,请喝。 」
「小公主,」旁边一个男人调笑道,「你这诚意不足啊,不得嘴对嘴地喂周总喝才行?」
周永抬起头,挑着眉看我。
我笑笑,「周总就别难为我了,您知道我的,我以前也只是卖卖酒,别的并不会……」
「小澈啊,」周永肥腻的大手摸上我的腰,「我呢,也不为难你,你呢,要么嘴对嘴地喂我喝,要么就……」
他手探到我的毛衣下面,摩挲着我的腰,「把这碍人的毛衣脱了,给哥几个看看你的小腰。 」
「啊……」小溪突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蹲了下去。
「小溪?」我急着要去看她,却被周永一下拉住。
「你陪了我这杯酒,马上就让你们走,小澈,你知道的,」周永幽声道,「我这人,就好个面子,你今天在哥几个面前给足我面子,我一定言而有信。 」
「小澈……」小溪脸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
我看着小溪,咬了咬唇,「周总,我如果按你说的陪了这杯酒,你立马就让我们走,对吗?」
「一言为定。 」他道。
我深吸一口气,将毛衣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周总,请喝。 」
「豁,」一个男的吹了声口哨,「确实好身材。 」
「别闹了啊,」周永低头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瞟了那人一眼,「老子这是正经场子。 」
我忍着他在我身上上下其手的恶心感,只想让他快点喝完这杯酒。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小澈!」
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了。
卢清清满脸焦急地跑了进来,「你们是谁?放开我的妹妹!」
「妹妹?」周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哟,小澈你还有双胞胎姐妹呢?」
「你们赶快放开她。 」
「诶诶诶,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旁边一男子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逼迫她了,她可是自愿陪我们周总喝酒的啊,那周总大腿不是她自己坐上去的?衣服不是她自己脱的?」
「自愿?」卢清清愣了下,恨铁不成钢道,「小澈,你,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做这种事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
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
陆湛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这里。
4
周遭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周永腿上下来的,卢清清还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弯腰去拾自己的毛衣和外套,一件灰色毛呢外套突然被罩在了身上。
我愕然抬头,陆湛并没有看我,只是转头对着卢清清,「带上你妹妹,我们走。 」
说罢,就再没有看我一眼。
卢清清过来扶我,我轻轻拂开她的手,「我自己能走。 」
路过小溪时,我脚步顿了顿,「我要和她说两句话。 」
陆湛顿了下,抬脚先一步走了出去。
小溪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你也许有你的苦衷。 」我轻声说,「但我不会原谅你。 」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脸别开,闭上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和我一起在餐馆打过工,带着我去了那家 KTV,在把我介绍给老板时,她说:「秦姐,小澈就像我妹妹一样,她还小,只是想来卖点酒帮父亲筹医药费,您多照顾照顾她啊。 」
她教我如何应对难缠的客人,教我怎样保护自己,教我怎么能让自己尽量少喝酒,却让客人多喝酒,教我什么时候要忍,什么时候不能忍。
在遇到会动手动脚的客人时,她会宽慰我,说就当作被一只小毛狗蹭了。
她工作起来很猛,劝我少喝酒的同时,自己却常常喝到吐个不停。
一次,她陪客人喝得太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是我守了她一夜。
那夜,她躺在病床上,去了浓厚的妆容,轻声给我讲她的故事。
原来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讲着讲着就哭了,「小澈,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啊。 」
她不知道的是,我那时想的是,如果我也能有这样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走出包间门,我只觉得头越来做疼。
我在去海城之前,长年处于疲劳状态,身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如今虽比之前好很多,这次 30 多个小时没有阖眼,终还是没挺住,两眼一黑,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
这应该是个 VIP 病房,有电视有沙发,还是套间。
虚掩的门外,卢清清的声音传来,「……阿湛,你不要对小澈有偏见,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因为我生父躺在医院,又欠了不少钱才……她很可怜,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去年好不容易嫁了人,结果那人是个酒鬼,又出了那种事……」
半晌,我听到陆湛叹了口气,「我先回趟酒店,一会儿给你们带饭过来。 」他顿了顿,「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晚上雇个护工吧,你吃完饭早点回酒店休息。 」
「阿湛!」卢清清语气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什么事?」
「就是,就是小澈吧,她一直过得很苦,自从我去年找到她后,她可能是太羡慕我的生活了,所以有时候她,她会把自己想成是我……」
她顿了顿,又着急解释道:「不过,我问过医生的,这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只是她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所造成的臆想行为,所以,所以……」
「所以如果你一会儿见到她,她若是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一定不要怪她……」
似是默了一瞬,陆湛道:「她是你妹妹,我不会怪她的。 」
「谢谢你阿湛。 」卢清清抽了下鼻子,「我真的很心疼她。 」
门开了又关,应该是陆湛走了。
我撑着双臂坐起,抬头,看到了站在里屋门口的卢清清。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她锁上门,走过来坐在我床边,轻声说:「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今晚先住在医院,没什么事明天我带你回海城。 」
我看着这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廖凡呢?」我淡声道,「你又是怎么对付他的?」
她低头,咬了咬唇,半晌,终于颤声道:「他……昨晚喝多了,跟人打架,被人用砖砸了头,医生说脑部受了损伤,可能……可能醒来后,智力或者记忆都会出现问题……」
一时安静。
「姐。 」
她抬头看我,眼角红红的。
「你怎么下得去手?」我一字一句,「那是你曾经的爱人啊……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你以为是我做的吗?」她眼泪流了下来,「你不肯再帮我,他又威胁我,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啊……」
她抬起手,擦了擦泪,「我和你说过,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如果你当时能答应我,扮成我去安抚住他,我也不至于去找爸爸妈妈,把一年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说什么?你……都说了?」
「对。 」她抹了把眼泪,「我都说了,爸爸愿意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已经很感激了。 他安排了那几个混混,廖凡……自己不争气,喝多了,被人激了几句就先打了人……」
「我呢?」我轻声说,「你们以后打算把我怎么样?」
「小澈……」她拉住我的手,「你别这样,我承认……」
她的眼泪又汹涌地往外冒,「我承认今天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可你想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
「我本来没有资格去对爸爸决定的事指手画脚,但是小澈,我爸爸他,他本来准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是我一直求他,还有妈妈,妈妈也求他,才变成这样……小澈,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和我流着同样的血,长着同样的脸,我会保护你的,我真的会保护你的。 」
我就这样看着她,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替我轻轻擦着眼泪,「小澈,你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做这个局,只是为了让你认清,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就算你告诉陆湛真相,他……也不会选择你的啊!」
我没有说话。
她仰起头,长吁一口气,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的妹妹,你怎么这么傻!他看到了今天这样的你,你觉得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他还会要你吗?你真的还看不明白吗?无论何时,他知道了你这样的过去,他都不会要你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让你看清楚啊!」
「别说了,」我轻声说,「姐,你别再说了。 」
「小澈。 」她紧紧抱住我,「你相信我,以后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我知道做今天这个局,你心中恨我,讨厌我。 可我就是想让你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你可以不用去整容,也不需要去躲躲藏藏,你可以和我回海城,咱们完了把爸爸也接过去,你在海城,可以有一份好的工作,我们姐妹可以常常见面,你还可以和妈妈见面,小澈……」
她松开我,泪流满面,「这样不好吗?」
她问我,这样不好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调整了下情绪,接起,「阿湛……好啊,小澈醒了,我和她在病房呢。 」
放下电话,她起身,擦干泪,「阿湛马上来了,小澈……」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告诉他真相,我不会拦着……可姑且说他会不会信,即便信了,你觉得他是会恨你和我联合骗他,还是会娶一个刚刚还衣衫不整坐在别的男人大腿上,喂别的男人喝酒的女人……你说出口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了,到那时,阿湛不会再管你,卢家,也不会放过你……到那时,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
「不管你信不信,」她背着我道,「我是真的想你好。 」
5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卢清清过去开门,陆湛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我的目光越过卢清清,看向陆湛。
他看我,我看他,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说话。
卢清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突然笑道:「你看我,你俩还没正式介绍过吧,小澈,这就是我先生陆湛,你见过他照片的,阿湛,这是我妹妹小澈。 」
我看了看卢清清,她面上保持着笑容,却紧张地绞着手指。
我又看向陆湛。
安静半晌,我张了口。
「你好。 」我轻声说,「姐夫。 」
卢清清紧张的神色顷刻放松下来,她笑着走过来,「你饿了吧,阿湛带了吃的来,赶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
卢清清扶着我去了旁边的沙发上,陆湛将食盒一个一个放在茶几上。
「阿湛,这是医院里买的吗?」
陆湛摇头,「医院食堂不好吃,我去了一个餐馆,让他们现做的。 」
说罢,他将一盒辣椒炒肉摆在我的面前。
我是个一吃辣就上火的人,可却偏偏最爱吃辣椒炒肉。
鲜绿色的辣椒配着肉丝,是心情不好时最好的发泄。
厨师很上心,还在里面配了蛋丝。
这时,一双纤细玉手伸过来,将一盒素炒丝瓜移了过来。
「丝瓜清淡,你多吃点这个。 」卢清清笑着说。
我点点头。
三人沉默吃饭。
「姐,」我轻声说,「和你回海城后,我……想找份工作。 」
卢清清愣了一瞬,立马放下筷子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好了,我一直想让你找份正经工作的。 」
「可我没有学历,」我轻声说,「以前也找过,很难的。 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我在县里都找不到,更别提海城了,所以有没有可能……」
我默了下,轻声道:「有没有可能在……在卢氏,给我安排一个像初级文员或者什么的工作……」
「这个……」卢清清有点犹豫。
「工资少给点就行,我就想先有个工作经验,」我看向她,「如果……太为难,就算了……我先自己找找看。 」
「也不是,」卢清清拉住我的手,「我是怕爸爸那边……毕竟我们俩长得一样,卢氏好多人认得我……」
「我也觉得,」陆湛突然发声,「去卢氏不太妥当。 」
我和卢清清同时看向他。
「来陆氏吧。 」
我愣了愣,卢清清眼中也是惊讶,「阿湛?」
陆湛喝了口茶,随意道:「秘书室刚好昨天离职了一个助理,你会简单的英文吗?」
我点点头。
「阿湛,」卢清清拉了拉他,「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可小澈高中都没毕业,秘书室助理这工作,我怕她做不好,给你添麻烦啊。 」
我默了下,没说话。
其实,我高中时英语很好,拿过全国竞赛一等奖。
辍学后,我基本没有时间再碰书本,确实忘了不少。
但是嫁给陆湛那一年,我为了维持卢清清富家千金的人设,婚后并没有出去工作,白天陆湛上班,我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看书。
陆湛有很多英文书,我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看,看完了半个书柜的书。
一次,我看得入迷,连陆湛到家了都没发现。
看完一段,我抬头时,才发现他早已换了衣服,嘴角噙笑,就那么倚靠在门框处看着我。
也不知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金色薄纱。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笑着说:「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和我自以为宝贝的书来抢老婆。 」
他坐在沙发上,将我圈在怀中,指着我手上的书,「我看看,看到哪里了这么入迷。 」
我翻开书给他看。
他指着其中一行,「If equal affection can 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他笑笑,「什么意思?」
我脸一红,「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来问我。 」
「嗯。 」他单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吻一路向下。
那晚,他将筋疲力尽昏昏欲睡的我抱回卧室,我睡着的前一刻,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老婆,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咣当」一声,水杯翻倒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卢清清手忙脚乱地拿纸擦着桌子。
陆湛抽了几张纸帮她擦手,声音温柔,「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
将桌子收拾好,陆湛对卢清清道:「就先这么定了吧,你妹妹她没有工作经验,去别处估计也够难,她身份特殊,你若是去别处求人,岳父知道没准也不高兴,就先到陆氏来学习学习,陆氏只有几个高管认识你,她在这里对你也更好,等个一年半载再出去找工作也好找。 」
说罢,他转头面向我,「工作很简单,就是收发邮件,不过你既然想要工作,就要认真,犯了错误,也会一样挨批,还有,」他顿了顿,正色道,「以前的一些工作习惯,要改一改,陆氏风气很正,不允许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
「哎呀阿湛,」卢清清赶忙道,「你这么严肃干吗,别吓坏小澈,小澈,你说句话啊。 」
「我知道,我会好好做的。 」我默了下,「谢谢你,姐夫。 」
正在这时,卢清清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走到窗边接电话。
「妈,我接到小澈了,我看情况,好,好……」
我和陆湛沉默吃饭,他突然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上他的双眸,轻声道:「尹澜澈。 」
「嗯。 」他放下碗,「我叫陆湛。 」
6
第二天,陆湛先回了海城。
我坚持留在安县医院陪父亲再待一周,卢清清便也留了下来,说和我做个伴。
卢清清让我和她一起住酒店,我拒绝了。
家中久不住人,不少地方都落了厚厚的灰,我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父亲房中放着一个老式样的破旧写字台,桌子腿处都结了蜘蛛网,我蹲下打扫时,不小心碰到上面的桌子底板,抽屉咣当几声,就掉了下来。
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边揉着脑袋边一个一个捡,突然看到一本陌生的老式相册。
相册里放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些照片。
年轻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挺拔潇洒,母亲坐在后座,紧紧抱着他的腰,笑得甜蜜。
带着新郎红花的父亲,背着身着喜服一脸娇羞的母亲。
还有小小的我和卢清清,被父母一人一个抱在怀里。
我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卢清清。
但我们两个,笑得都很开心。
我合上相册,想将它放回原处,一张剪下的旧报纸却从里面滑了出来。
这是一张十年前的报纸。
被剪下的是一则新闻报道,《海城卢氏集团面临重大财务危机,恐面临破产清算》。
我不知当年父亲为何要专门留着这页报纸。
也许是本着仇者快的心理吧,可卢氏当年却并没有倒闭,而是经历了那次危机后,涅槃重生,做得更大了。
我将那张报纸轻轻夹回相册中。
生活,确实不是童话故事。
可却也不是逆来顺受,不可改变。
一周后,父亲情况稳定,我便和卢清清一起,坐上了回海城的高铁。
「安县真是越来越好了,」她看着车窗外「网红旅游节」的大牌子,「有山有水的,没准以后真成网红旅游地说不定。 」
「也许吧。 」
「小澈,」她犹豫转头,「回了海城,关于去陆氏上班的事……」
「无所谓的,」我淡声道,「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
「不不不,」她急忙道,「如今阿湛都提出来了,你如果非不去,他反而容易怀疑,我的意思是,你的工作虽不用和阿湛接触,但也就做个半年左右就提离职吧,我后面帮你再找其他公司,你最近这段时间一定少和他接触,现在他虽然没怀疑什么,但咱们谨慎点总是好的。 」
我轻声,「好。 」
「妈妈一会儿来接我们,」她笑道,「小澈,我真高兴,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和我一起见妈妈了。 」
饭桌上,生母谢倩一直给我夹菜。
「以后你们两个不许再这么胡闹了,」她抹了把眼泪,「过去一年我见到的居然都是小澈……这次你们真是吓掉我半条命了。 」
「这次你爸爸帮你兜底了,你以后再敢做出这样的事,」她看向卢清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知道啦妈,这不是有惊无险,我和小澈各归各位了嘛!」卢清清吐了吐舌头。
谢倩瞪了她一眼。
「妈,就是廖凡那边……」
「你还敢提他?」谢倩生气道,「不是他蛊惑你,你能做出这种事?你爸爸可是说了,你就好好待在陆湛那儿,以后一下都不能再见那个廖凡,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
「以后别跟着你姐胡闹,」谢倩转头向我,柔声,「以后有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了,都和妈说,妈会帮你的。 」
「谢谢妈。 」我默了下,点点头。
饭过一半,卢风来了。
他是谢倩与卢宁生的儿子,是我与卢清清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如今卢氏的掌舵人。
「哟,」他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我和卢清清,「还真长得是一模一样啊。 」
谢倩给他添了菜,皱眉道:「这么晚才来,你干什么去了?」
「我还能干什么啊亲爱的妈妈,」卢风笑道,「您有人养,我可得养一集团的人啊,您以为我天天都闲着啊。 」
谢倩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酒杯推给他,「敬你二姐一杯酒去,去年陆湛帮你那么多,她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
卢风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酒杯,「我说吧,老爸这事就不应该这么办,各归各位是没错,二姐都跟了陆湛一年了,就继续跟着呗。 」
「你什么意思?」谢倩皱眉。
他笑嘻嘻道:「齐人之福你们懂不懂?双胞胎诶,姐夫以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个还长得一样,光想想我都觉得刺激,咱送他这等好事,这以后还不得被咱们卢家绑得死死的……」
「卢风你闭嘴!」卢清清抄起桌上的苹果,就朝他扔了过去。
「小风,别胡说八道。 」谢倩也沉声。
卢风接住苹果,依旧笑得没个正形,「开玩笑啦,看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他举起杯,「去年一年多谢啦,」他向我眨眨眼,「二姐。 」
过了两天,我去陆氏报到。
张秘书带着我走向工位,几个月前,他称为我夫人,如今叫我小尹。
「小尹,这是你的工位,」他笑笑,「你放心,你和夫人的关系,陆总和几位熟知的高管都打了招呼,你安心工作就行,不会有人知道的。 」
我点头,「谢谢张秘书。 」
「秘书室有五个人,平时你们不直接对陆总,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
「好。 」
在陆氏工作了两周,工作确实如陆湛所说,很简单。
不过就是收发往来邮件,帮一些业务部门将邮件翻译成英文发送出去。
陆湛很忙,即便在公司里,我也基本见不到他。
我的工作,可以接触到公司一些机密邮件,我想了想,在搜索框里,打下了「卢氏」二字。
周五晚上,卢清清来找我了。
快下班时,她戴着墨镜,神神秘秘到了公司,将我拉到一个空会议室。
「阿湛不让我来,」她撇撇嘴,「他说大家看到了影响不好,我觉得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 」
「阿湛,」她犹豫道,「有没有问你什么?或者和你说些什么?」
我摇头,「我自从来了公司,基本就没见到过他。 」
她似是舒了一口气,「那还好,他最近是很忙,每天回来都很晚,今天也不在公司吗?」
「我不知道,」我道,「陆总的行程,都是张秘书安排的。 」
「这样啊。 」
静默几秒,我张口问:「姐,你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安静半晌,她垂了垂眸,「小澈,我想请你帮个忙,就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廖凡?」
我愣了愣。
「你们不是给医院留的本来就是我的号码吗?」我打开窗户换气,「护工没给我打过电话,说明他应该还没醒。 」
她红了眼圈,语气哽咽,「可他如今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小澈,我求你了,我如今不需要你扮作我去做什么,你就去看看他好不好,就帮我看看他就行。 」
「……好。 」
她走过来抱住我,「小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
「你该下班了吧?」她擦了擦眼角,「一起走吧,晚上一起吃饭。 」
我摇头,「我还走不了,采购那边有个重要邮件要发,对方有时差,要快九点才能收到回复,我得等一下。 」
卢清清走时,已经七点,我回到工位时,秘书室其他人也都已下班了。
我正坐在工位上发呆,张秘书突然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
「小赵走了吗?」
我点点头,「应该刚走一会儿,张秘书,有事?要不要给她打电话?」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算了,小尹,正好你在,陆总应酬快结束了,胃突然不太舒服,我刚给食堂打电话让他们做点粥来,你现在去食堂盯着,做好了马上拿来放陆总办公室就行。 」
「好。 」
我去了食堂后厨,厨师见到我,马上迎过来,「粥已经在熬着了。 」
我掀开锅盖,「你在粥里放了海米?」
厨师愣了愣,「对,放点有营养。 」
「他喝不了这个,」我着急道,「必须是清粥,最好小米一半大米一半,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
话没说话,就见厨师为难地看着我,「尹小姐,我其实是炒菜的,这不是这个点大家都下班了只剩我了,这啥叫不能太稠不能太稀啊,这领导的胃咱也拿不准啊……」
「算了,」我看着他快哭了的脸,「我来吧。 」
重新做好了粥,上去没见到张秘书,我本以为陆湛还没回来,便端着粥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谁知开门的却是陆湛。
他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看了看我手中的粥,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茶几,「放那儿吧。 」
我随着他走了进去,将粥放在茶几上,他坐在后面的沙发上,闭着眼,微微地喘着气。
粥还有点烫,我舀了一碗出来,拿勺子轻轻搅动着。
一抬头,他却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目光直直盯着我看。
我手一抖,就要放下碗。
「我以前胃疼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语气轻得像羽毛落地,「我老婆都会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 」
我手上动作一滞。
「我其实,」他笑笑,直起身,从我手中接过碗,「并不是真的难受到连勺子都拿不动。 」
他喝了一口粥。
「只是想让她紧张心疼我罢了。 」
空气安静了几秒,对我来说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陆总,」我起身,「没什么别的事……我下班了。 」
他点点头。
我径直走到洗手间,只觉全身都抖得厉害。
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翻涌的潮意压都压不下去。
尹澜澈,你没资格了。 我对自己说。
他是你的枕边人,你却欺骗了他整整一年。
你不配去求得他的原谅。
更没有资格得到他的爱。
7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廖凡的家属是吧?这边有几个单子,需要家属签字,你五点前能过来一趟吗?」
「好。 」
回到办公室,刚好听到几个同事在聊天。
「卢家真也不知道是祖上积了什么德。 」
「可不是吗?」
「去年那几个项目,要是不是和陆氏联合,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
「我听说啊……」
我走进去,小赵看到我,招了招手,「小尹,刚找你呢,采购部的人说晚上聚餐,叫我们一起,一起去吧?」
我笑笑,「我不去了,我家里有点事,要请假早些走。 」
「这样啊,」小赵对剩下几人笑笑,「采购部那几个大老爷们可要失望了。 」
我疑惑地看向她。
几人不约而同地笑笑,小赵眨眨眼,「那帮人平时一年半载也不请我们室的人吃饭,你刚来就说要感谢我们一直以来的帮助,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
她走过来,挽起我的胳膊,「说实话,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打听你了,小尹,你有男朋友吗?」
我愣了愣。
「我结婚了。 」我轻声说。
「真的啊?」小赵瞪大眼睛。
「我就说,」另一人笑笑,「她这样的,早就被人定了,哪还轮得到他们……」
「我很好奇啊,」小赵打趣道,「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啊?可以娶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 」
「画家。 」我轻声。
「艺术家啊!怪不得……」
「画家肯定特浪漫吧……」
突然间,几人都噤了声,起身恭恭敬敬看向我的后方。
「陆总。 」
我转身,陆湛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后面跟着张秘书。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随意扫了屋内一眼,便抬脚离开了。
「吓死我了,」小赵拍着胸脯,「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陆总平时回办公室都坐专梯,不走这条路的啊。 」
过了一会儿,我去向张秘书请假。
「今天下午……」张秘书沉吟,「你稍等,我确认一下。 」
等了一会儿,他过来找我,「我下午正好也去那医院办事,你是不是就是过去签几个字?我带你一块去,再一起回来,也省得你自己打车。 」
我愣了愣,「那怎么好意思?」
他笑笑,「没事,碰巧顺路,我带你过去再回来也快一些,正好今天下午还真有几个文件需要经你发出去,室里机要岗就你一人,所以晚上还要辛苦你加会儿班。 」
可我却还是没能和他一块回公司。
我签好医院的几个单子,正准走,护工打电话给我。
「尹小姐您快上来啊,醒了,醒了!」
廖凡醒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我和卢清清这张脸。
「护工说,」他顿了顿,一脸茫然,「你是我老婆。 」
我默了下,不知该承认还是不承认,也不知该如何给他解释这件事。
他睡着后,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卢清清打电话。
「廖凡醒了。 」
电话那头先是默了一瞬,随后便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他,他还,还好吗?」
「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
大约过了半分钟那么久,细细的啜泣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拿着电话,看着窗外的天,安静听着电话那头努力压抑却控制不住的哭泣声。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而流泪,是因为昔日爱人忘记她而哭泣,还是因为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活,喜极而泣。
再回到公司,已经晚上七点了。
下午积压了不少工作,我将几个该发的邮件整理好发出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我突然觉得好累。
办公室是落地窗,我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霓虹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我直起身,对着电脑调出了上次查到的卢氏资料。
「在看什么?」
微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头,陆湛手持一杯咖啡,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我一时无措,站起身面向他,「我……」
「在查卢氏的资料?」他走近一步,「你这个岗位职责可没有这个。 」
「……」
「想知道什么,怎么不去问你姐姐,甚至问卢风也行,在我的公司里查,」他扯了扯嘴角,「可查不出什么。 」
「我就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来,随便看看,了解一下。 」
他轻笑一声,喝了口咖啡,将杯子放在桌上,人靠着桌沿,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是你的姐夫,」他道,「你想了解什么,想知道什么,来问我也是可以的。 」
我愣愣地看向他,目光向下,落到了那杯咖啡上。
一时无声。
半晌,我移开视线,关了电脑页面。
「没什么,」我摇头,「没什么想知道的。 」
我没再看他,他也没再说话。
「这是什么?」他拿起我桌上一个拆开的快递。
「汉娜托马斯英文翻译赛?」他抬头看了看我,「你参加了?」
我轻声道:「嗯。 」
他翻着那材料,「什么时候报名的?」
「三个月前。 」
三个月前,当我还是他妻子的时候。
「你笔名叫什么?」
我怔了下,「什么?」
「这种比赛,我以前也赞助过,」他喝了一口咖啡又放下,「选手一般都会用笔名参赛,保证公平,你笔名是什么?」
我默了下,「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
「哦。 」他没再追问,放下了材料。
静默半晌,他转身便要走。
余光瞟到桌上那快见底的咖啡,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道:「我……」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我。
「我听说,」我低垂着眼,「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
「哦?」他漫不经心,「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
我愣了愣。
那还是我刚和他结婚的时候。
才结婚一个月,就见识了他一次胃病发作。
过了几天,他应酬回来晚了,手中捧着一杯刚买的热咖啡,已经喝了一半。
我将咖啡接过来,皱眉对他说:「我听说,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
「哦?」他挑眉,「听谁说的?」
我想了想,憋出两个字:「百度。 」
他笑了起来,「我的老婆,」说着将我揽入怀,揉了揉我的发,「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捧着我的头吻上来,浓郁的咖啡味道沾染了我的唇舌,我对咖啡一向敏感,推了推他,转头躲道:「不要,会睡不着的。 」
他的眉眼弯成一道月牙,将我打横抱起来就向卧室走。
后来,我再没看到过他喝咖啡。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时,我其实真的查过百度。
我查了一整天,将对胃好和不好的食物都记在了那个他送我的日记本中,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往昔与今日纠缠重叠,我低下头,轻声道:「听别人说的。 」
「哦。 」他端起咖啡杯子,转身时,手机响了。
我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卢清清」三个字。
他接完电话,转头问我:「你姐要来接我,顺路捎你回去吗?」
我顿了下,摇头,「不了,不顺路,我搭地铁很方便。 」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
办公区很安静,我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开门又关门。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我拿起手机,给翻译比赛的工作人员发了个微信。
「唐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现在我还能改笔名吗?」
工作人员马上回复了过来。
「系统注册了就不能改了呢,再说了,为什么要改呀?我们都觉得湛澈这个名字很好听呀,清澈明亮,就像你的翻译风格。 而且现在还在投票阶段,你目前在前三,改名的话也会让网友误解呀。 」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眼角酸胀得厉害。
后面一周,我再没见到陆湛。
周一再来上班,十点钟时,我突然接到了父亲护工的电话。
「尹小姐,你爸爸他……他醒了。 」
我一下子站起来,只觉得手颤抖得几乎抓不住手机。
「醒了?」眼前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不久前廖凡的样子,我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颤,「他,他还认得……还……还……」
这么久了,他还会认得我吗?
还会记得我吗?
可到嘴边的话却断断续续,说也说不出来,
「意识还不大清醒,」护工说,「不过你别着急,大夫刚才说最好家里人能过来陪他说说话,这样对他早日恢复有帮助,所以我立刻就给你打电话了。 」
「好,好。 」我紧紧握着电话,「我马上就回去。 」
放下电话,看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手哆哆嗦嗦地打开软件买票,却发现最近一周到安县的火车票都已经没有了。
我怔了下,关上手机,去卫生间冷静了一会儿,便去找张秘书请假。
「请假是没问题,不过安县?」他想了想,「安县最近在办旅游节吧,昨天还看到新闻说很多网红都在抢火车票,你能买到回去的票吗?」
我摇头,「火车票没有了,我查了,今晚有长途大巴,我坐大巴。 」
「大巴晚上不太安全吧,」他默了下,「小尹,你等一下。 」
大约十分钟后,他叫我过去,对我道:「去吧,车在 B2 地库电梯口,已经等着了。 」
我愣了愣,「张秘书?」
他笑笑,「咱们公司一向关爱员工家庭,父母的事是大事,迟不得,公司派车送你回安县。 」
「这,合适吗?」我有些犹豫。
他摇头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刚来公司时,有次急着回老家,也是公司派了车,员工家里的事是第一位,一向是咱们公司的原则,你放宽心,快去吧。 」
我确实着急回去,便也没推辞,「谢谢你,张秘书。 」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坐电梯到了 B2。
一下电梯,我就愣在了原地。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电梯口,它的主人则斜靠在车身上,轻轻闭着双眼。
「来了?」听到声响,陆湛睁开眼,转身打开副驾车门。
「上车。 」
8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我不知道是你……」我紧紧拽着包带,「我可以坐大巴……」
「你不就是需要一个司机?是我还是谁有什么区别?」他手搭在车门上,转头:「你是卢清清的妹妹,也算我半个妹妹,我个做姐夫的,送你回趟老家,不算什么大事。 」
我还是没有动,他却已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将我手上的包拿了过去,转身就向车门走。
「现在出发,天黑前还能赶到,我可不想开夜路。 」
「上车。 」他又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我咬了咬唇,坐上了副驾驶。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难熬的五个小时。
陆湛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车内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固体,让人透不过气。
广播中放着的是 FM121.1 音乐广播,以前陆湛开车时,我总爱调这个台。
明明是以前最喜欢听的电台,现在却听得头突突的疼。
他的气息实在离我太近,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迫使我转头看向窗外,却不知不觉间,恍恍惚惚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服务区。
我坐起身,一件衣服滑落在地。
是陆湛的外套。
「醒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饿了的话车门里有汉堡,刚才服务区买的,还热着。 」
我点点头,打开汉堡,却发现,里面的青椒,都已经被挑掉了。
到安县时,是晚上六点多。
我看了看开车的他,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今晚医院也去不了,你上次住哪个酒店,我去帮你办入住吧。 」
他直视着前方,半晌才开口道:「上次那个酒店卫生条件不好,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
「那我再找找其他酒店。 」
「那已经是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店了,」他皱眉,「而且你们这里在办旅游节,今晚哪家酒店都不一定能有房。 」
我愣了下。
我上车时,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家……」他将车停在我家门口,「还有一个房间,是你爸爸以前住的,对吧?」
他转头,表情无奈,「真要感谢我的话,就收留我住一晚吧。 」
我将陆湛带回了家。
爸爸的房间,我上次回来已经收拾过,我给陆湛取出干净被褥,又去门口小超市买了套洗漱用具给他。
五小时的车程,他估摸也是累了,关上门便早早睡了。
我躺在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时,他已经在厅里了,面前的桌子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奖状。
那是我高中辍学之前所获的各类奖状。
「抱歉,」他抬头看到我,「昨晚有点热,我想看柜子里有没有薄被子,结果不小心掉出来了这些。 」
他一个一个挨个整理着,「这应该本来是按时间排序放着的,昨晚太黑了,我又困,没来得及整理,今早才发现是奖状。 」
「别管了,」我上前,伸手将这些奖状摞在一起,「反正也没用了,不用整理得这么细。 」
半晌无声。
「你……」他轻声问,「为什么辍学?」
我默了下,将这些奖状理了理,「那时候爸爸住院了,白天需要人照顾,也需要钱,我反正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学习,不如出来挣钱。 」
他敛下眼眸,没再说话。
「你,」我顿了顿,「早饭想吃什么?」
他抬眼看我,轻声说:「煎蛋卷配番茄酱。 」
我怔了下。
指尖不自觉地掐入了掌心,我一时结巴,「家里,家里没有番茄酱……」
「哦,」他淡声道,「那算了,吃什么都行。 」
我走到厨房,淘了米准做粥,脑中却乱成一团。
煎蛋卷配番茄酱,是我最喜欢吃的早餐,也是我婚后给陆湛做的第一顿早餐。
后来,就像是一个仪式,只要是他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我都会早早起床,给他做煎蛋卷配番茄酱。
他最喜欢在我做饭时,突然从身后揽住我的腰,头在我脖颈处蹭来蹭去,赶都赶不走。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我总是笑着赶他,「放手,别影响我做饭。 」
「不要,」他就像个赖皮的孩子,紧紧抱着我,「不放。 」
熟悉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我身子一滞。
他走到我身后,气息近得可怕,我浑身僵硬,想动,却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有没有喝水的杯子?」他在背后出声,「我在厅里没找到。 」
我闭了闭眼,从橱柜里拿出个杯子递给他。
手却已不自觉地在发颤。
吃过早饭,陆湛开车送我到了医院。
看到病床上的人,我的眼泪终于一下子流了下来。
「爸。 」
父亲半躺在病床上,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我的头。
「小澈……」他微微张口。
「长大了……」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爸爸……没事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替我拭去眼泪,视线向上,落到了陆湛身上。
「这是……」
我擦了擦眼泪,「这是……」
「是姐……姐……」
「爸。 」陆湛上前道。
我身子一滞,父亲也愣了。
「好,好。 」不过一瞬,父亲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好……真是太好了……」
他招呼陆湛上前,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小澈……吃了很多苦……」他的眼角溢出泪水,「要好好,好好待她啊……」
陆湛点点头。
「放心吧,爸。 」
陪父亲又说了会儿话,我和陆湛走出病房。
「刚才……」
「我知道,」我话音未落,他已长吁了一口气,「你父亲刚醒,我想,反正他已经认错了,倒不如让他感觉你过得比较好,对他的恢复也有帮助。 再说了,」他低头笑笑,「我叫爸也没什么不对,卢清清不也是他女儿吗?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
「……好。 」我点点头。
「你……今天下午要回去了吧?」
他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明天一早走吧,你下午还要见医生吧,我突然走了你爸爸估计要奇怪了。 我留在这里,陪老爷子说说话,要是有什么事,也能帮点忙。 」
再次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下午五点了。
「安县的啤酒,很有名吗?」陆湛看着路边的一个招牌,突然问。
我看过去,安县是有个啤酒厂,但也仅限在本地销售,这次回来,路上突然多了很多招牌,估计是想趁着这次旅游节,打个品牌。
陆湛上前,买了两瓶酒,笑道:「上次走得急,倒是没尝尝。 」
回到家,他开了一瓶酒,自顾自地就饮了起来。
我看他一下喝了大半瓶,欲言又止。
起身走到厨房,我洗了一些菜,开始做晚饭。
「要帮忙吗?」他走到厨房,拿起我放在案板上的刀,「我帮你切菜吧。 」
我刚想说不用,就听他哎哟一声,回头一看,他的左手食指尖上,已经冒出了一团血。
我一个着急,赶忙放下菜便冲了过去。
「你又不会,切什么啊?怎么办?」我着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家里药箱不知道还有没有创可贴。 」
我放下他的手,急急地去父亲房中翻药箱,创可贴是找到了,可是早就已经过期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先给他贴上,「要不要去医院消下毒啊?」
我边贴边道:「伤口不知道深不深,你怎么这么不小……」
「心」字还每说出口,他突然一个大力,就将我几步抵到了墙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
还未反应过来,他未受伤的手已猛地抬起我的下巴,眼中像是燃着熊熊火焰,吻看着就要落下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
可他却在双唇几近相触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鼻尖相贴,呼吸交融,我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我浑身都在颤抖。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轻轻松开了手。
「抱歉,」他退后一步,「有些醉了,认错了人。 」
敛着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转身就要走。
我脱力地靠在墙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都在颤动。
「阿湛……」
他脚步停住,没有作声。
「别这样了,」我的泪流了下来,「别这样了……」
别这样再折磨我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为什么不来怪我?
为什么不讨厌我?
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叫我什么?」他背对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阿湛。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摇头,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
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双手捧起我的头,定定地看着我。
「尹澜澈,你知道你在叫谁吗?」
我闭着眼,哭着点头,「阿湛,阿湛……」
长长的叹息过后,吻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我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吞没,似是一场宣泄,又是一场久违的放纵。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我:「还有呢?」
我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靠近,一点一点吻掉我脸上的泪,双眼通红地看着我。
「还有呢?」他又问。
心中紧绷的那些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决了堤,破了防。
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看着他,哭到不能自已。
「老公。 」
9
第二天,我在陆湛的臂弯中醒来。
昨夜,他紧紧抱着我,一遍一遍地让我叫他老公。
「老婆,」他双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哑声道,「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认我吗?」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我不停地哭,「我骗了你啊,你为什么不生气?」
「是生气了。 」他将我拥入怀中,叹气道,「是生气了啊……」
「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气你说换就换,没有一点留恋。 」
他摸着我的头,「甚至气自己是不是错付了真心,可又气自己放不下你。 」
「我以为,」我哭得断断续续,「你喜欢的……本来就是她,我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我,我……」
「2020 年的三月二十六,是那天,对吗?」
我愣了,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
那天,是我在医院,第一次以「卢清清」的身份,与他相见。
「傻瓜……」他与我额头相抵,轻叹。
「可……」我觉得本来就缺氧的脑子此刻更加迷糊,「之前你明明,明明……」
明明是很喜欢卢清清的啊。
可剩下的话他却没有让我问出口,在他猛烈的攻势下,我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几近丧失了思考任何事情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浑身无力,闭着眼昏昏欲睡。
「老婆,如果你发现,」他的下巴轻轻蹭着我的额头,「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睁开泪蒙蒙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睡吧,」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好好睡一觉。 」
谁知这一觉一下就睡到了快中午。
我好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
撑着微微酸痛的身子坐起,拿起手机,发现护工上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心中一惊,我赶忙回拨回去。
「尹小姐,没事,就是刚才通知说下午医院因为要消毒不允许探视,我想问问你上午还来不来。 」
「来,来的。 」我挂了电话,着急地去寻地上散落的衣服。
忽然身后一个大力,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下巴被轻轻一抬,未出口的惊呼被堵在了唇角。
一吻结束,他摸摸我的头,「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去买中饭,中饭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对上他的双目。
「辣椒炒肉,」我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要加蛋丝。 」
他眉眼弯弯,吻了吻我的额头,「好,老婆要吃什么就买什么。 」
我到医院病房时,护工大姐正在和父亲聊天。
「哎呀,您是真有福气,有这么好的两个女儿,长得还都这么漂亮,你上次出危险的时候啊,她们两个都来守着呢……」
「长得可真是太像了,我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呢……」
她抬头看到我,赶忙起身笑道:「尹小姐来了啊,那我去洗衣服了。 」
我坐在床边,父亲抬起手,摸了摸我的眼睛。
「眼怎么肿了?」
我笑笑,握住他的手,「没事的,没睡好。 」
「你姐姐……」
我默了下,点头,「我是见到她们了,姐姐,还有妈妈,都见到了。 」
他点点头,闭上眼叹气,「小澈,是爸爸对不起你。 」
从病房出来,陆湛刚好也提着饭过来了。
「我和两边医院都确认过了,海城那边也建议爸爸既然已经醒了,就不如先留在安县医院再观察一阵子,等身体稳定一段时间再转院过去。 」
我点点头,「嗯。 」
「怎么了?」他低头看我。
「爸爸……」我犹豫道,「给我讲了一些以前的事。 」
「嗯?」陆湛拉起我的手,陪我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什么事?」
「他说……让我不要太怨恨我生母,说其实在我小的时候,我生母她带着卢清清回来过一次,但因为那时爸爸他刚因为和人打架丢了厂里的工作,整日酗酒,所以我生母她回来时,我爸爸把这一切的不幸都归因于她,便赶她走了。 」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
方才在病房中,父亲握着我的手,抹着眼泪道:「小澈,我其实不止一次在想,当时我要是没有赶走你妈妈,你一定会过得更好,后面就不会跟着我,那么辛苦了。 」
陆湛揽住我的肩,「老婆,都过去了。 」
「嗯,」我靠在他肩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
「什么奇怪?」
我直起身,「不是很巧吗?我爸爸他是被厂里人挑衅,所以才打架的,而刚好那个时候,我生母她后悔了,带着卢清清回来。 」
陆湛沉吟了下,「你是说……」
「还有廖凡,」我道,「廖凡也是和人打架,所以进了医院,和我爸爸当时……我总觉得,总觉得……」
「卢家。 」
「什么?」我抬头。
「你是不是怀疑,你爸爸当年被人挑衅,打架,被开除,也和卢家有关系?」
我点点头,犹豫道:「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一定,」他摇头,「以我的了解,卢宁深谙人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厂子里的人,现在还能找到吗?」
我和陆湛去了当年厂子分的宿舍楼,以前很多老职工,如今还住在那里。
「你说张虎?」一个大爷摇头,「好几年前厂子关了就离开县城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
我和陆湛对视一眼,我叹气,「果然,时间还是太久远了。 」
大爷视线在我脸上扫了几圈,「你……该不会是尹浩的女儿吧?」
我愣了下,点点头,「大爷,您认识我?」
「看你这张脸啊,和你爸长得多像,」他哈哈笑,「毕竟咱这小地方,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少啊。 」
「你找张虎?」大爷眯了眯眼,「不会是因着当年那事吧?」
「大爷,当年我爸和张虎打架被开除的事,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急忙问。
「哎呀这事……」大爷咳了咳,「怎么说呢,说知道也是知道一些……」
陆湛上前,拿出根烟给大爷点上,顺便把剩下一盒烟也塞到了大爷手中。
大爷瞄了一眼烟盒,对陆湛点点头,很是受用。
他吐了口烟圈,悠悠道:「其实当年那件事啊,那帮人,也找过我。 」
「那帮人?」陆湛问道,「是谁?」
「我也不知道啊,其实尹浩老婆,咳……跑了这事吧,那段时间已经没人有兴趣谈了,可是呢,突然有一天就来了个人,说给我一笔钱,让我拿尹浩老婆跑了这事去刺激他打架犯事。 」
「咱这人吧,行得正坐得直,就不爱干这种事,我就说不干,那人呢,可能以为我是胆子小,害怕,就和我说,我只需要刺激他打一架就行,后面呢厂子肯定会把他开除的,不会波及我。 」
「那,那人有什么有特点啊?比如说口音啊,穿着啊,年龄啊……」我着急道。
大爷摆摆手,「这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记得了。 后来我被派到隔壁县的分厂了,两年后回来才听说,尹浩因为和张虎打架被厂子开除了,要说张虎,可真不是个玩意儿……」
我突然便懂了。
那个时候,谢倩后悔过。
虽不知原因为何,但她确实后悔了,带着卢清清回来,想与我父亲重归于好。
这个时候,卢宁安排了这样一出,或者就像陆湛所说,他太懂人性,知道如何做可以刚好刺激到我父亲,让我父亲再无法接纳谢倩,也让谢倩看到我父亲最不堪的一面。
这样一来,谢倩没了退路,只能带着卢清清又回了海城卢家,再也不会,也不敢再回安县。
「这确实像卢宁做事的风格。 」回到家中,陆湛道。
「可即便猜到是他,也没有什么证据。 」我轻声说。 「时间太久远了,再说了,当年打架的,也确实是我父亲本人……」
「廖凡呢?」他道,「廖凡那里,会不会能找到什么证据?」
我愣了下,突然想到,廖凡的手机钱包,当时医院是交给我了。
只是我从来都没来得及看。
「回了海城,我去找找看吧。 」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我走上前,犹豫道,「你已经两个晚上都没回去。 我姐姐那边,会不会……」
「别担心,」他转过身,拉我入怀,「我和卢清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他顿了顿,「我想,我不回去,她应该更高兴。 」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他叹气,「你觉得两个互不喜欢的人每晚住在同一屋檐下,会是很开心的事吗?」
说罢,他又笑笑,「你看这几天,她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或者发过一条信息吗?」
我愣愣地看着他,还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他拉我坐在他身旁。
「其实,」他长舒一口气,「我和卢家的联姻,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
10
「前年的时候,我刚接手陆氏,陆家有几个跨境的合作,都出现了问题。 」
我知道,陆氏 70% 的业务,都是跨境贸易。
「当时几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市场出现了很多对陆氏不利的声音,还有对我能力的质疑……董事会有几个元老开始对我发难,要求罢免公司高级管理层人员。 我查了很久,发现是卢氏在里面做了手脚。 」
「卢氏?」我愣了愣,「为什么要这么做?」
「两个原因,一是卢氏本来就一直想来分跨境贸易这块大蛋糕,这一块最好的资源和客户,一直牢牢掌握在陆氏手上,二是卢宁身体每况愈下,卢风接手之前,他想借此,和陆氏谈条件。
「当时我刚接手陆氏,确实是因我的疏忽大意,才让卢宁钻了空子,后来双方谈判,卢氏提出了双方商务合作和联姻,其实是希望借此分掉陆氏一半的市场份额。 」
「所以,你和我姐姐……」
「她不愿意,我又何尝愿意呢?」他摇头,揽我入怀,「但我没得选,卢氏的手段并不干净,当时我如果不表现出积极配合联姻,卢氏发难,陆氏会元气大伤,父辈辛苦一点点做起来的公司,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卢氏做事一向没有底线,多年前卢氏陷入破产风波时,我父亲的一位挚友就曾被其利用,以合作之名转移债务,最后搞得家破人亡。 这事一直是我父亲的心结,而他这次将目标瞄准了陆氏,想趁我刚接手时搞事,我唯有先稳住他们,让他们得到甜头,再慢慢反击。 」
「所以你过去一年,才在几个项目上都帮了卢风?」
「对,」他点头,「就如你在公司查到的那些材料,那几次合作,几乎都是卢氏得了大便宜,可在合作的过程中,我也得到了我想到的东西,知道了卢氏的一些财务秘密。 卢风太自负太激进了,他太想抢占陆氏的市场证明自己,反而容易让人抓到把柄。
「我这一年,一直在丰富陆氏商业版图,在餐饮业、娱乐业都做了相应规划,分散风险,这样即便在跨境贸易这块最后我没能赢,陆氏有其他产业支撑,也绝不会倒。 」
原来如此,所以,去年他才会开始做「清澈」这个甜品连锁品牌。
「卢清清,其实也算这场交易的牺牲品,」他叹气道,「我能看出她每次约会的不耐和敷衍,我也打听到她上学时曾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先订婚,稳住卢氏,最好能在结婚之前,把事情了结。 」
「那你,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我不懂。
他默了下,「因为我喜欢上了你。 」
他笑笑,「如果一开始对卢清清的好,是因为我不得不对她做戏的负罪感,2020 年 3 月 26 号之后,我则是假戏真做,喜欢上了你,把自己陷了进去,这是我之前万万没料到的。 」
「我想把你娶回家,这样即便卢氏出了什么事,你都还是陆太太,不会受到太大波及,若是卢家想再利用你做什么,我也可以更好地保护你,可我又很纠结,」他摇头苦笑,「我不知道最后卢氏出事时,你知道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时会怎么想,那些人毕竟是你的父母兄弟,你会不会恨我,我们会不会就此完了。 」
他摸摸我的头,「我甚至都想过,要不就算了,给他们一半的市场份额好了,事业很重要吗?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吧,可是老婆只有一个啊,只要你和我,我们两个好好的就行了。 」
「我每晚看着你的睡颜,我都有点害怕,我不能和你说,我也不敢和你说。 」
「是不是像个傻瓜?」他看着我笑。
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
「所以在卢清清把我带到安县见你的那一刻,我是很生气,可我,居然还有那么一丝庆幸,」他苦笑,「庆幸我的老婆其实并不是卢清清,因为这样,你就不会因为卢氏的事恨我了……」
半晌无声。
「老婆,」他转头看我,轻声问,「听完这些,你会想离开吗?」
我抬起头,抱住他的脖颈,眼角发酸,「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再也不走了。 」
他笑着抱紧我,但又可怜兮兮地举起手。
「可你是真的狠心,」他叹气,挥了挥包着创可贴的手指头控诉,「胃疼,喝咖啡都没用,非得逼我自残到流血才认我,是吧?」
还翻旧账。
我擦了擦眼角,从他怀中跳下来,去包里拿新买的创可贴。
指尖伤口已几近愈合,我看着他,轻声说了一句:「傻瓜。 」
「嗯。 」他与我额头相抵,笑道,「就是傻瓜。 」
11
在安县又待了两天,我和陆湛回了海城。
一周后的一天中午,卢清清突然说要一起吃饭。
「卢清清给我打电话,说……」陆湛皱眉,「要我带上你,一起吃中饭。 」
「在哪里吃?」
「海城医院旁边新开的一个网红餐厅。 」
海城医院?
我了然,「她应该不是要去吃饭。 」
她是想去见人。
我与陆湛从公司出来时,卢清清的车已经停在马路边。
「小澈,」她迎上来,笑道,「那家餐厅我好不容易才约上的,所以和阿湛说一定要带你一起去吃。 」
我笑笑,「好。 」
一路上,三人皆沉默不语。
开车到了餐厅,卢清清停好车,突然开口道:「小澈,你……你老公,出院了吗?」
「没有。 」我轻声回道。
我最近医院去得勤,而且去了就会拍一些廖凡的近照发给卢清清。
她从来都不会回复。
「阿湛,」卢清清道,「那个,我们,我们要不去看看妹夫吧,妹夫住院这么久了,我们还没去看过呢。 」
陆湛默了下,点点头,「都行。 」
我猜的没错,她大抵是不敢独自去见廖凡,但如果将我和陆湛都带上,卢宁那边即便知道了,她也能有个合理解释。
来到医院病房,我打开门。
廖凡的头发,因着之前头部受伤都被剃掉了,这些时日过去,已经长了不少出来。
他安静地半躺在床上,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和寸头衬得他清爽干净,就像个年少的学生。
「来了?」他抬起头笑,却在看到我和卢清清时怔了一瞬。
他视线在我和卢清清脸上扫了一圈,突然对着卢清清笑道:「老婆。 」
卢清清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颤着声音,勉强笑道:「哎呀,认错人了,我是,是小澈的姐姐……」
她拉着我衣服的手不停在抖,「小澈,小澈才是你的……」
「不好意思,」廖凡露了个澄澈纯粹的笑,「你们长得太像了。 」
卢清清呆呆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样?」我走近问道。
「挺好的。 」 他活动了下胳膊,「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
「那就好。 」
「老婆,」他突然拉住我的袖子,小声说,「我听说医院食堂有灌汤包,特别好吃,你吃不吃?」
我愣了下,「啊?」
他笑了笑,「我已经能下地了,你要吃我一会儿去给你抢好不好?」
我回头看了眼卢清清,轻声说:「暖壶没水了,我先去帮你打点水吧。 」
廖凡点点头。
走到走廊尽头,我放下暖壶,看着窗外发呆。
突然,旁边的门「咣当」一声,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大力拽到了楼梯间。
熟悉的侵略性气息瞬间浸染了我。
「你……」我推他,「一会儿有人……」
「有人怎么了?」他闹脾气。
「还灌汤包,」他道,「我看他是还想被打一顿。 」
我扑哧笑了。
「我不爱吃灌汤包,」我摸摸他微皱的额头,「我只爱和你一起吃煎蛋卷配番茄酱。 」
爱吃灌汤包的,另有其人。
我拎着暖壶回病房时,卢清清刚好出来。
她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角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如果陆湛一会儿打电话回来了,跟他说我有事先走了。 」
我点点头,「好。 」
推开门进去,廖凡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
「怎么说的?」我坐下问。
「坦白地说。 」他苦笑。
门开了,陆湛走了进来。
「我告诉她了,我没失忆。 」
「你……」
他笑笑,「我和她说,我尊重她的决定,也不会再纠缠她,以前的我和她不成熟,打着爱的名义做了很多错事,彼此伤害,如今也算死过一次,倒也想通了很多事,几天后出院,我便会离开海城。 」
廖凡并没有失忆。
那天我给卢清清打完电话回去,病房内除了我和他没有别人,我正准走,他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
「小澈。 」他看着我,「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
失忆不过是他自保的伪装,可即便这样,他依然想见她。
也是执着得可怕。
他看向陆湛,「那段视频有用吗?」
陆湛走过来,「你当时倒地了,手机只是碰巧录上了当时的情况,虽然录得很杂乱,但那几个人的脸还是录进去了,现在科技很发达,警察应该可以找到他们,顺藤摸瓜,他后面的人也逃不掉。 」
「嗯。 」他点点头,转向我,「小澈,谢谢你,明天……咱俩去办离婚吧。 」
「你现在能下地吗?」陆湛突然道。
廖凡愣愣,「可以啊。 」
陆湛看了看表,「民政局还没下班,走吧,今天就去。 」
过了三天,卢清清打电话给我。
几个月过去,我们两个又坐在了那辆白色旧车里。
「我不想和陆湛在一起。 」
我没作声,只是看向她。
「小澈,」她转头,「我们,要不再换回来吧,好不好?」
「什么?」
「我还来做尹澜澈,你做卢清清,这几个月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姐,」我打断她,「我们不可能再交换了。 」
「不,」她急急道,「这次我不会让你再换回来了,真的,小澈,我想好了……」
「我永远都不会再做卢清清的。 」
她愣了下,「为什么?你不是喜欢陆湛吗?之前你明明……」
「尹澜澈就是尹澜澈,」我摇头,「我不会再演其他人了。 」
她呆呆地看着我。
「我放不下他啊,小澈,」她哭了,「我就知道我不能见他的,他就是个魔咒,我只要看到他,我就走不了了……」
「放不下,」我轻声说,「就以卢清清的身份去找他吧。 」
「你说什么?」她双眼通红,「我怎么可能……」
「姐,」我对着她道,「你要学着自己去解决问题,你不可能一辈子都靠逃避或者别人来求得自己想要的。 你当时和廖凡走,是逃避,和廖凡分开回来,还是逃避,如今,你还要再逃第三次?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自己真的清楚吗?」
「我不是你……」她哭着说,「从来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解决问题,我不行的。 」
「你可以的,」我定定地看着她,「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我可以,你也可以。 」我顿了顿,「这一次,我不会帮你,陆湛也不会帮你。 」
她呆呆地看着我。
「别再逃避了,」我看向她,「你现在还不明白吗?以虚假的身份去爱、去追、去演,永远都不会得到想要的。 」
我递给她一个袋子,里面是这辆车和出租房的钥匙。
「这些东西,还给你吧,本来也不是属于我的。 」
如今,我只想要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他还会要我吗?」她抱着袋子,轻声。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轻叹道,「毕竟真爱,是无法伪装的。 」
正如在安县,陆湛一眼认出了我。
正如在医院,廖凡一眼认出了卢清清。
即便再像的一张脸,即便互换了姓名,改变了身份,爱你的人,仍能一眼就认出你。
「你好好想想吧,」我轻声说,「廖凡找到了一份杂志社美编的工作,后天会离开海城。 」
「你,」她愣愣看着我,「你,你知道……」
「姐,你其实心里也是清楚的,」我看向车外湛蓝天空,「我们两个之前都错了,爱你的人从不会认错,如果爱,就别留遗憾。 」
几天后,廖凡走了,我和陆湛去送他,卢清清没有来。
她再没有回云宫小区,而是回了娘家住。
一月后,卢氏出了事。
警察通过廖凡的视频顺藤摸瓜,牵出了卢氏养着的一个本地黑恶势力,在调查公司财务状况时,又发现了不少问题。
陆湛抛售了手上卢氏的股票,他是大股东之一,市场眼看不对,纷纷跟风。
卢宁和卢风都被抓了,卢氏正式进入破产清算流程,谢倩急了,催着卢清清回云宫小区求陆湛帮忙。
她去了,却和陆湛说:「我们离婚吧。 」
陆湛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抬头问她:「你想要什么?」
两人当天就在律师见证下,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卢清清什么都没要,只让陆湛送了她一张去江城的机票。
江城,是廖凡在的地方。
三个月后,我再见她,是在陆氏公司下面的小公园。
她已经帮着谢倩处理完了大部分卢家的事,人也晒黑了一些,整个人看着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只是抽烟的习惯倒是卷土重来了。
她掏出一支烟,「妈妈开始还不太能接受卢氏倒闭的事,毕竟富太太做太久了,我天天开导她,和个知心姐姐似的。 」
「对了,」她看向我,「我在江城那两周,谢谢你照顾她。 」
我摇摇头。
毕竟那也是我的生母。
「她,」卢清清有些不好意思,「她听说你把爸爸也接来海城了,说想见见爸爸……」
「她和我也说过,」我抱歉笑笑,「这事我问过爸爸,爸爸说已经过这么久了,他以前确实一直放不下,如今是真放下了,以后还是不要见面,就当个陌生人吧。 」
「也好。 」半晌,她悠悠地吐了口烟圈。
「下周我去江城。 」
「廖凡那边……」
「还是不见我。 」她嘴角溢出一抹苦笑,「但我不会放弃的。 」
以前他追着她来海城,如今,她追着他去江城。
「小澈,」她默了许久,对我道,「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以前那些事,真的很对不起,也非常谢谢你。 」
我摇摇头,「都过去了。 」
离开时,我对她说:「以后还是少抽点吧。 」
她转头,甩了甩新烫的大波浪,笑着摆摆手,「我不,我如今又不用在任何人面前演了。 」
还是一贯的任性。
卢清清离开后,我坐在公园长椅上等陆湛。
不一会儿,就见他双手捧着一个快递盒走过来。
「这是什么?」我迎上去。
「今天寄到公司的。 」他将盒子放在长椅上,「是翻译大赛主办方寄来的。 」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第一名的奖杯,还有一张聘书。
「所以,」他摸着我的头,「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取的什么笔名?」
「你真的不知道?」我笑着歪头。
他将我拉入怀中,声音轻且温柔。
「知道,但想听你说。 」
我双手攀上他的脖颈,对上他带笑的双眸。
「湛澈。 」
湛澈,意为清澈明亮。
清澈明亮的真爱,从不会认错。
【正文完】
番外
1
下午五点,陆湛结束了一个会议,就急匆匆往家里赶。
「陆总最近都准点下班啊?」小赵小心翼翼地向张秘书打听。
张辰笑了笑,只道:「陆总顾家。 」
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他其实想说的是,夫人如今怀孕五个月,怀的又是双胞胎,要不是夫人天天催着,陆总根本就不想来上班。
如今还能在公司见到他,已经很不错了。
陆湛一到家,直奔书房。
果然,在桌前看到了自己妻子,挺着孕肚,还在翻译材料。
「汉娜托马斯翻译大赛」结束后,「湛澈」的翻译水平得到了评委的一致认可,尹澜澈收到了出版社的橄榄枝,如今已经翻译了好几本英文诗集。
「回来了?」尹澜澈听到动静,抬头对着他笑。
「今天不是说还要和老同学吃饭吗?你怎么还跑回来了?」说着她便准起身。
「约的七点,」陆湛过去扶她,十足的小心翼翼,「不回来看你一眼,我吃得不放心。 」
「晚上不许工作了。 」他霸道地将她摊在桌上的书收起来, 「只许玩和休息。 」
她眉眼弯弯,「知道啦,你赶紧走吧,我晚上什么都不干。 」
她推推他,「不是大学时最好的朋友吗?多年不见,别让人等急了。 」
陆湛点点头,但还是在家看着尹澜澈吃完晚饭,才踩着点到了约定的餐厅。
唐倾已经在等着了。
「恭喜你,」唐倾笑着举杯,「就要做爸爸了。 」
「谢谢!」陆湛与他碰杯。
「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啊,」唐倾打趣他,「你脸上就差没写着我有老婆我幸福几个大字了。 」
陆湛笑了起来。
唐倾又笑笑,「预产期什么时候?我这个做干爹的,提前先把红包准好。 」
「那你得准两个。 」陆湛笑道。
「双胞胎?」
「嗯,所以可能会提前发动。 」
唐倾哈哈笑,「那你以后可得做好心理准,我听说很多双胞胎连父母都分不出来。 」
两人又叙了会儿旧,唐倾知道他惦记家里的人,也没多留他,便散了。
和唐倾分别后,陆湛去了趟「清澈」甜品,给尹澜澈买蛋糕。
等蛋糕时,他目光看向店内靠窗的一个位子,不自觉地想起方才唐倾的话。
很多双胞胎,连父母都分不出来。
他摇头笑笑,双胞胎啊……
还真是这样的。
三年前,他刚接手陆氏,就出了事。
公司陷入了几场合同纠纷,闹得沸沸扬扬。
「有人故意在搞我们。 」陆父那时对陆湛道。
「都是跨境贸易,」陆湛沉吟,「如今海城,想在跨境贸易上和我们竞争的,而且有能力和我们竞争的,应该只有卢氏。 」
「卢氏做事一向不干净。 」陆父沉吟,「听说卢宁病了准退休,这是要在公司交给他儿子之前,先把我们给干掉啊……」
「董事会那帮老头,有几个已经天天在叫嚷了,要求罢免管理层。 」陆父接着蹙眉道,「我看八成也是卢氏在背后动了手脚。 」
「他要做掉我们,其实也没那么容易。 」陆湛想了想,「八成想谈条件。 」
陆父沉思半晌,抬头,「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父子对视。
「主动出击。 」陆湛道。
于是,陆家主动联系了卢家,说想让两家公司建立商业合作。
商场如战场,双方都是人精,几轮谈判下来,基本已摸清了对方想要什么。
饭桌上,卢宁专门带了卢清清来,指着她对陆湛道:「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
卢家想通过联姻,捆绑陆氏在跨境贸易上的合作。
其实,是想要陆氏如今一半的市场份额。
「卑鄙,可真是卢氏一贯的风格,」陆父气得咳嗽,「当年你郑叔叔,也是上了卢宁的钩,才搞得家破人亡,谁知过了这么多年,我非但没能为他报仇,自己还……」
「没关系,爸。 」陆湛轻轻帮他拍背,「联姻就联姻,只有联姻,才能稳住卢氏,从长计议,否则卢氏在这个当口发难,我们会大伤元气。 」
于是,他和卢清清开始约会。
他能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卢清清就像个傲娇的小公主,说自己日程排得很满,每周最多只能见一面。
他内心也巴不得如此。
只是不见面的日子,他每天都会派人送礼物到卢家。
他之前听人说过,卢清清在学校时,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那些恋爱细节他并没有兴趣去了解,反正她也是做戏,他也是做戏,如果真的走到结婚那步,大不了等事情了结,两人再走离婚程序。
甚至可能都用不着结婚,只要先用订婚稳住卢氏就好了。
可谁知道,卢清清突然出了车祸。
他身为男友,自然得去医院探望。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是 2020 年的 3 月 26 日,他推门而入,看到病床上的女孩子,柔柔弱弱地坐在那里,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愣了。
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可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之后,他照例与卢清清继续约会。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车祸后的她,看着比以前可爱许多。
可爱到他会不自觉地呆呆看她,会开始期待每一次与她的约会。
那一天,他给她买了杯奶茶,她嘟着嘴咬吸管,轻声抱怨:「杯子里的珍珠都吸不上来。 」
「是吗?」他从对面起身,走过来坐在她身侧,「我看看。 」
本来是看吸管,可却没忍住,她才抬起头,他就含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双眼看着他,紧张得不敢呼吸。
无奈,他只能放开她,她满脸通红,咬着唇,轻声抱怨道:「你干吗呀?」
他呆呆地看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陆湛,你完了。
已经不愿再多想什么,他捧起她的脸,一个更加绵长的吻,就这样落了下去。
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新婚之夜,他送给她一本空白日记本。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他本能觉得,他的新婚妻子心中,似乎藏着什么事。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挂着那个上学时候的男朋友,但他问不出口,也不想问。
他只是不希望她把事情憋在心里。
送她日记本,是希望她可以写下来,有个倾诉的出口。
之后,卢宁的身体情况迫使其必须退休,卢风成了卢氏掌门人。
卢风从小被惯坏了,自大傲慢,野心勃勃,是海城有名的「不能惹」公子,但毕竟不似卢宁那般老奸巨猾。
他独断专行,从不听别人建议,甚至不用陆湛出手,自己就出了好几个生意上的纰漏。
陆湛一一帮了他。
陆父不解,问他是不是因为卢清清。
他摇头,「不是。 」
帮卢风,本来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不过是温水煮青蛙,让他放松警惕。
可卢清清,却当真成了他的心结。
他有点害怕,如果真如计划那般对卢氏出手,他会不会失去她。
他虽已想好了如何保护她,即便卢家倒了,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可她不会恨他吗?
晚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想,要不就这样算了。
卢家不就是想要陆家一半的市场份额吗?要不给他们算了。
她是他的老婆,他不想有任何失去她的风险。
他晚上睡不着,想起自己读过的史书,突然明白了那些古代的「美人计」,那些将军明明都能参透送来的美人是敌方计谋,却依然无法保持头脑清醒。
其中滋味,他可真真是体会到了。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他去国外出差了两个月。
一个原因是去寻求海外新的合作伙伴,另一个原因则是,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想出一个两全的对策。
两月后,他赶着进度,提前一周回国,只为陪她过一周年纪念日。
可是眼前的人,却总让他觉得不对劲。
那本应是个甜蜜至极的夜晚,他却有些提不起兴致。
看着她微微失望的眼神,他觉得很愧疚,他轻轻地拥住她,可心中却泛起奇怪的感觉。
到底哪里不对?
他也不知道。
人明明还是那个人。
鼻子,眼睛,嘴巴,哪哪儿都没变。
可就是觉得不对。
过了几天,卢清清说要回娘家小住,他也没留。
「清澈」甜品新店开业,他去慰问店面员工,却意外看到她坐在窗边吃蛋糕。
对视的一瞬间,他愣住了。
压抑了两个月的热火似乎一直在往上拱,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出走。
回到家中,才关上门,他就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
还好,还好,他在心中默念。
没有什么不对。
一切都不过是他在瞎想。
可第二天一早,他醒来看到躺在身侧之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又升上心头。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明明就是一个人,不过隔了一个晚上,他那种奇怪的感觉,怎么就又有了?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上班时间,张秘书进来汇报工作,他听完,抬头问道:「张辰,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换魂啊什么的事?」
张秘书一脸不解,「啊?」
「算了。 」他摆摆手,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疯了。
他去约见了一个心理医生,医生说许是他最近压力太大。
他在公司加班的时间,越来越多。
云宫小区的家,他内心总有一种抗拒,就是不想回去。
卢清清起先还总发信息问他什么时候下班,要不要一起吃饭,后来随着他日日加班,也就发得越来越少。
直到有一天,卢清清突然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她说要去安县找她妹妹,请他与她一起。
打开包厢房间门的一瞬间,他就认出来了。
他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几种感觉交杂在一起,愤怒,心疼,难受,庆幸。
愤怒的是,这是一场专门针对他的欺骗,他不知道她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心疼的是,他小心翼翼捧在心尖上的人,在这里被人设局欺辱。
难受的是,她明明看到他了,却没有向他发出任何求救。
庆幸的是,如果他爱的人,其实并不是卢清清,那他之前因卢氏而产生的那些担忧,是不是不再是问题。
他知道自己要忍住。
卢家的人以为他不知道,他就装作不知道。
可看着她一点点蹲下,眼角发红地去捡自己地上的衣服,他还是没能控制住,几步上前,将身上外套脱下,罩在她身上。
他强忍着去将她抱入怀中的冲动,和卢清清说了几句话,便抬脚先一步出了门。
他不知道卢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送了一个假的卢清清到他身边,如今又大费周章地换回来。
他只能顺着先演下去。
出去买饭的路上,他一直在想,她会不会是受了卢家的胁迫,有难言之隐。
可他是她的爱人,是她的老公,她即便是受胁迫,也不愿向他求救吗?
她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告诉他的。
她是不信他可以护她吗?
说换就换,离开得如此干脆利落,就连那一声「姐夫」,都叫得平淡无波。
他突然就有点怀疑,这一年多,她对他,到底有没有付出过真心。
如果她不过是卢家故意安插到他身边的一枚棋子,就怪不得她离开得那般干脆。
因为她不爱他。
从始至终,陷进去的,都不过是他一人。
会是这样吗?他问自己。
可却给不了自己答案。
他到了一个餐馆,点菜时,他和服务员说:「我想要个辣椒炒肉,但里面要放鸡蛋。 」
服务员一脸惊讶,「啊?放鸡蛋?」
他点点头。
那是他们夫妻的小秘密。
他一直知道她喜欢吃辣椒炒肉,但因一吃就上火,她总是不敢贪嘴。
一次,他想学着给她做辣椒炒肉,却错打了个鸡蛋进去。
做出的菜卖相惨不忍睹,她却吃得很香。
「辣椒炒肉里放鸡蛋,」她边吃边笑,「很好吃啊,而且是只有我才能尝到的独一份呢。 」
在医院里,三人一起吃饭时,他故意把那份辣椒炒肉放在她面前。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突然说想去卢氏工作。
他内心并不赞成,不论她初衷为何,卢氏对于她,都太过危险。
刚巧卢清清面露为难,他顺水推舟,提出了让她到陆氏工作。
说辞有理有据,就连卢清清,都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不管她到底做了什么,想做什么,把她放在身边,由他亲自护着,总归放心。
她到陆氏工作后,他总算确认了一件事。
她心里,是有他的。
如果她心里没有他,不会去给他熬粥,不会看到他胃疼就不自觉地露出心疼表情,不会在他说了那句喂粥的话后,落荒而逃。
可她就是不开口认他。
张秘书来和他说尹澜澈要去医院看廖凡时,他的火气几乎瞬间就上来了。
放着自己老公天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的不认,还真把那人当成自己老公来照顾?
「你和她一起去,让她签完字就回来工作,不许耽搁太多时间。 」
可她到底还是没能和张辰一起回来,张辰说廖凡醒了,她留在了医院。
那天他工作结束得挺早,也没有应酬,是个难得的清闲日。
可他却一直没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明明知道她今天应该不会再回公司了。
可她居然回来了。
他路过文秘室时,刚巧看到她趴在桌上,失神地望着窗外。
鬼使神差地,他去楼下买了一杯热咖啡。
他边买咖啡边自嘲,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争宠的妃子。
可他就是想让她心疼他,就心疼一下下也好。
终于,咖啡喝到快见底,他听到了想听的话。
「我听说……」她低垂着眼,「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
就那一瞬间,那日积攒的一肚子火气,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他背对着她,唇角溢出弧度,但转头时还是故意敛了笑容。
「哦?听谁说的?」
她却又低下头,「听别人说的。 」
回安县的路上,她安静得很,只看着窗外,一句话都不说。
她不说,他也不说。
他觉得自己有点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幼稚又可笑。
可他就要让她先认他。
到了服务区,她睡着了,他给她轻轻盖上自己的外套,下去买了汉堡,专门叮嘱不要放青椒。
她不爱吃青椒。
回到车上,她还在睡。
「老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你怎么还不认我?」
住在尹家老宅那晚,他被热醒,打开柜子想找床薄被子。
结果柜子里散落下来一堆纸。
第二天一早,他才发现,那都是她的奖状。
他一张一张翻着,听她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辍学的事,只觉得心酸难受。
她去做早餐,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就很想像以前一样,上去抱住她。
可走上前后,又堪堪停住了。
在医院里,他对着她的爸爸,叫了声「爸」。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没有要认他的意思。
他心中憋闷,买了啤酒,喝了大半瓶。
她没出声阻止,只是安静地去厨房做晚饭。
他走过去帮她,却在拿起刀的时候,改了主意。
轻轻一划,他「嘶」了一声,指尖的伤口便冒了血。
她终于急了。
她握着他的手指,看着就要哭出来,又急急地给他找创可贴。
他看着她心疼他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她按在墙上。
不行的,他告诉自己,陆湛,不行,她还没有认你。
「抱歉,」他退后一步,「有些醉了,认错了人。 」
他敛着眼,静静转身。
「阿湛……」
带着哭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闭了闭眼,眼角发酸。
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了等她认他,他忍得有多苦。
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迸发,他回过身,紧紧地抱着她,发狠地吻她。
「还有呢?」他一遍一遍地问她。
她哭得满脸是泪,回抱住了他,终于,他听到她叫出了那两个字。
他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的两个字。
思绪回笼,他已站在了自家门口。
「老公?」听到门响,在沙发上半躺的尹澜澈起身,边走边笑着问,「就回来了呀?」
他看着眼前之人恬静的面庞,只觉得世间万物,都不敌她的笑颜。
他笑着举了举手中的小蛋糕。
「嗯,我回来了,老婆。 」
2
这天,廖凡刚做完上午的工作,前台就笑嘻嘻地过来了。
「廖凡哥,那位卢小姐又来了哦,这是她送你的奶茶。 」
廖凡愣了下,接过奶茶,微笑抬头,「谢谢。 」
奶茶上挂着一张小贺卡,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小花,还写着几个字。
「注意休息,别太辛苦。 」
前台小妹妹探头过来,「廖凡哥,你真的不去见见吗?这位卢小姐时不时地来,都有大半年了。 」
她真的好奇死了。
眼前的这位帅气美编,是一年前入职的。
他长得清爽帅气,人也有才华,听说以前是位画家,后来因为右手受了些伤,画画受了影响,才来了他们出版社。
当时出版社视频面试的时候,他都还在病床上,即便这样,社里领导仍是一眼就相中了他。
他刚来时,热心大姐们没少打听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虽说自己没有女朋友,但也明确表示不考虑找。
廖美编到底为什么不找女朋友,曾一度成为社里最热的八卦聊天话题。
单身,有才华,长得帅,性格开朗,这样的人居然不找女朋友,简直是暴殄天物。
社里聚餐时,曾有偷偷爱慕他的姑娘计划灌醉他,可他却从不喝酒。
问他是不是酒精过敏,他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
「戒了。 」
渐渐地,社里小姑娘都气馁了,大家都认为,应该是没人能拿下这位帅气美编了。
直到有一天,楼下来了一位姑娘。
那天大家一起下班,正商量着要不要去吃火锅,却看到一位姑娘站在出版社大门口,两眼红红地看着廖凡。
「阿凡。 」
娇滴滴的声音一出,众人的八卦之魂立即重新燃起。
谁知廖凡只是平静地走上前,与那姑娘说了几句话,就继续和他们去吃火锅了。
平静得让众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你说廖凡哥,该不会是那种渣男吧?」
「有可能,你看那姑娘都那样了,他一点不为所动。 」
有胆大的跑去问廖凡,他只是愣了愣,平淡回说是前女友,已经分手了。
可大家都觉得,这前女友来得也太频繁了。
廖凡不见她,她也不急,往往来送点东西就走。
也不知道图啥。
傍晚,廖凡收拾桌子,又看到了中午送来的那杯奶茶。
他端起杯子,摸了摸上面画的那朵小花,思绪缥缈。
那还是他大二时候的事。
他看上了一个姑娘,中文系的卢清清。
他的好哥们搭着他的肩膀劝他:「哥们,你这可是选了一个 Hard 模式啊,那姑娘好多人喜欢,就是难追得很,小鼻子天天都快翘到天上了。 」
「是吗?」他笑笑,发动机车,「我还就喜欢挑战 Hard 模式。 」
他在学校的 BBS 上专门开了个帖,每天给卢清清画一幅画发在上面。
艺术系的系草在追中文系的系花,一下子便全校皆知了。
卢清清生气地来找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追你啊。 」
「追我,」卢清清脸色发红,「也不用搞得,搞得全校皆知啊。 你这样,这样……」
「这样怎么?」他笑得痞,「这样才能把竞争对手都消除在萌芽啊。 」
她脸憋得通红,半天,吐出两个字。
「无耻。 」
「我光明正大追喜欢的人,怎么就无耻了?」他故意。
「你……」她说不过他,气得跺了跺脚,就跑了。
他们两个学院离得不远,之后她每次上课,廖凡都会托班上同学带一杯奶茶给她。
上面总是挂着一张小卡片,是他画的画。
卢清清找到他,「你别再给我送奶茶了!我不爱喝!」
「那你爱喝什么?」他笑脸相对。
「爱喝什么也不用你送!」
「哦?」他佯装思考,「那我怎么听说,你把我画的小卡片,都收起来了呢?」
卢清清愣了愣,脸瞬间红了。
她反应过来,他是连她室友都买通了。
「卢清清,」廖凡一步一步向前走,「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不喜欢!」她否认。
「哦,」他伸出手,「那画还我。 」
「你!」她咬着唇,被他逼到墙角。
「舍不得?」
「谁舍不得了?」她快哭了。
「那给我吧。 」
「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她委屈道,「你还是不是男人?」
廖凡愣了,随即笑道:「你又不喜欢我,留着我的画干什么?给你未来的男朋友看吗?」
「……」卢清清瞪大双眼看着他,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他笑笑,后退一步,「不逗你了。 」
「你说好了就好了吗?」她擦了把泪,「你欺负完人就算了吗?」
「那怎么办?」廖凡笑了,他想了想,「我听说二食堂的灌汤包,特别好吃,要排队去抢才能抢到,你吃不吃?」
卢清清愣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说罢她立刻停住,提高声音,「谁要吃灌汤包了?」
廖凡看着她,笑了。
他一下课,就去排了灌汤包。
买到后,他将包子递给她,笑道:「如果我连续一个月给你抢到灌汤包,你就当我女朋友,好不好?」
卢清清瞪大双眼,「你在说什么……」
他点点头,打断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个月后,他在女生楼下的石面上,画了一幅画。
画中,蓝天白云下,女生坐在男生的机车后座,肆意且快乐。
他站在画的正中央,对着楼上大声喊。
「卢清清!一个月了,下来做我女朋友吧!」
这个浪漫表白的结局,是学生处的老师穿越重重围观群众,走到廖凡身旁,拿着大喇叭对他进行了一顿严肃批评教育。
老师说他破坏校园环境,责令他去把地面打扫干净恢复如初。
傍晚时分,他弯着腰吭哧吭哧打扫地面时,一双纤纤玉手接过去了他手中的拖把。
「艺术系才子?」卢清清挑眉,「画得也不怎么样啊。 」
于是,卢清清成了他的女朋友。
廖凡的哥们都和他说,卢清清的性格,太任性,太傲慢,太小公主了。
可他就喜欢她那样,他愿意宠。
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惯着她。
他们是校园里最令人瞩目的情侣,郎才女貌,高调恩爱,不在乎他人眼光。
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可毕业后,卢清清却哭着和他说,他爸爸要她和陆家联姻。
「怎么办啊廖凡?我不想嫁给陆湛,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想嫁给你。 」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父母之命这套吗?」他不能理解。
卢清清哭着摇头,「你不懂,没人能违抗我爸爸。 」
过了一阵子,卢清清突然和他说,她找到了办法。
「阿凡你知道吗?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就在安县。 」
他陪着她,去了安县,见到了尹澜澈。
对于卢清清的计划,廖凡起初是不同意的。
「太荒谬了,」他摇头,「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发现你和她交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卢清清坚持,「我们本就长得一模一样,只要妈妈认不出来,陆湛和我又不熟,爸爸和卢风平时对我也没那么注意,他们更不会认出来。 」
「这样对小澈,是不是不太公平?」
「怎么不公平了?」卢清清不解,「我给她钱,给她好的生活,还送她一个有钱老公,不比她以前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强?」
廖凡沉默了,确实,从物质的角度,卢家千金和陆家少夫人的身份,对于尹澜澈来说,本就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阿清,」他拉着她的手,「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吗?」
「嗯。 」卢清清点头,目光坚定,「廖凡,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
是啊,她都为了和他在一起,愿意放弃那么多了,只要小澈同意,这也许真的是上天最好的安排也说不定。
后来,卢清清和尹澜澈互换了身份,他带着卢清清离开了海城。
「你骗她说你怀孕了,然后又流产了?」他惊讶道。
卢清清撇嘴,「我总得把自己说的可怜一点嘛,要不然小澈怎么会心软帮我。 」
他后来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事事都由着卢清清,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那场闹剧了。
那天半夜,卢清清闹着要喝汽水,他便带着她出去买。
他去 24 小时便利店买汽水,卢清清站在外面等,结果遇到了三个醉酒的本地混混。
他出来时,三个人正将卢清清按倒在地上,卢清清挣扎大喊着救命。
他冲上去给了为首的那人一拳,就这样以一敌三打了起来。
混乱中,其中一人拎了个板砖,就朝他右手砸了下来。
便利店的人听到喧闹声,赶忙报了警,那三人跑了,廖凡抱着瑟瑟发抖不停哭泣的卢清清,浑身无力地坐在地上。
从那之后,他便再也不能画画了。
他本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画家,恃才傲物,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令他和卢清清都无所适从。
他以前认为自己会是一个一辈子的画家,如今却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自己明明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这么不负责任地 将卢清清带走,他能给她什么样的未来呢?
卢清清比他更焦虑。
她天天催着他去找工作,甚至亲自上网给他投简历。
可这些,却让他更加的烦躁。
他开始喝酒。
内心的愤懑和委屈在酒精的作用下被无限放大,他喝醉了开始砸东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卢清清被吓坏了。
两人开始不断地争吵,和好,又争吵。
终于,在一次他酒精中毒住院时,她留下一封信,走了。
他在医院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回到海城找她。
他从未想过,她这么快就放弃了他,这么快就换回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甘心。
就算分手,他也想再好好地见她一面。
他给了卢清清七天时间,说如果不来见他,他就将一年前换人的事告诉陆湛。
可他等了五天,她都没有联系他。
他内心难受至极,又喝了好多酒。
那晚,他一个人醉醺醺地走在大街上,掏出手机,迷迷糊糊地想给卢清清打电话。
这时,一个剧痛,他就被人从身后砸了头。
再醒来时,他在医院,浑身都是伤。
医生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摇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
来看他的人,是尹澜澈。
他怕那些人再对他出手,本来计划在所有人面前,都装作失忆的样子。
可尹澜澈,是他能见卢清清最后的希望。
「小澈,」他拉住尹澜澈的衣袖,「我只想再见她一面。 」
尹澜澈沉默良久,轻声说:「你都这样了?还要见她吗?」
「是她做的吗?」
尹澜澈摇头,「是她爸爸卢宁做的。 」
他长舒一口气,「我就是,想要再见她一面。 」
尹澜澈最终答应了他。
「我不能保证她会来,」她轻声,「但如果她心里还有你,我想她会来的。 」
「小澈,谢谢你,等到出院那天,你放心,不管她来或者不来,我都和你去办离婚。 」
尹澜澈点点头。
「对不起,小澈。 」他诚恳致歉,「不应该把你扯进这场闹剧的。 」
他等了好多天。
出院前三天,他终于等来了卢清清。
只剩两人时,她强忍着泪,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看他。
「阿清。 」他轻声说,「我没失忆。 」
卢清清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分手也好,再也不见也好,我只想再见见你,和你好好说一声再见。 」
出院后第三天,他就去了江城,她没有来送他。
只是这次,他内心平静如水,再没有失落和不甘。
在出版社工作这一年,每一个夜晚,他都在自省。
他想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一个不再轻狂的自己,一个成熟的自己,一个可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护爱人的自己。
他看得出,卢清清同样在努力。
三个月前,尹澜澈给他发了信息,告诉他卢清清已经带着她妈妈一起搬到了江城,在一家新媒体公司工作。
他知道,那家新媒体公司,就在出版社隔壁的写字楼里。
她每次来出版社,除了第一次见到了他,后面都只是在楼下待一小会儿,托前台将东西交给他。
奶茶、咖啡或者零食,加一张小卡片。
小卡片上,她会和他分享她的工作和生活。
「今天领导表扬了我,说我文笔好,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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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自己做饭了,妈妈说很好吃。 」
「今天甲方打电话骂我,我有理有据说服了他,好棒。 」
她不再是那个傲慢娇气的小公主,开始一点点变得成熟、稳重和勇敢。
也许他们两个,都还未成为最好的自己,但起码都在不断努力。
想到此,廖凡将奶茶杯上的小卡片拿下来,放在了衬衫左侧的口袋里。
才刚下楼,就看到卢清清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靠在楼前的一棵树上发呆。
听到脚步声,她抬眼看到他,脚向前小小地挪了一下,又堪堪停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另一条路,而是向着她走了过去。
卢清清满脸惊讶,「你,你……」
「画得真丑。 」他轻声说。
她愣了一瞬,眼角瞬间红了。
「我没审美,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抽了抽鼻子。
「不喜欢就还给我。 」 她委屈巴巴。
「你吃饭了没?」他问。
「啊?」 卢清清一脸不可置信,眼泪瞬间就要溢出来。
「还没有。 」她别过头,伸手擦眼。
「走吧。 」他拉起她微微颤抖的手。
「请你吃灌汤包。 」
【番外完】
□ 月薇小兔
并蒂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