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短篇小甜文推荐?

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短篇小甜文推荐? 七日春信离婚五年后。 我带着女儿在游乐园,遇到了前夫沈遇跟他的青梅米佳。 沈遇牵着一个四岁大的男孩,米佳相伴左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那孩子的眉眼像极了沈遇,嘴巴跟鼻子则像米佳。 我冷笑一声,别开了眼。 不动声色地将女儿的小墨镜戴上,遮住了她那双像极了沈遇的眼睛。 沈遇站在我面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依偎在我怀里的女儿,眸子晦暗。 “这是你的孩子?”“嗯。 ”我把女儿的小脸埋在肩头,背过沈遇探究的视线,抱起她打算离开。 沈遇拦住我,声音冷清。 “宋安迎,五年前你留下一份离婚协议书就离开,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我扫了眼他身后。 米佳牵着小男孩的手,正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入侵者。 我勾了勾唇角,自嘲道:“我生不出孩子,导致婚姻破裂,我的错。 ”沈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现寒意与怒火。 “我有因为孩子的事情说过你一句?”“没有说。 ” 但你却实实在在的做了。 我与沈遇是典型的从校园到婚姻。 恋爱四年,婚姻一年,沈遇外表霸道冷酷,却真的把我宠进骨子里,就连婚检时查出我难孕,他都安慰我:孩子是缘分,是他命里注定无子。 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可以在他的宠爱里,幸福到老。 直到米佳找上我,求我收养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的理由是孩子毕竟是沈家的骨肉,而我不能生,让我当成自己生的养。 我不信沈遇会背叛我。 可是那晚,他告诉我想收养个孩子,就当自己亲生的养。 我什么也没说,揉碎了孕检报告,留下离婚协议书,逃离了这座城市。 此刻,沈遇听到我的回答,眸中怒火闪现。 “所以,你凭什么单方面做决定?”“我自卑。 过去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祝你幸福。 ”我不想跟他纠缠,生怕他会看到我的女儿,留下话便准离开。 沈遇抬手拦住我,视线落在我女儿身上,“你不能生,孩子哪来的?”我慌了一瞬,怕他多想就扯了个谎。 “我再婚了,嫁了个带孩子的。 ”话音一落,沈遇周身寒气骤现,那冰冷的眼神,恨不得弄死我。 我抱着女儿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女儿探出脑袋,那双大眼睛清澈透亮,与沈遇如出一辙,“妈妈,你怎么了?”我看到沈遇的视线落在我女儿脸上,漆黑的眸子沉了沉。 我的心也沉下去。 沈遇霸道。 即便他已经有了儿子,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女儿流落在外。 我如惊弓之鸟一般,立即把她毛茸茸的小脑袋按回去。 “没事,妈妈带你去买冰淇淋。 ”我慌乱地抱着女儿离开,走出去很远,还能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身上,如芒在背。 冰淇淋店。 我坐在窗边,看着女儿开心地吃着冰激凌的小模样,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遇到沈遇,让我始料未及。 当年我特意挑了这座南方的小城,几乎断了跟所有同学的联系,就为了避开他。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妈妈,叔叔来了。 ” 女儿软软的声音响起。 我后知后觉,看到不远处的一家三口,整个人都不好了。 好在他们挑了较远的位子坐下,米佳拿着宣传册凑在沈遇面前,一边询问沈遇一边征求孩子的意见,最后拿着宣传册去了柜台下单。 我拿着纸巾擦了擦女儿嘴角沾上的奶油,顺便拉了拉她的遮阳帽,把她整张小脸都遮起来。 叮嘱她:“小九,那个叔叔跟妈妈关系不好,你千万不要让他看到你的脸,记住了吗?”小九乖巧点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我,突然问道:“妈妈,什么是再婚?”我尴尬不已,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痛恨欺骗。 所以,我不想欺骗我的女儿。 “这个问题,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现在不要问好不好?妈妈会伤心。 ”小九懂事地点点头,“嗯,妈妈不想说,小九不问。 ”“小九真乖。 ”我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更坚定了藏起她的念头。 女儿就是我的全部,无论如何,我不能让沈遇把她带走。 我下意识瞄了眼沈遇的方向,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冷沉的眸子,透着刺骨的寒意,我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说道:“小九,我们回家吧,妈妈今天有点累。 ”这游乐园是逛不下去了。 小九舔着冰激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嗯,吃完冰激凌就回家。 ”“咕噜噜” 一个弹力球滚到了小九脚边。 小九跳下凳子捡起来,递给找过来的小男孩。 “给,小哥哥。 ” 小九咬着冰淇淋,大眼睛闪烁着,满脸好奇地盯着小男孩,“咦?”“谢谢。 ” 小男孩接过弹力球,看着小九,笑了笑说道:“我叫小七,你叫什么?”“小——”小九刚要说话,就被我抱进了怀里。 我看着面前的小七,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当初我跟沈遇约定,如果我们有儿子就叫小七,因为七是我的幸运数字,代表他对我的宠爱。 如果是女儿,就叫小九,因为我们相遇在九月,是缘分的开始。 如今,还真是讽刺!小七望着我,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与沈遇如出一辙,他指了指我怀里的小九,“阿姨,我能不能跟她一起玩吗?”软软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委屈。 “不能,我们要回家了。 ”我匆忙拿了包,拉着小九就走。 因为我看到沈遇已经朝这边走过来。 刚走到门口,小九突然挣脱我的手跑了回去。 她站在沈遇面前,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说道:“叔叔,那是我妈妈的手机,请还给我。 ”沈遇手里拿着我的手机,视线牢牢地锁在小九的小脸上。 我的心瞬间跌到了谷底,冲过去把小九护在怀里。 “还我手机。 ”手机里全是我跟小九的照片,屏保也是。 沈遇没动,视线落在我的脸上,又转移到小九身上,带着一丝疑惑。 “宋安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看到他的反应,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他没看到小九,否则绝对不是这幅样子。 “沈先生,我跟你的关系五年前就结束了,把手机还给我,我要回家了。 ”沈遇打量着小九,“你这继女多大了?”“四岁。 ”我话音刚落,小九说道:“妈妈,我四岁零四个月哦。 ”我捂住她的小嘴,在沈遇如炬的目光中,坚定地重复道:“把我手机给我。 ”沈遇不动。 他看着我跟小九,惊得我掌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沈遇!”“嗯?”“手机给我。 ”沈遇深邃的眸子眯了眯,拿着手机按了下,手机亮起,是我跟小九的合影。 她那双大大的眼睛,格外清澈透亮。 我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伸手想夺回手机。 沈遇抬了抬胳膊,轻松地躲开了我的手,视线落在屏保的照片上时,眸子沉下去,周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宋安迎,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的态度变得强势起来。 在小九这件事情上,我绝对不会妥协。 沈遇正要再看照片,却被小九抢了手机,她拿到手机哇的一声就哭了。 “坏叔叔,你抢我妈妈的手机,还欺负我妈妈。 妈妈,我们回家,让爸爸打坏叔叔。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沈遇听到小九说爸爸的时候,眸子沉了沉。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此刻我只想让我的小九,远离沈遇。 我赶紧抱起她,匆匆离开。 上了车,小九收了眼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妈妈,那个叔叔太坏了,居然抢妈妈的手机,我表现的好不好?还有,我没有让叔叔看到我的脸哦。 ”“小九真乖。 ” 我悬着的心落了地,轻轻摸了摸小九的脸颊。 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嘴里那个很坏的叔叔就是她的爸爸。 我不想抹黑父爱在小九心里的形象。 可也没办法告诉她实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惶惶不安。 每次看到小九那张可爱的小脸,就生怕她会被抢走。 沈遇为什么会来这座城市?或许是旅游?可我依然不安。 考虑再三,我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拨打的号码,我要确定沈遇为什么来这里,什么时候离开?“您好,哪位?” 平淡冷清的声音传来。 “哥,是我,安迎。 ”徐凡是我表哥,也是沈遇的助理,当年我认识沈遇,全拜表哥所赐,因为他们是大学室友。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是不是我,很快,徐凡暴怒的声音传来。 “宋安迎,你还敢给我打电话?你可真行,五年了不联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把手机拿远一点,笑着讨好,“我也是逼不得已,哥,我见到沈遇了。 ”徐凡诧异,“你在海城?”我听到他的语气,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他是来旅游吗?”“他那样的大忙人会有时间旅游,你想什么呢?他在海城收购了一家科技公司,过去视察工作。 我总算明白他为什么不带我去了,感情是怕我给你通风报信,这可真是冤枉我,他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冷血无情。 ”我听出徐凡变着法地嘲讽我。 可我当年也是无奈,我太了解沈遇了,只要徐凡知道我的下落,沈遇必然会知道。 所以我只能连徐凡一起瞒着。 “我知道了。 ”我挂断了电话,徐凡好像还说了什么,我已经顾不得听了。 满脑子都是沈遇会在这座城市生活。 孽缘啊!我看了眼经营了五年的花店,在我的打理下,小店十分温馨,也有固定的客源,足够我跟小九衣食无忧。 关键是,这是我在这座城市扎下的根。 现在沈遇来了,这小店要连根拔起了,我叹了口气,拿起摆放在柜台上小九的照片。 阳光下,她笑得灿烂,那双大大的眼睛清澈透亮,仿佛在喊我妈妈。 我的心软下来,只要小九在我身边,我就有勇气重新换个城市扎根。 “叮咚,欢迎光临。 ”有人进店。 我微笑着抬头,“您好,请问您需要——”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沈遇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 光芒笼罩着他,明明很温暖,可他周身却散发着一股寒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看得我头皮发麻。 沈遇冰冷的视线从我脸上移开,扫了眼花店,走到我面前。 “买花,送给前妻。 ”沈遇嘴角勾起,平静的声音里透着冷气。 我觉得他是来找茬的。 不是觉得,他就是来找茬的。 以他的能力,既然知道我在海城,就一定能找到我。 我不着痕迹地把小九的照片收到抽屉里,指了指自己,语气不善,“送我?免了。 ”毕竟我没有跟他再续前缘的打算,也不准委曲求全。 沈遇眯了眯眸子,透出危险的光芒。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露出这幅表情,代表耐心耗尽要摊牌了,果然,他说道:“宋安迎,离婚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不愧是他,时隔五年还算旧账。 可我觉得他很没道理,儿子小七都那么大了,跑来质问我为什么离婚,就有点滑稽。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不会为了我,特意来这座城市发展吧?”以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大有可能。 沈遇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似利刃,“宋安迎,我是不是太惯着你?让你以为你在我这里,可以为所欲为?”我的心一痛。 为所欲为吗?以前大概是吧,可惜往事不堪回首。 “沈总太抬举我了,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市民,哪敢在您面前为所欲为?”我话说完的时候,已经被沈遇逼到了墙角。 他一只手搭在墙上,把我困在胸前,低头看我,那双眸子里是即将爆发的狂风暴雨。 “你不敢吗?我看你胆子大的很。 ”因为太近了,他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沉重的呼吸声落在我耳中,我慌的不行,下意识地去推他。 他冷笑一声反握住我的手按在墙上,咬牙切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宋安迎,我找了你五年。 ”“都离婚了,你找我做什么?”“谁说离婚了?”“?”我脑子懵了一下,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沈遇的唇落下来,发了狠般在我唇上咬了一下,疼得我眼泪差点掉出来。 “法律上你还是我的妻子,五年了,你也该尽一下妻子的责任。 ”火热的呼吸在我颈间拂过,我打了个寒颤,用力推他。 “你别胡说八道,我五年前就跟你离婚了。 ”沈遇冷笑一声,骨节分明的手摩挲着我的无名指,那里空空如也。 也是这时我发现,沈遇手上戴着戒指,是我们结婚时的婚戒。 我的眼眶有点热,想起我们一起选婚戒时的情形,他承诺过我,这一生都不会摘下婚戒。 他一向说到做到。 可明明出轨还带着婚戒,我没觉得他深情,只觉得很讽刺。 我用力踩了下他的脚,沈遇吃痛,我趁机挣脱他的束缚,看了眼钟表说道:“沈总请回吧,我要去接我女儿放学了。 ”“你对继女,倒是上心。 ”慌乱中的我,没有听出他的弦外音,应了句,“嗯。 ”说完我就后悔了。 如果跟沈遇说的那样,我在法律上还是他的妻子,就不可能再婚也不可能有继女。 我惶惶不安地看过去,刚好对上沈遇戏谑的眼神。 “哪来的继女?”哪来的继女呢?我迎着沈遇似笑非笑的眼神,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 我低下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想着对策。 没离婚吗?我觉得他框我。 就算没离婚,我也可以再婚啊,没领证在一起的人多了去了。 想到这里,我逐渐冷静了下来,“总之与你无关,我要关门了,去接孩子。 ”我拿了手机,可钥匙在抽屉里,里面放着小九的照片。 只要我打开抽屉,沈遇就能看到。 “沈总,请吧。 ” 我下逐客令。 沈遇不动如山,说道:“我陪你去接孩子,你打电话约你现任出来一起吃个饭。 ”这语气,这表情,就等着我往自己挖好的坑里跳。 “我老公出差去了,下周才回来。 ”“不急。 ” 沈遇勾唇,“我有的是时间。 ”我看出来了,他不会罢休。 我推了他一下,趁着他后退的时候赶紧拉开抽屉拿了钥匙,沈遇的视线从抽屉里一闪而过,没有说什么,应该是没看到小九的照片。 我匆匆往外走,沈遇跟在后面,“手机不拿了?”我看着他,一点都不慌。 我已经把小九所有的正面照片全部上传云端了,手机里只有背影侧影跟搞怪的照片,保证沈遇认不出。 沈遇扫了手机一眼,直接给了我,擦肩而过的时候说道:“照片都处理完了吧。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他到底是看到了小九的照片还是没看到?可眼下我已经顾不得照片了,因为他说要陪我去接小九,以他说到做到的作风,他肯定会去。 我站着不动,他转身看我,“走吧,刚刚还急着接孩子,别让孩子等太久了。 ”看着他那副坚决的模样,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沈遇,不管怎样,我跟你五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有了新的生活,我不希望因为你的出现,影响我现在幸福的生活。 ”“影响你现在的幸福生活?你有多幸福呢?”沈遇脸上的笑意消失,拧成寒冰,他朝我走来,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那张铁青的脸,大有种要弄死我的架势,我有点怒了。 他到底有什么脸面对我这样?我抬头迎着他冰冷的眸子,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很幸福,沈总,请吧。 ”他捏着我的下巴,“你知道什么叫重婚吗?你现在就算再幸福也是假象,只要我动动手指,一切都会消失。 “下巴处传来钝痛,他冷冽的眼神,冷得我想躲起来,可想到小九,我没有退缩。 我知道沈遇这一关,无论如何都要过。 “我等着沈总的律师函。 ”沈遇被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 我慌了,拼命想拽回自己的手,可他的力气太大了,根本不是我能撼动的。 “沈遇,你放开我。 ” 我气急败坏地喊道,“有话好好说。 ”沈遇磨牙,“你有好好说的态度吗?”“我现在好好说。 ”“晚了,等回家再好好说吧。 ”“回什么家?沈遇你放开我。 ”“回我们的家,五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我更慌了,我不能走,我走了小九怎么办?眼看就要出门,我管不了那么多,照着他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我发了狠,唇齿间很快有了血腥的味道,沈遇却没松手,甚至一动不动,仿佛感觉不到疼。 他是个狠人,我知道的,一旦他决定的事情,别说被咬一口,估计就是砍下来,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反而是我,咬着咬着不知道如何收场了。 “叮咚,欢迎光临。 ”“安安,我看你没接小九,替你把小九接回来了。 ”门推开,伴随着邻居热情爽朗的声音,小九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妈妈,我回来了。 咦,妈妈,你在做什么?”我慌乱地松开了嘴,抬手就捂住了沈遇的眼睛。 “妈妈跟叔叔有点事情要处理,小九,你先跟璐璐阿姨去她店里玩好不好?”我看向小九,才发现她戴着一个小兔子面具,只有一双大眼睛露在外面,悬着的心才落地,小九就跑过来抱住了我的腿。 “妈妈,这是那个坏叔叔,我要保护你。 ”她认出了沈遇,并且印象很不好,软软的声音透出一丝哽咽,随时都要哭的样子。 “小九乖,妈妈超级厉害,等妈妈处理完去接你,带你吃冰激凌。 ”小九最爱吃冰淇淋,但是小孩子吃多了不好,可眼下为了让她尽快离开,我只能如此。 然而我低估了小九对我的爱。 她看到了沈遇抓着我的手,扬起小手就打了下去,“坏蛋,你放开我妈妈,我要告诉警察叔叔,让警察叔叔抓你。 ”小九的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但是很明显,沈遇没有耐心。 他用眼角扫了小九一眼,冷冷说道:“处理一下。 ”我嘴角一抽,这是工作吗就处理一下?“你先放开我的手。 ”沈遇犹豫了几秒松开了我的手,却站在那里不动。 我只能劝小九,“小九乖,跟璐璐阿姨去她的店里,妈妈真的没事,一会儿就去找你。 ”小九大眼睛瞪着沈遇,很不服气。 “不行,妈妈你打不过这个坏叔叔,我要报警。 ”她说着抬起手腕上的电话手表,就要打电话。 我赶紧按住,“小九,妈妈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妈妈生气了。 ”小九很委屈,却不肯退让,她瞪着沈遇控诉,“妈妈,可是这个叔叔真的很坏,他想跟我抢妈妈,我要保护你。 ”我看着小九只觉得头大,这倔强的小脾气,一旦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回,简直跟旁边那位一模一样。 “小九!” 我沉下脸,声音严厉。 小九很乖也很懂事,几乎不惹我生气,一旦我用这种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就知道我不会妥协了。 可这一次,她竟然哭了,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委屈的声音都哽咽了。 “坏妈妈,小九只是想保护你,你为什么凶我?”我顿时心疼得不已,可也只能硬着心肠说道:“跟你璐璐阿姨走。 ”璐璐走过来抱起小九,劝我:“安安,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跟小九好好说?小九乖不哭了,是你妈妈不对,阿姨带你去吃冰激凌,回头让你妈妈给你道歉。 ”小九委屈地一抽一抽的,那双泪眼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就是不说离开。 我捏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中,一时间不敢开口。 僵持中,小九突然发起了脾气,她把面具摘下来扔向我,“坏妈妈,我跟璐璐阿姨走。 ”我本能地躲闪了一下,抬头时,看到小九竟然在沈遇怀里。 他们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我张了张嘴,想喊小九,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真丑。 ”沈遇皱眉,嫌弃地说道。 小九抹了把脸,脏兮兮的小手就落在了沈遇脸上,“你才丑。 ”眼看着沈遇的脸色黑下去,我急忙抢过小九,看到她那张花里胡哨的小脸,才想起她幼儿园今天有表演,特意化了妆,此时被她的眼泪晕开,白净的小脸跟马戏团的小丑差不多。 “璐璐,拜托了。 ” 我把小九递给璐璐。 璐璐震惊的视线从沈遇脸上收回,不再犹豫,抱着小九开溜。 看着关上的门,我拍了拍胸口压惊。 这几次见沈遇,心情大起大落得太狠了,我觉得我的心脏都不太好了。 平复好心情我决定跟沈遇好好谈谈。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说道:“她叫小九?”我:“……” 一时间哑口无言。 沈遇周舍的寒气越发浓烈,那双眸子盯着我,几乎将我看穿。 “她凭什么叫小九?还是说,她就是你的女儿?”我哪里敢说话?“宋安迎,你觉得你能瞒得住吗?现在医学发达,只需要一根头发就能确定。 ”沈遇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这件事情的可能性。 我的心砰砰跳起来。 这事怎么圆?“四岁四个月。 ”沈遇呢喃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我的眼神中,已经透出了杀气,“离婚的时候,你怀孕了?”算时间是那样的。 我心一横索性认了,“对,当时我怀孕了。 ”可惜我正打算跟你说的时候,就遇到了怀孕的米佳。 话音一落,沈遇笑了,不过那笑容只让我觉得浑身发寒。 “宋安迎,你真是好样的。 ”我隐约觉得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试探着说道:“反正孩子我已经生了,离婚没离成是个意外,我可以跟你补办离婚证。 ”说到这里,我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果沈遇没离婚,那他跟米佳也没办法结婚。 可转念一想,没结婚又怎么了?没结婚小七也是个事实,没法抹掉沈遇出轨的事实。 沈遇沉默不语,死死盯着我。 我心里发虚,生怕他一激动再去做亲子鉴定,其实不用做亲子鉴定,只需要看到小九的小脸就能真相大白。 “沈总,你可以走了吗?离婚证随时可以约我办。 ” 我说道。 沈遇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对我说:“不用办。 ”“?”“多养个孩子而已。 ”“……”我觉得他疯了,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满是疯魔。 沈遇走了,留下一句多养个孩子而已就走了。 我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回过神来后,立即打了一张店铺急转,拿着便去了璐璐店里,小九已经洗了脸,白白净净的小模样,与沈遇如出一辙。 “妈妈。 ”小九看到我,眼睛还有点红。 我走过去把帽子给她戴上,“小九,千万不要摘帽子,以后看到那个坏叔叔,一定要躲开。 ”“嗯。 ” 小九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朝我伸出手,“妈妈,我困了。 ”我抱起她,让她趴在我的肩膀上,把店铺转让的 A4 纸递给璐璐。 “如果我不来了,麻烦帮我把店铺转出去。 ”璐璐想说什么,看了眼小九终究没多问,“行,电话联系。 ”当年我带着半岁的小九来到这个城市,就认识了璐璐,她热情爽朗,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心里是感激她的。 如果可能,我想留在这里生活。 可我心里清楚,沈遇不会善罢甘休。 回到家,我给小九弄了点吃的,哄着她睡下后,转身就去收拾行李,又上网浏览了机票,可翻来翻去,我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小九要上幼儿园,很快就要上小学,我不能带着她不停奔走了。 我犹豫良久,翻出了我跟小九的护照。 当年为了避开沈遇,我是在国外生下的小九,最终,我选了飞往国外的机票,后天下午的飞机。 第二天我躲在家里没出门,用电话联系这边的一切事宜,最后给璐璐打电话,让她等我离开后,再把转让的信息贴上去,转让的合同我会邮寄给她。 璐璐知道我要走了,坚持要一起吃个饭。 我想着这次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便答应了,特意选了个偏僻的餐厅。 带着小九过去的时候,璐璐已经选好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璐璐阿姨。 ” 小九开心地喊道。 “小九真乖。 ”璐璐把小九抱过去放在她身边,我坐在对面。 她打量了我一眼,“怎么搞得跟特务似的?不就是遇到前夫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从未对璐璐说起过沈遇的事情,璐璐也没有问过,眼下我摘下帽子跟墨镜,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旁边,这才说道:“一言难尽,总之惹不起。 ”这是事实,沈遇我是真惹不起。 “大人物?” 璐璐问道。 我点了点头。 沈遇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学霸,二十岁还在大学便开始创业,赶上互联网游戏的好时代,事业顺利的几乎一步登天,无数人奋斗一生,可能都走不到他的起点。 一句话形容他,那就是上天的宠儿。 很明显我就属于奋斗一生也达不到他起点的人,但我又很幸运入了他的眼。 他也是真宠我。 可惜——往事不堪回首。 “有那么夸张吗?” 璐璐不信。 我报了沈遇的公司名字,璐璐傻眼了。 “…… 那你为啥非要离婚?跟着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啊。 ” 璐璐看了眼小九,“他是小九的亲生父亲吧,我看着他对你也有情,你怎么想的?不管是为了小九还是你自己,都应该好好谈谈。 ”我苦笑。 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实。 小七的存在,就是我跟沈遇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出身是比不了沈遇,但我也有我小人物的坚持与尊严。 我绝不接受背叛。 “他的确是小九的亲生父亲,可是我——”我话还没说完,突然发现璐璐表情不对,与此同时,背后一道冰冷的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寒颤,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沈遇。 沈遇在我旁边坐下,看起来十分平静。 可越是这样的他,就越是让人害怕。 璐璐实在顶不住了,尴尬地说道:“那个,我有事先走了,要我带着小九吗?”沈遇的视线落在小九脸上,看着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小脸,他眼中的寒意尽数散去。 “不用。 ” 他说道。 我不敢反驳。 事到如今,我只能跟他谈。 “好。 ” 璐璐僵硬地回答一句,给了我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拎着包包就走。 “谢谢。 ” 沈遇突然开口。 我跟璐璐都愣住了。 “谢谢你这些年对我妻子跟女儿的照顾,作为感谢,你租的那个店铺,我已经让助理买了,放在你名下了。 ”“……” 璐璐惊得合不拢嘴。 她经营的是咖啡厅,上下两层足足有三百平,市价超过六百万。 “这有点夸张了,我分期还给你吧。 ”沈遇说道:“我的妻子跟女儿,无价。 ”璐璐思索了片刻,最后朝他竖起大拇指,转身走了。 她还特意看了我一眼,我看懂了她的意思,让我好好跟沈遇谈谈,也就是复合。 “你是我爸爸?”小九盯着沈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小嘴嘟起,带着些许的不满。 很明显,她对 “坏叔叔” 耿耿于怀。 “嗯。 ”沈遇应了一声,虽然脸上的表情还很生硬,但声音明显软下来了,眸子深处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坏叔叔是我爸爸?”小九纠结不已。 我嘴角一抽,惊叹于小九的逻辑思维,但又无从反驳,再看沈遇,那么厉害的他似乎也被问住了,沉默地看着小九。 “是吗?” 小九追问。 她仰着小脑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沈遇挑了下眉,解释道:“爸爸不是坏叔叔,爸爸只是跟妈妈谈事情,妈妈带着小九跟爸爸玩捉迷藏的游戏,现在爸爸找到你们了,爸爸厉害吗?”我端着杯子的手抖了抖。 学霸就是学霸,忽悠孩子都别具一格。 但是小九很开心,她的心好像一下就被沈遇拉近了,或者是源于父女间血浓于水的亲情,总之小九就蹭进了沈遇的怀里,软乎乎的小手摸着他的脸颊,十分欢喜。 “你真的是我爸爸吗?我也有爸爸了。 ”“嗯,我是你爸爸。 ”沈遇嘴角带笑,一双大手揽着小九,生怕她会摔下去。 “爸爸好厉害,终于找到我跟妈妈了,给你一个奖励。 ”小九眉眼弯弯,在沈遇的脸颊吧嗒一口,沾着一点口水,向来爱干净的沈遇,非但没嫌弃,竟然十分享受的样子,低头在小九肉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爸爸给小九的奖励,小九最乖了。 ”小九在沈遇怀里,笑得十分开怀。 我在一边看得心酸。 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小九,这么快就临阵倒戈了?看着她天真烂漫的小脸,我终究是没忍心阻止她享受这片刻的父爱,让她有点念想也好。 原本,今晚我跟沈遇应该是箭弩拔张的,可因为小九的存在,气氛意外地和谐。 小九整晚都赖在沈遇怀里,她非常喜欢她的爸爸。 眼看九点了,我催促道:“小九,你该睡觉了,回家吧。 ”小九挂在沈遇的脖子上,问我:“妈妈,爸爸找到我们了,能不能一起回家?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 ”我还没发话,沈遇说道:“没问题。 ”小九欢呼道:“太好了,我终于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我看着父女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九倒是好哄,只是沈遇,怕是打发不走,我不想当着小九的面跟他争执。 车子到了楼下,小九躺在沈遇怀里睡着了。 “小九给我吧,你回去吧。 ”我上前,想接过小九。 沈遇躲开我的手抱着小九往前走,“答应孩子的事情不能食言。 ”我被他冠冕堂皇的理由噎得没脾气,又怕吵醒小九,只能默默地在前面带路,推开门的瞬间,我突然想起来行李箱还在客厅里。 “你先等一下——” 再进来。
然而我话还没说完,沈遇不但进了门,还顺利摸到了开关打开了灯。 漂亮的水晶灯下,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在客厅中央格外显眼。 我瞬间感觉到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好几度。 “小九的房间在哪里?”沈遇沉声问道。 我指了指次卧,趁着沈遇去安顿小九,赶紧把两个行李箱放进了衣帽间的柜子里。 出来的时候,沈遇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我跟小九的护照,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灯光照在他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显得阴气沉沉。 我站在原地没动,硬着头皮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你可以走了。 ”沈遇将护照扔在桌上,“宋安迎,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们是夫妻。 ”夫妻两个字,被他咬得很重。 我从他身上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连忙说道:“很快就不是了,沈遇,我看在小九的面子上才让你进来的,你马上离开。 ”沈遇周身气息变冷。 “你过来。 ”我不想过去,可沈遇的脸色实在不好看,我深吸一口气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手就去拿桌上的护照。 沈遇比我更快一步,将护照揣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我瞬间急眼了,没有护照我怎么带小九离开?“沈遇,你什么意思?把护照还我。 ”“你觉得你还能再跑一次吗?”沈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丝毫没有谈谈的想法。 “沈遇,我再说一遍,我跟你结束了。 ”“理由。 ”我心里一痛。 理由?要什么理由呢?小七的存在难道还不够?我看着他那双冷冽平静的眼神,就像五年前一样,突然就失去了兴趣。 我承认,我很爱很爱他。 曾经,也无比依赖,认定他就是我的全世界。 所以当背叛来了的时候,我不想跟他做无谓的争执,更不想跟他消耗。 消耗只会两两相厌,最后连往日的情分都不剩。 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愿意放手。 可他凭什么耿耿于怀呢?“不爱了,厌恶了。 ” 我说道。 “宋安迎!” 沈遇磨牙。 我迎着他满是怒火的眸子,轻轻笑了,“沈遇,你为什么不肯面对现实呢?”明明他做错了,为什么就不肯面对现实呢?沈遇眯着眸子,大抵是意识到我不会说什么了,于是问道:“你是介意我跟你提收养孩子的事情?”我没吭声,交握的双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沈遇的视线扫过我的手指,音量突然就提高了。 “宋安迎,人生有几个五年?你就因为一点小事,任性地消失五年,甚至剥夺孩子享受父爱的机会,也剥夺我尽父亲的责任?你到底怎么想的?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谈的?”我的心在滴血。 是啊,人生有几个五年?从认识沈遇到结婚、离婚,我用了五年。 从躲他到被他找到,又是五年。 我与他纠缠了整整十年了,我不后悔爱过。 但我也真的累了。 “沈遇,我真的不爱了,你放过我吧。 ”我心静如水,声音平静。 沈遇额头上青筋暴起,随时都处于爆发的边缘,可我不怕了,我连离开他都不怕,还有什么好怕的?“宋安迎,我给你一个机会——”“不需要,我心意已决。 ”沈遇眸光闪烁,我觉得他大概要被逼疯了,可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不接受背叛。 客厅里寂静的可怕,冗长的沉默后,沈遇缓缓说道:“好,我放你离开,但是小九,她是我的女儿,必须跟我。 ” 巧克力阿华甜​​男朋友死后第五年,我在采访中遇见一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
工作结束,我把他堵在会议室:「既然没死,这五年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整理领带,笑容轻佻又疏离:「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不如直接献身?」 我置若罔闻,伸手摸到他耳骨后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瞬间僵住。
我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1 工作调度到 A 市的第二个月,我接到了一场采访通知。
对方是某商业集团目前的掌权人盛川。
没到而立之年,已经事业有成,与门当户对的世家千金的婚事,同样也在商谈之中。
下车前,我最后整理了一遍手中的采访稿,然后跟着上司一路走进去。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一瞬间,礼貌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几步之遥的地方,男人西装革履,正襟危坐。
他目光淡漠地扫过我,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嗡嗡作响。
想象里,我应该奔过去,在他肩上用力咬一口,然后扯着领子恶狠狠地吻上去——就像从前恋爱时,每一次分别后又重逢那样。
可事实上,我只是僵在原地,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上司礼貌地和盛川握了手,回过头看着我,皱眉:「小孟,愣着干什么?过来采访了。 」 「…… 对不起,盛总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 我回过神,轻声道了歉,然后打开摄影机和话筒。
像这样例行公事的专访,问题大都是提前对过的,结束时我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盛总是从小就在 A 市长大,从没去过别的地方吗?」 问完我就紧紧盯着盛川的眼睛,他不闪不避,反而转着指尖的钢笔,轻轻地笑:「是啊。 」 骗人。
采访结束,我故意落下两页资料,走到楼下时又折返回去,盛川甚至站在会议室里没走。
就好像,专门在等我。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我再也按捺不住心底汹涌的情绪,欺身上前,将他抵在桌前。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回来找我?」我咬着牙,攥紧他前襟的那只手几乎在颤抖,「哪怕是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这五年…… 这五年……」 视线模糊,我还没来得及擦掉眼泪,盛川已经抬手,在我手腕用力捏了一下。
尖锐的剧痛传来,我忍不住卸了力。
他则向后退了一步,慢条斯理地整理起领带和衬衣。
「这种搭讪方式未免落俗,孟小姐如果有意,不如直接献身?」 盛川勾着唇角,笑容轻佻,可眼睛里是一片冰冷的疏离。
我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把我当作了某种肤浅又贪慕富贵的女人。
心里厚重到快要吞没我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我擦掉眼泪,抬起头,认真地打量他。
其实是不一样的。
我的男朋友程寄川,有一双阴郁又冷冽的眼睛,望向我时会有笑意泛开。
程寄川眼尾有一颗不太明显的泪痣,睫羽又长又密,轮廓和体态都更偏向少年。
可眼前的盛川。
挺括的白衬衣,蓝宝石袖扣,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浑身都是上位者特有的冷漠和从容。
没有泪痣,没有笑,他打量我的眼神带着傲慢和怜悯,一下子击碎了记忆的错觉。
我冷静下来,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盛川近前,伸手摸到他耳骨后面一处微微的凸起。
他脸上轻慢的表情忽然僵住,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耳尖也红了。
是我万分熟悉的反应。
我忽然笑起来:「怎么,长得像,现在连敏感点都一样吗?」 盛川没说话,他捉住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整个人就扑进他怀里。
陌生的气味铺天盖地钻进鼻息,他的声音低沉沉的,响在我耳边,像是某种魅惑的低语: 「孟小姐是想让我做死人的替身吗?」 2 第一次见到程寄川,是我七岁那年。
一入学我就和他坐了同桌,却一个月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到第二个月,我找回的零钱丢了。
回家后,我妈醉醺醺地把我从小区门口踹到树下,逼着我承认钱是自己偷偷花了。
露在外面的皮肤蹭得满是血痕,我咬着牙,就是不肯承认,可一抬眼就看到了程寄川。
目光相对,他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我妈说:「阿姨,孟星澜没说谎。 」 「她的钱,是我拿的。 」 那天下午,我妈揪着程寄川的衣领骂了一个小时。
最后搜刮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看都没看我一眼,摇摇晃晃地去外面买酒了。
我很害怕我妈。
她总是喝酒,喝醉了就会一个耳光甩过来,指着我大骂:「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不知道?!」 程寄川似乎看出了我的恐惧,把我带回了他家。
他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耐心地替我处理完伤口,又留我在她家吃饭写作业。
一直到她离奇失踪之前,我在程家待的时间都要远远多于自己家。
我从记忆里回过神,看着近在咫尺的盛川的脸,慢慢扯出一个笑:「那么,盛总愿意做替身吗?」 回答我的,是他落在我嘴唇上的吻。
灼热,旖旎,带着一丝陌生又苦涩的香气。
那天我跟着盛川回了家。
为了壮胆,我甚至喝了酒。
夕阳西下,被厚重窗帘遮蔽的光芒从缝隙透出一线,恰巧照在盛川深棕色的瞳孔里。
我们像是两朵海面相逢的泡沫那样融在一起。
蓦然亮起的灯光下,我怔怔地看着他的脸,喃喃叫了一声:「…… 川哥。 」 他抬手遮住我的眼睛,咬牙道:「别这么叫我。 」 「为什么?你害怕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吗?」 醉意上涌,我忍不住声嘶力竭地质问, 「程寄川,我们认识十八年了,你想回来做你的高贵盛总,大可以直接跟我提分手,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你就不怕会成真吗?」 他似乎失去耐心,翻身坐起来:「孟星澜,你的话太多了。 」 天花板的顶灯光芒带着某种冷意,照下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忽然清醒过来:「…… 对不起。 」 「我只是…… 我只是太想他了。 」 他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如果你还想维持这段关系,就少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 」 我就这样成为了盛川的女伴。
其实别人形容我,还有更难听的词。
某天晚上,在公司园区的便利店,我弯腰拿咖啡,隔着一排货架,听到有人提起我的名字: 「谁有那个孟星澜有本事?去采访了一次,就勾搭上了盛总,这不得少奋斗几十年。 」 「玩玩而已,盛川有未婚妻的,她还真以为会娶她?」 「蠢呗。 」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当着她们的面走出去,坐进盛川停在门外的宾利里。
车内亮着昏昧的光,还有淡淡的酒气蔓延。
听到动静,盛川睁开眼,向我看过来:「工作结束了?」 「嗯。 」 我应了声,重重吐出一口气,转头微笑:「今晚去哪里?」 和盛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大多是去酒店,或者他位于市郊的一栋别墅。
然而他沉默片刻,却说:「去你家吧。 」 因为刚来 A 市时被中介诓骗,我租住在南郊一片破旧的老小区。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雨,小区里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水坑。
唯恐弄脏他昂贵的西装,我打开手机手电,小心翼翼照着地面。
不知为何,盛川今晚似乎心情不佳。
我刚开了门就被他一把握住手腕,抵在一旁的墙壁上。
猝不及防下,我以为自己后脑会撞上去,然而却只是碰到他垫过来的温热掌心。
黑夜遮蔽视线,却放大了其他感官体验。
我仰起头,颈线绷紧,听见他问我:「孟星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吗?」 问这话时,他的指尖停留在我肩头。
那里有几处烟头烫过的伤疤。
知道他不喜欢,在一起这三个月,我没在盛川面前提过程寄川的名字,没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提及。
明知道他看不见,我还是闭上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 」 「…… 我是恨他。 」 3 程寄川失踪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春日下午。
五年前那一天,他陪我在图书馆待了一早上,中午一起去了学校食堂,然后把我送到宿舍楼下。
我往前跑了两步,心下忽然不安,回头望去。
程寄川仍然站在原地,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挑眉笑道:「不舍得我啊?」 我摇摇头:「晚上一起跑步。 」 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午睡起床后,我给他发消息,发现自己的好友已经被删掉了,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所有互相关注的社交平台都变成了我的单向关注。
短短三个小时,世界天翻地覆。
我报了警,通知了学校,校方和警方都让我回去等消息。
等了三天,等来了程寄川的死讯。
他们说,他去爬了 A 市城郊的相灵山,突逢大雨,人从悬崖掉下去,尸骨无存,只有旁边的随身物品证实了他的身份。
我根本不相信,一趟又一趟地往警察局跑。
直到最后他们看到我,视若无睹,任由我在警局的长椅上坐一整天。
最后舍友哭着把我拖回去,抱着我小声地劝:「星澜,星澜,别为了一个男人这样。 」 我动了动眼珠子,失神地看着他。
从七岁到二十岁,程寄川对我来说,怎么可能只意味着一个男人? 回过神的时候,盛川已经放开我,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
我靠在墙边,喘了两口气,也跟过去,从他面前的烟盒里取了支烟,尔后撑着沙发俯下身去。
「借个火。 」 盛川抬起眼,隔着缠绵的灯光与我目光相对:「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盛总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抽?」 他像是难以忍受我的情绪,别开眼,又扯散了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 这几个月,没见你碰过。 」 这是几个月来,他镇定到冷漠的面具,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裂痕。
我扯着唇角,有些艰难地笑了一下,可心里的情绪已经涌上来,快要忍不住揪着他领子,再次质问五年前的真相。
「…… 盛总没见过的事情还多着呢。 」 我直起身子,逃避似的咬着烟,去一旁的餐边柜翻找, 「盛总要喝什么?这么晚了,来杯红酒还是牛奶?」 「红酒吧。 」 家里的确有半瓶红酒,是两个月前公司作为节日福利发下来的。
算不上什么好东西,但盛川那喝惯了好酒的舌头,竟也尝不出半分不妥。
他放下杯子,好像终于忍不住了那样:「你为什么恨他?」 「谁?」 「你的…… 前男友。 」 「因为他死了,却没死在我面前。 」 我酒量一直算不得好,一杯红酒就足够不清醒, 「盛总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向我承诺过,未来就算死,也要死在我眼前,让我别错过他临终前的任何一秒钟、任何一句话。 」 「……」 「盛总不是问我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吗?就是在他死后第三个月。 其实我也没有很想他,他死后没多久我就交了新男朋友,抽烟这件事,就是我的新欢教会我的。 」 隔着醉意浸染的视线,盛川不虞的神情有些模糊不清:「孟星澜,你喝醉了。 」 我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抱歉盛总,但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初恋人都没了,我交几个男朋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盛川没说话,他只是豁然起身,大步走过来,俯下身,恶狠狠地吻住我。
廉价红酒的味道彼此传递间,渐渐带上了某种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可又好像很熟悉。
狭窄的沙发容纳下两个成年人有些勉强,盛川却好像完全不嫌弃,动作间甚至发了狠。
我闭上眼睛,用力咬住他肩头,狠到没有半分松口,直到血的甜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
「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好像僵了一下,没有回答我,任由我们被夜色吞没。
沉入梦乡前的最后一秒,我才听到他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是你。 」 「是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的,孟星澜。 」 再醒来的时候,盛川已经不见踪影。
餐桌上放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已经晾到温凉的热美式,和盛川之前偶尔给我带的早餐一模一样。
我笑了一下,把东西扫进垃圾桶里,自己去厨房煮了碗面,又煎了个蛋盖在上面。
吃完后才看到盛川的 我沉默了好久,到底是回过去一个「好」字。
程寄川死后第三个月,暑假到了,看不过眼的舍友把我拖到酒吧,说让我找个新欢,很快就能忘掉过去的人。
我在桌游上认识了一个人,大我一届的学长何安,桃花眼满是风流,眉目却与程寄川有那么三分相似。
他在天台外的走廊堵住我,含着笑问:「今晚要不要出去住?」 就要答应下来的前一刻,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程寄川。
想到十五岁那年,我妈把烟头按在我肩膀上,烟灰缸砸在头上,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他家。
「程寄川。 」我哆嗦着说,「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想来见你最后一面。 」 回想起来,那应该是求救吧。
程寄川好像能看穿一切,撩起我的头发,露出额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扣住我手腕,把我拉进去,处理好伤口,才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活着才能等到一切水落石出。 星澜,我们都要活到明天再说。 」 见我没说话,何安权当默认,低下头来吻我。
他身上传来一丝陌生的、甜腻的香水味,被我猛地推开。
何安后退几步,脑袋磕上了另一侧的墙壁。
他恼怒地看着我:「程寄川都死了多久了,你打算给他守一辈子的牌坊?」 天花板的灯光照下来,亮得晃眼睛。
我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那张轻佻的脸,穿越重重时光,看到了十五岁那个夜晚的程寄川。
「他是死了。 」我咬着牙说,「可我还得好好活着。 」 4 下午四点,盛川的车已经等在楼下。
他连着发了三条消息,我化着妆,瞥到了,却没回。
盛川于是不耐烦地上了楼。
他推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对着镜子,往耳朵上挂一只廉价的镀银耳坠。
狭小的梳妆台前,盛川俯下身来,望着镜子里的我:「别戴这个了。 」 「不好看吗?」 他没应声,反倒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对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
的确是盛总会有的手笔。
但那只镀银耳坠,是我们刚上高中那年,程寄川陪着我在学校旁边的小店里打完耳洞后,顺手买下来的。
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我却没拒绝,反而顺从地仰起头,任由盛川将钻石耳钉戴上耳朵。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妆容瑰丽的脸,与我原本素净的面容相比,就好像是两个人。
走进那家装潢奢华的餐厅时,服务生引着我们去座位,却在离开前望着我微愣了一下:「女士之前来过这里吗?」 盛川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望了我一眼。
「我没来过 A 市,你大概是认错了吧。 」 落座后我问盛川,「盛总以前还带过别人来这里吗?」 他不答话,反而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尔后伸出手,将我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 「不喜欢化妆的话,下次别化这么浓了。 」 「盛川,回答我,在我之前你还找过别人是吗?」 餐桌前的气氛一时凝滞,盛川凝视着我,那对澄澈的深棕色瞳孔里,好像盛满了无数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还没等到他回答我,一旁忽然响起一道陌生又阴冷的声音: 「大哥带着女伴出来,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 偏头望去,站在桌边的男人面容阴翳,眉眼却与盛川有三分相似。
盛川慢慢站起身,望着他唇角轻勾:「盛超,你怎么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争家产的手段不如大哥,我就连待在 A 市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盛超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表情, 「盛总,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你不会真要对我赶尽杀绝吧?」 他的声音不算小,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盛川忽然笑了:「赶尽杀绝谈不上,只是留在你手下那间公司的账,我下周会派人过去查一查,记得准好。 」 盛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恶狠狠地瞪了盛川一眼,挽着身边女伴的手,转身便走。
临别前,他目光状若无意地擦过我的脸,停顿片刻后,又毫无异状地移开。
安静片刻后,到底还是我先开了口:「盛总还有个弟弟吗?」 「是。 」 明知可能会惹怒盛川,我还是握着刀柄,问道: 「盛总能争得过弟弟,难道是因为答应了庄家的联姻请求吗?」 庄家的大小姐,就是盛川传闻中的未婚妻。
「孟星澜。 」 盛川皱了皱眉,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只当没看到,仍然笑得温和无害: 「盛总既然快要订婚了,又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断掉呢?还是说,你就这么舍不得我,哪怕以后结了婚,也要留在我身边,做一个死人的替身?」 以我的身份,这本不是我该问的,可在盛超出现的那个瞬间,盛川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光芒实在太过熟悉。
熟悉到,我又被拖进过去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快要忍不住内心汹涌的情绪。
很多年前,乍听闻程阿姨失踪的消息时,他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为什么要装作自己已经死了? 为什么明明还有留恋,却不肯承认那些过去? 这些问题,我心里或许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却还是很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香槟滑下喉咙,渐渐升腾起的醉意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盛川,怔怔地落下眼泪来。
他忽然站起身,走过来抱起我,把我塞进车里,然后一路疾驰到郊外,距离海滩很近的悬崖边。
我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蜷缩在副驾上,酒意一阵阵涌上来,将我的思维搅成一团乱麻。
「川哥。 」我喃喃地说,「你亲一亲我好不好?」 一声刺耳的响,是轮胎擦过地面的声音。
盛川猛地踩下刹车,转过头,在车灯的光芒下细细凝视我。
几秒钟之后,一个灼热的吻就落在了我嘴唇上。
修长温热的手指插进发间,他扣着我的脑后向他压过来,让这个吻里多了几分侵占般的意味。
那与我相贴的指腹,柔软而滚烫,令我回想起从前,我们在古镇小客栈的花丛里,程寄川把我按在长椅上,凶狠地吻下来。
「孟星澜,我忍你很久了。 」他说,「吃饭就吃饭,拿小腿蹭我做什么?」 我顺势搂着他脖子,笑得明媚又放肆:「程寄川,你明知故问。 」 很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从泥泞深处爬出来,满身脏污地扑向程寄川。
他没有推开我,没有生出厌弃的念头。
于是我在他面前也从来不矜持、不够体面,像一枝攀着他骨骼生长的藤蔓,盛放得热烈又短促,又在五年前就已经垂落下去。
酒精把每一寸神思都搅得乱七八糟,他闯进来的时候我动作微微迟滞了一下,却没有推开,反而将盛川抱得更紧了。
风卷着海浪咸腥的气味吹过来,朦朦胧胧,像是云层里落下的月色。
我用力咬着他的手背,尝到血腥味也不肯松开。
直到盛川有些无可奈何地说:「不嫌脏吗?」 我眨着眼睛,喃喃笑道:「脏吗?你有什么是我没尝过的?」 空气寂静了一瞬。
然后我的整个世界,天翻地覆。
耳边像是有烟花团团炸开,迷离的五光十色里,我掐着他手腕,喘了两口气,然后叫了一声:「程寄川。 」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快要睡过去,清醒的最后一刻,好像听到他很轻很轻地应了一声。
又好像,不过是我的错觉。
5 第二天醒来,我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里。
宿醉带来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我撑着额头坐起来,一眼就看到阳台边站着的盛川。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平静道:「从你现在住的地方搬出来吧,太远了,见面不方便。 」 我轻笑了一声:「盛总这是要,金屋藏娇?」 「藏你?」 他转头望着我,眼尾轻轻上挑,「孟星澜,这段关系正大光明,我从来没打算把你藏起来。 」 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吧,如果盛总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和庄小姐的婚礼上献一束花。 」 「孟星澜。 」 盛川警告似的看着我。
我举手表示投降,然后跳下床洗漱。
下午盛川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情,指派了一个司机给我,陪着我回去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我才搬来 A 市半年,行李少得可怜,几只纸箱就全部打包完毕。
搬完最后一趟,我送走司机,正要往回走,忽然有只手臂横过来,拦在了我面前。
抬眼看去,是微笑的盛超:「孟小姐。 」 我平淡地看着他,直到他脸上傲慢又笃定的笑容渐渐褪去,变成若有所思。
他说:「看来孟小姐猜到了我今天来的目的。 」 「我知道,但我与盛川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 说完我转身要走,可刚抬步,身后盛超又一次开口,话里的内容像是针尖刺入耳膜,我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他说:「盛川?或许孟小姐要称呼他为程寄川更合适吧。 」 我蓦地僵在原地,片刻后,回身。
盛超就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望向我的目光里满是令人讨厌的笃定。
「关于孟小姐和程寄川的过去,我虽然知道得不多,但也多少听说过一些。 有时候不免感慨,命运实在是神奇,明明是罪魁祸首的儿子,偏偏还能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在受害者身边。 」 跟着盛超坐进车里后,他很快递过来一叠文件。
「孟星澜,那个强暴你母亲,逼着她怀孕生下你的罪犯,就是程寄川没有血缘关系的舅舅。 」 我捏着那叠文件,一页页翻过去。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盛超的声音就响在我身边,却好像很遥远。
「你难道没有想过,程寄川明明是盛家的儿子,怎么会跟他妈单独住在外面十几年?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一个强奸犯的女儿示好?」 「实话告诉你,五年前程寄川假死离开,也是不想再和你纠缠了——他要回到盛家争家产,怎么会带着你这个污点?」 我扯了下唇角:「污点?」 「难道不是?对现在的程寄川来说,他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盛超摩挲着下巴,「五年后再偶遇,是个意外,他没料到你会来 A 市。 现在你自己送上门,做个情人玩玩也未尝不可,但等他和庄小姐的婚事提上日程,程寄川第一个要踢开的,就是你。 」 「他那些最狼狈不堪的过去,都让你见着了,你不会真以为你们会有以后吧?」 我始终没有接话,文件上关于程寄川和他母亲的来历,记录得清清楚楚。
程寄川,母亲程淑月。
而我那个锒铛入狱的、血缘上的父亲,叫程长天,是程家收养的儿子。
他因为强奸罪被判入狱后的第二年,程淑月就带着程寄川搬到了 N 市。
资料上显示,程淑月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N 市郊区的监狱。
去看望谁,自然不言而喻。
纸页边缘被我用力的手指捏到皱起,我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过去的回忆还是海水般涌上来,几乎一瞬间将我吞没。
我想到过去,我妈又一次拿戒尺抽得我满身是血的时候,我逃出家门,去找程寄川。
他小心翼翼地抱紧我,听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他讲述我羞耻不堪的身世。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听着我那时孤注一掷、仿若灵魂剖白般的自述时,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嘲讽吗?还是怜悯? 那段晦暗的年岁里,我与程寄川乐此不疲地玩着角色扮演的游戏。
看过的漫画书、电视剧成为剧本的源头,我会假装我的人生一片坦途,我的出生是被祝福的;他也会假装程阿姨没有失踪,家庭幸福圆满、父母恩爱双全。
后来我们开始谈恋爱,这个游戏玩得更频繁、也更大胆。
程寄川会顺从地穿上特殊的衣服,被我绑在窗边,任由我挑起他的下巴,笑得风流。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 我低头细细打量他,然后直接亲上去:「川哥,这游戏还能玩多久?」 「…… 看你。 你想玩多久,我都奉陪到底。 」 不过都是假象。
我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好后深吸了一口。
盛超就坐在旁边,不闪不避地看着我。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我垂眼望着指间腾起的烟雾:「说吧,你想怎么合作?」 6 我回去后没多久,盛川就到家了。
他走过来,把脸凑到我耳边,轻轻皱起眉头:「抽烟了?」 「两支而已。 」 「戒了吧——」 盛川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我不喜欢」,或者别的什么原因。
可最后,那温热的指尖也只是轻轻掠过我耳畔:「对你身体不好,孟星澜。 」 「…… 哦。 」 我沉默了一下,应声,然后直接扯开他的手,踮脚吻上去。
以前,我的脾气一直不算太好。
我妈对我不好,可程寄川又对我太好,好到后来的我甚至有一点骄纵——当然,仅仅是在他面前。
所以得知一切后,我本以为自己会失控地冲上去质问盛川,或者像之前生气时那样,一巴掌甩过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到怀里不紧不慢地哄。
可事实上我万分冷静。
这五年几乎要把我性子里尖锐的棱角,完全磨平。
何况刚才盛川推门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玄关的灯光照下来,从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笼过去,显出某种上位者特有的冷峻和疏离。
程寄川永远不会这样,至少在我面前。
我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用沉默的冷静接纳了盛川的一切。
从我搬过来之后,他也开始频繁地住在这边,似乎一开始我跟他回去过的那栋市郊别墅,反而形同虚设。
而第二周去公司,我就跟上司申请调去了市场部。
在外面跑业务时难免会有酒局,我的酒量又不算太好,于是经常喝得醉醺醺地回去。
站在玄关挂包的时候,忽然就被一只手扯了过去。
踉跄了一下后,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第几次了?」盛川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孟星澜,你每天喝成这样回家,到底是在干什么?」 「抱歉啊盛总,工作需要。 」 我踢掉高跟鞋,懒洋洋地应声。
「什么时候,采访工作也需要喝酒才能进行了?」 他扳着我的肩膀,迫使我转头看着他。
我眨眨眼睛:「公司市场部缺人,所以暂时派我过去顶替一段时间。 盛总这么生气,是因为我都没陪你喝过酒吗?」 他蓦地推开我,我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盛川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嗓音冰冷:「孟星澜,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嗯…… 当成和你一晌偷欢的情人啊,不是吗?」 我仰着脸看他,「难道是这段时间相处太和谐,盛总忘记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了?」 盛川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怒气一闪而逝。
而后他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毫不留情地摔门离开。
我自顾自笑了一下,仰面躺在沙发上。
客厅天花板的灯光照在我眼睛里,像是游动的一尾鱼,又溅起潋滟波光。
阖上眼睛,我不可避免地想到过去。
刚上大一那年,我参加学生会聚餐,结果喝醉了。
旁边的男生缠着要送我回寝室,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程寄川。
他神情冷然地迈步过来,等那男生灰溜溜地离开后,才换上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喝醉了?」 「嗯…… 走不动路了。 」 程寄川也没说话,他蹲下身来,任由我爬上他后背,搂着他脖颈,将我一路背到宿舍楼下。
我伏在他略显单薄的脊背上,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胸口,连同心跳声一起。
醉醺醺的我思维混乱,胡乱说着醉话:「看来我酒量真的不行。 」 「是不行,以后不要喝酒了,容易出事。 」 「怕什么,有你来救我。 」 「我怕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赶得及——总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不要喝了。 」 他把我往上推了推,颠簸中我下意识把人搂得更紧: 「那我以后工作了,必须要喝酒,怎么办?」 「那…… 辞职,换一家。 」 「找不到下一家呢?」 「我养着你不就好了。 」 「才不要!」我趴在他背后,语无伦次地背着舒婷的《致橡树》,「我不做攀援的凌霄花,我要和你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 后来我醉得更厉害,诗也背不下去了,还没到宿舍就已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宿舍床上了。
不知道程寄川是怎么躲开宿管阿姨,把我送回去的。
但从那之后,一直到他「死」前,我都没有再喝过一杯酒。
7 盛川这次离开,似乎是生气了,有好几天都没过来。
我没和他见面,倒是盛超找过我一次,提醒我别忘了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知道。 」我握紧手机,垂眼看着桌上的花束,「这两天,盛川没联系过我,应该去查你公司的账了吧?」 「哼……」 盛超语气里闪过一丝恼怒,「查又如何?那家公司无论如何都是我爸生前指名道姓要留给我的,难道他还能强行夺过去?」 我低笑:「为什么不能?我不了解如今的盛川的手段,难道你还不了解吗?」 「…… 既然谈好了合作,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 盛超警告我,「孟星澜,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你可别搞砸了。 」 我没应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因为市场部门的主管已经在另一边喊我。
「今晚有个酒局,是很重要的大客户。 小孟,我对你的工作能力很认可,你跟着一块儿去,记得把妆补好。 」 我微笑着应声:「好。 」 大概因为是大客户,公司把酒局的地点定在 A 市一家很有名的五星级酒店里。
酒过三巡,对面被称作徐总的中年男人借着碰杯的机会,一把攥住我的手。
「孟小姐再陪我喝几杯,聊聊合作嘛。 」 他拿工作做噱头,我不好翻脸,趁倒酒的动作抽出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着去洗手间的名义逃到了走廊上。
今天的酒度数不低,我的脸颊和耳朵都已经在发烫,撑着墙壁往洗手间走,却在拐弯的地方撞上一个人。
抬眼看去,正是神情冷锐的盛川。
他扶住我晃晃悠悠的身体,抿唇叫我:「孟星澜。 」 语速很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
「好巧啊,盛总。 」 我冲他摆摆手,「不过我还在工作,得走了。 」 说完,我就要越过他继续往前,错身的一瞬间,盛川却蓦然扣住我肩膀往后拽。
眼前天旋地转,回过神时我已经被他抱在了怀里。
「你的工作到现在就结束了。 」 其实不巧。
我早知道盛川今天要来这里谈生意,也早知道他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制止我。
过去的记忆共同构成了如今的我和他,他不想让我继续做这份工作,最好也是最方便的选择,就是把我安排进自己的公司。
「盛总这是替我们公司炒了我?」 「不,是替你炒了这家公司。 」 盛川低头看着我,眼睛里的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刺穿我, 「大不了来我这里工作,但别喝酒,孟星澜。 」 我被灯光晃得头晕,于是眯起眼睛:「盛总这么相信我的工作能力啊,不怕我搞砸?」 「我当然相信。 」 说不上来,那一瞬间究竟是什么心情。
有无数帧过去的画面涌上来,吞没我,又如退潮般散去,最后只留下那个我喝醉的晚上,他背着我一路走回宿舍的场景。
好像很遥远,又好像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盛川抱着我,走进电梯,一路到了楼上的房间。
他把我放在床上,转身去关了门。
再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从包里摸出眼线笔,用笔尖在他眼尾轻轻点了一下。
盛川的动作一下子蹲在原地。
他的声音好像裹挟着一团浓雾,满是辨认不清的情绪:「你在干什么?」 我仰头望着他:「这里应该有颗痣才对。 程寄川,你眼尾的痣呢,为什么点掉它?」 「你喝醉了,我是盛川。 」 「你不是很讨厌盛家吗,不是说盛家差点害死程阿姨,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回来吗?盛家的钱就这么重要,你连程阿姨失踪的事情都可以不追究了?」 我放肆地笑起来,抬手拂过他眉眼: 「不高兴了?因为我说了实话吗,程寄川,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人啊?」 盛川没说话,只是抓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拽进洗手间。
我踉跄地跌坐在浴缸边,下一秒,冰冷的水流就冲了下来。
湿淋淋的冷意飞速四散开来,我仰头看着盛川,正对上他垂眼看过来的目光: 「别发疯了,孟星澜,清醒清醒,看看我到底是谁。 」 「…… 盛总。 」我扶着花了妆的脸苦笑,「对啊,你怎么会是程寄川,他不会舍得我淋一身冷水,因为担心我生病。 」 「对,我不可能是他,所以你最好清醒一点。 」 盛川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打开热水开关,转身欲走,「自己洗个澡吧。 」 但他没走成。
因为我伸手抓住他后腰的衣摆,用力把人拽了回来。
四溅的水花里,淋湿的衬衫清晰地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我朝他吹口哨:「一起啊,盛总。 」 他在蒸腾的雾气中看着我,眼神被染得朦胧不清:「孟星澜,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 熟悉的声音和语调,我快要忍不住想起那个迷乱的、天翻地覆的黄昏。
被绳索捆缚的程寄川,和反而被彻底释放的人类原始情愫。
我捏着他下巴,轻声道:「再叫一声。 」 「孟星澜,你……」 「下次别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前倾身体,吻住他,「我会忍不住。 」 8 大概是盛川打过了招呼,提交离职报告后没费什么工夫,公司那边就领着我办好了手续。
我很顺理成章地,就进了盛川的公司工作。
办完入职手续,我借口要打电话,躲在楼梯间给盛超发消息: 「我已经入职了盛世集团,盛川说下午会给我安排工作。 」 「想办法拿到一周后 K 市那个项目一期的报价,然后传给我就行。 」 「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不怕盛川怀疑?」 「没时间了,如果他和庄心虹的婚事提上日程,就算我们想搞垮他,庄家也会出手保他。 」 我有些恍然。
原来这才是盛超冒险找我合作的原因。
结束和盛超的对话后,我退出页面,重新点进另一个对话框。
过往的聊天记录一片空白,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发来的信息:「一切顺利。 」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沉默地删掉它。
走出楼梯间,刚到办公室门口,盛川的秘书就匆匆迎上来:「孟星澜,盛总找你。 」 不知道盛川是不是太过相信我的能力,入职后他安排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和他一起去 K 市谈项目。
「在前期方案上有一些关键点,需要我们亲自过去考察确认。 」 盛川把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我,「这是资料,你先看看,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 我接过文件袋,望着他挑起唇角:「盛总这么信任我,是不是因为从前十几年的情分?」 安静许久。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声音冷漠。
「别试探我了,孟星澜,不会有结果的。 」 我知道。
知道没有结果,可是又总想,再试一试。
那个文件袋里的资料,我差不多用了两天时间初步了解后,就和盛川一起上了前往 K 市的飞机。
到地方后,才发现秘书只订了一间房。
进门后我反锁房门,插了房卡,忍不住调笑: 「两个人出差就定一间房,盛总这是为了节约经费?」 他松了领带,随手扔在沙发上,又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走过来吻我。
两个人踩着凌乱的步伐一路跌倒在床上。
许久许久,盛川才慢条斯理地说:「不,是为了忙里偷欢。 」 到项目竞标那天,我跟在盛川身后,果然在现场看到了盛超。
竞标前在走廊碰面,盛川看着盛超,神情冷淡:「还没学乖?」 「怎么,大哥盯上这个项目,别人就连竞标的资格都没有了?」盛超嗤笑,「方案和报价各凭本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 然而最后竞标结果出来,盛川以高出盛超 0.5 个点的报价,拿下了这个项目。
价值数千万的项目都没让他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平静得像是无风的湖面。
事实上,重逢后,我几乎没见过盛川失态的时候。
除了…… 「走吧。 」 盛川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回忆。
他站起身后,盛超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没有动,他的目光望过来,落在我身上,又惊又怒,像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我视若无睹,平静地跟在盛川身后走了出去。
电梯安静上行,片刻后,盛川忽然道:「盛超好像对拿下这个项目很有自信。 」 「是吗。 」我笑了下,「可能因为我拿给他的那份报价吧。 」 「叮」地一声,电梯正好到了我们住的楼层。
进门的一瞬间,身位交错,盛川拎着我的手腕把我抵在墙上,膝盖强硬地分开双腿。
我以为他会吻我。
可是没有。
昏暗的光线里,灰尘跳舞,他一寸一寸地凑近我,目光锐利:「孟星澜,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仰头,不肯服输地与他对视: 「大概…… 在盛总和庄小姐结婚前,给自己多捞点好处?起码保证后半生衣食无忧。 」 盛川冷笑一声,忽然抽身,拿了张支票扔给我。
「你想要钱的话,自己随便填,找盛超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危险?」 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嗓音里带上了低沉的怒气,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不觉得危险啊,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 我攀着他衣襟,指尖沿锁骨轮廓一下一下地划, 「先给人希望,再亲手打碎,是件多有意思的事情啊,对不对,盛川?」 盛川的喉结蓦地上下动了一下,然后他开口:「你在恨我。 」 万分肯定的语气。
我没立刻应声。
想说的、想问的、想冲他歇斯底里大吼的都太多了,那股愤懑无措又委屈的情绪拧成毛糙的绳索,从我的心脏一路贯穿到指尖。
很久很久,我只吐出一个字:「是。 」 「那就继续恨吧。 」 盛川站直身子,掸平衣襟上的褶皱,以一种倨傲的姿态看着我: 「你大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把我当作你死去的男朋友。 或者做盛超的内应,都随便。 如果要离开,也不用通知我。 」 说完他就转身往出走,看上去好像不想再和我共处一室了。
我把那张飘飘悠悠落在地面上的空白支票捡起来,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关门声传入耳中。
不是很响,却震得我指尖轻颤。
9 回到 A 市后,我默不作声地在盛世集团工作了一段时间。
盛川公事公办,没有追究我把假报价透露给盛超的事情。
甚至因为我跟着他一起去谈下了合同,周一的晨会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 K 市的项目一期,我将作为负责人之一参与进来。
刚进公司不足月余就肩负起这样的重任,公司里其他人看我的眼神透着恍然和轻蔑。
盛世董事会的几个股东也十分不赞成。
资历最高的方董事,会后就找到了盛川办公室: 「盛川,都是男人,我也明白你的心思。 只是这样的女人,随便安排个闲职就是了,怎么能让她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呢?」 「这就不劳方叔费心了。 」盛川唇边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毕竟盛世现在掌权的人是我,您还是安安稳稳的,别插手了。 」 「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方董事一脸震怒,「养在外面的就是没家教,你别忘了自己这个执行董事的名头怎么来的,还不是——呃!」 他话没说完,神情一秒切换到惊恐。
因为盛川蓦然起身,伸手揪住他衣襟,眼神里涌现出某种锋锐的冷厉。
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呈现出更加流畅漂亮的线条,又在突出的腕骨处截住,再往上,是一只紧攥的、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
方董事额头冷汗涔涔,盛川却慢条斯理地笑道: 「方叔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盛川——不,盛总,你放开我。 」 人最后几乎是狼狈地逃离后,我从旁边的隔间推门出来,笑笑地看着盛川: 「我是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红颜祸水的潜质。 」 他无视了我的调笑,招手喊我过去,将项目中需要注意的点一一告知我。
转头我就找到盛超,把内容一字不差地转达过去。
他却不肯轻信,警惕地看着我: 「上次你给过来的报价和方案根本就是错的,孟星澜,你要放弃你们之间不共戴天的大仇,和程寄川搅在一起吗?」 「怎么会呢?」 我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敛眉轻笑, 「我承认,上次的方案是我故意的,目的就是为了向盛川投诚。 」 「你!」 盛超拍案而起,我在他开口前又补充道: 「不这样的话,盛川不会让我这么快接触到核心项目。 既然时间不多,当然要兵行险招,起码现在盛川不仅让我当上了项目的负责人之一,我还意外得知了另一件事。 」 「什么事?」 我抬眼看着盛超:「一年前,盛川到底是怎么从你手中夺走盛家的公司的?这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盛超怔住,面上仍然维持着余怒未消的表情,眼睛里翻滚的浮夸情绪却沉寂下来,似乎在努力思考。
我想到盛川那天盛怒之下说过的话。
他说,你知不知道盛超这个人有多危险? 此刻观察,我才明白,盛川并不是在故意吓我。
盛超装出这么一副易怒又流于表面的纨绔子弟模样,恐怕就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那天在车里谈的合作,他从盛川手中夺回盛家的公司,而我会得到一大笔钱,再亲眼看着我的仇人盛川身败名裂。
看上去,似乎是很公平的交易。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鬼使神差地,我想起盛川背后那道从蝴蝶骨一直横亘至腰间的伤疤。
我和他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事情早已重复过无数次,我几乎把盛川的每一寸骨骼都摸透了,却始终问不出那道伤疤的来历。
那是不是盛超的杰作? 正凝神思考间,盛超重新坐下来,重重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一年前,我和盛川的父亲忽然意外去世。 」 「他离世前,更属意的继承人是我。 但他走后,律师拿出的遗嘱里却明明白白写着,盛世集团的所有股份和决策权通通交由盛川处理,我只有一家盛世旗下的小公司,而且账目上还要受盛川挟制。 」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怀疑盛川篡改了遗嘱?」 「不仅如此,我还怀疑我爸的死也和他有关。 」 盛超眼中闪过一丝阴郁,「有那样的舅舅,哪怕没有血缘关系,耳濡目染下,他做出这种事也不离奇。 」 他又一次,状似无意地提醒了我。
我的命运、我的悲惨身世、我在泥泞和灰烬中挣扎的童年,通通都和盛川有关。
「小时候我经常住在程家,和程淑月接触过很多次,她对我其实一直很好,没想到竟然因为是那样的缘由。 」 沉默良久,我缓缓开口,「但是,在我和程寄川十六岁的时候,程淑月忽然失踪了。 」 盛超蓦然一怔。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报了警,警察说监控最后拍到她的地点是 A 市,但后来她又坐车回去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下落。 」 盛超毫不犹豫地说:「那是他骗你的。 」 「程淑月一直没死,只是被程寄川藏了起来。 他还改了姓,毕竟只有这样,他才能和自己那个强奸犯舅舅彻底摆脱关系。 」 「孟星澜,我们不能放过他。 」 离开前,他最后留下一句,「你想办法,看能不能从盛川那里找到他篡改遗嘱或者动手杀人的证据。 」 「找到后呢?」 他眯了眯眼睛,脸上冷厉的神情一闪而过: 「找到后,我就有办法让他身败名裂,再无翻身的可能。 」 10 盛超走后,我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回了几条信息,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才发现外面下雨了,天色也微微暗下来。
随手打了辆车,我拿出手机,给盛川打电话。
那边响了许多声才响起来:「孟星澜,什么事?」 「盛川,你在哪里?我有点事想问你。 」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好像有风裹挟着雨丝的声音呼啸而过,接着是盛川说不清道不明的语气,像是某种平静海面下的暗涌:「我在婚纱店。 」 我蓦然怔在原地。
差点忘记了,他和庄心虹是有婚约的。
虽然还没到订婚那一步,但两边都已经心照不宣。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是吗?我想过去看看。 」 「别来了,不方便。 」 海面下的暗涌翻滚上来,化作疏离冰冷的情绪,将我吞没。
此时,车在市中心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停下,路灯亮起,映衬细密雨丝。
而那丛光芒笼罩下,我恰好看到明亮的商场里,钻戒橱窗前站着的盛川。
他身边有两个手挽手的女人,一个眉眼艳丽,是庄家的独女庄心虹。
另一个我并不认识,但和庄心虹举止亲昵,大概是陪着她过来挑戒指和婚纱的闺蜜。
两个人头碰着头,弯腰在柜台前挑选着戒指。
盛川斜斜倚在旁边,目光漫不经心地四下游离,却在某个瞬间,隔着玻璃、灯光和雨幕的重重掩映,和我相对。
距离不算近,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看到了我。
也许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我目光的落点,司机迟疑着问我:「您要在这儿下吗?」 「不用了。 」我收回目光,「继续开吧。 」 车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
里面打着柔暗的暖色灯光,我进去后,才发现今天是老歌专场。
第三杯酒被端上来,灯光调暗,歌切到了下一首,是《夏夜晚风》。
「夏夜的风有你,就是我还在等待的爱。 」 伍佰慵懒又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高中的时候,学校广播站也放过这首歌。
那时候,我们刚刚得知程阿姨失踪的消息,我带着程寄川翘了自习课,并肩走在学校里。
柳枝垂髫,程寄川走得很快,人又很高,那些枝条的末端带着叶片从他发顶拂过,像是有风吹留下的痕迹。
「川哥。 」 我轻轻叫了一声,他忽然停下来,头偏过来,抵在我肩窝处。
下一秒,一滴温热的眼泪就落在了我抬起的小臂上。
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他哭。
我怔怔地听了很久,直到面前光线倏然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
抬眼看去,正是盛川。
灯光渲染,他眼底的情绪像是一团雾气,却比之前的强硬冷凝温柔了许多。
我懒懒地冲他扬手:「来了?」 「是。 」 「婚纱和戒指,都挑好了啊?」 「…… 是。 」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把我面前的杯子拿过去,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抓住我:「回家吧。 」 我没有动,视线失焦地看着他:「走不动路了。 」 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无奈,又好像是纵容,背过身去,在我面前蹲了下来。
「上来吧。 」盛川说。
比起七年前,他的脊背已经比少年时的单薄更厚重了几分,只有体温一如既往地灼热。
我趴上去,搂着他脖子,触到喉结,心念一动,指尖轻轻摩挲了两下。
那勾着我膝弯的手猛地一颤,接着更用力地扣紧了。
盛川咬牙切齿地叫我:「孟星澜。 」 「对不起啊。 」我毫无诚意地道歉,「我喝醉了嘛。 」 「那就搂紧点。 」 出门的时候,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空气里只剩下一层氤氲的潮湿水汽。
身后渐渐远去的酒吧里,伍佰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川哥。 」 我哑着嗓子,很小声地叫他。
过了好一会儿,盛川轻轻应了一声:「在这。 」 「才陪未婚妻挑完戒指和婚纱,就来酒吧接情人回家,你会不会被拍下来上热搜啊?」 「那我只好弃卒保帅了。 」 「真狠心啊盛总。 」 我感叹,「好歹睡了这么多次,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我吗?」 走到很远的地方,他拉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把我放进去,才低声应答。
「…… 也许到那时候,是你放弃我。 」 11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快遇到庄心虹。
在咖啡店和盛超碰过面,从他那里看过新的资料后,我一转头就撞上了庄心虹,和那天陪她一起挑戒指的陌生女人。
她望着我,怔了怔,目光忽然落在远处的门口:「那个是…… 盛超?」 我没说话。
她又笑盈盈地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 我点点头,然后平静地看着她,等着下一句台词。
她却什么也没说,反而更用力地挽紧身边人的臂弯,空着的那只手冲我挥了挥:「那我就先走啦!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 本以为这句话只是客套。
然而第二周,公司宣布架构调整,将由合作方庄氏集团派来新的负责人共同参与项目时,我才明白庄心虹为什么会那么说。
一时间,公司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古怪。
想想也是,在他们眼中,我本就是靠着和盛川的暧昧关系才趁机上位。
而如今正主来了,我也该功成身退才对。
下班后我习惯性地在车里等盛川,他拉开车门坐进来,跟着飘过来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我握紧方向盘,勾了勾唇角:「我今天见到庄小姐了。 」 「我知道。 」 他揉着额角,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接下来她会和你一起负责项目的对接工作。 」 我诧异地看着他,忍不住道: 「盛总可真是个大气的人,把我这见不得人的和你的未婚妻安排在一起工作,你是真不怕庄家生气啊。 」 他冷然的目光瞟过来,眉尖微挑:「那我直接让你退出项目,全权交由庄心虹负责?」 这句话说得半真半假,令人一时猜不透究竟是不是玩笑。
然而没过多久,因为没检查出数据 bug 导致项目延期,盛川郑重其事地在晨会上批评了我。
「毕竟她之前没有在这个行业的工作经验,有疏漏也是难免的。 」 他摩挲着手里的钢笔,语气平淡, 「既然如此,之后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还是庄心虹,孟星澜就作为助理从旁辅助吧。 」 显然,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名正言顺地,把我踢出了这个项目。
下班回去的路上,我和盛川一路无话。
停好车,我正要熄了火下去,他却先一步松开安全带,撑着座椅边缘凑过来,在车灯光芒下打量我的量:「你在生气吗?」 「怎么敢。 」我笑了一下,「庄心虹把那天我和盛超见面的事情告诉你了?」 盛川也笑:「这件事,我还需要她告诉我吗?」 停顿了一下,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就这么恨我。 」 眼神于光束中交错,在某个瞬间,我仿佛窥见了他眼底无数潜滋暗长的负面情绪。
好像也一下子被拽回到高中那年,黄昏的柳树下,悲伤和愤怒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
可那时的我们都还太弱小,光是与生俱来的命运,就足够折磨我们至颠沛流离。
以至于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以摧毁一切,包括年少时义无反顾又单纯热烈的心动。
我闭上眼睛,把眼泪吞回去,然后吻住他。
「我不恨你。 我是爱你,程寄川。 」 终于说出口了。
不曾被岁月侵蚀的、我隐秘又炽热的心意。
牢牢捉住我胳膊的掌心用力又滚烫,接着车门打开,微凉的夜风灌进来,他抱着我,大步走回家。
浴室明亮的灯光照下来,热雾腾起,模糊了镜子,和我蓦然收紧的手指。
那是人与人之间最亲密、最炽热、最无所顾忌的抵死缠绵,神魂激荡,宛若浪潮。
然而我的心,却万分冷静。
好像刚才那一句剖白,已经耗尽了所有勇气和激情。
指尖落在那道凹凸不平的疤痕上,我平息着急促的呼吸,问:「这是怎么来的?」 「一年前,被绑架过一次。 」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那个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人,并不是他。
「是盛超干的?」 盛川没回答我,他直起身,抖出一支烟,点燃后吸了一口,然后凑过来,恶狠狠地吻我。
我被呛得咳嗽,眼泪跟着涌出来,却又不肯服输地从他手里抢过烟,跟着吸了一大口。
朦胧的白烟里,我听见盛川平静的声音:「放弃吧,孟星澜。 」 「不要。 」 我果断地拒绝他,咬着那支烟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随手擦去镜子上的水雾,那里面倒映出我此刻的样子,眉目浓墨重彩,发丝散乱,嘴唇还带着几分风停雨歇后留下的艳红。
的确是一张,看上去很像狐狸精的脸。
我看了片刻,掐灭烟头,顺势躺在了盛川身边。
12 周末的时候,我找了个机会,和盛超碰了一面。
出于谨慎考虑,他把我带到了他目前的住所,一间位于市郊的独栋别墅。
「盛川抓住我一个错处,在晨会上借题发挥,直接把我踢出项目了。 」 我看着对面的盛超,「现在项目的负责人是庄心虹,我成了她的助理。 而且庄心虹之前见过我和你见面,所以她很防着我,一点项目细节都不让我沾。 」 盛超神色阴沉,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 「我手里的那间公司,也被他找了个错处收管了,我看是因为和庄心虹的婚事将近,有了庄家的支持,他也不愿意再掩饰自己的野心,打算彻底把我踢出 A 市了。 」 「接下来要怎么做?」 盛超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了我身上:「还是要靠你。 你这段时间和盛川住在一起,就没发现他篡改遗嘱的线索吗?」 「盛川的书房几乎都让我翻遍了,除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公司资料,什么也没发现。 他太谨慎了,而且一直在防我。 」 盛超转着手里的杯子,沉思了很久,才抬起眼看向我:「既然这样……」 我突然道:「你知道律师是谁吗?」 「什么?」他一怔。
「当初那个帮盛川篡改遗嘱的律师啊,他一定是知情的。 想办法找出那个律师,看能不能从他那边下手。 」 盛超的脸色几度变换,而后豁然起身往出走。
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看我。
「怎么了?」 盛超摇摇头,弯腰把落在茶几上的手机拿起来:「没什么,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在这坐一下。 」 他其实也没去多久,大约十分钟就掉转回来,目光扫过客厅的陈设,发现毫无变化,眼神才松懈下来。
「你刚才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的。 」盛超说,「我送你出去吧。 」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穿过客厅,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小片私人泳池,蓝砖铺陈,水波粼粼,看起来还很崭新,泳池边往过走几步,种着大丛的玫瑰花,大多都已经枯萎了。
我步履微微停顿了一下,盛超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淡笑道: 「那是我妈以前喜欢打理的,后来她搬出去住了,这些花也就没人照看了。 」 突兀地解释这么一句,似乎有些奇怪。
我不在意地收回眼神:「可惜了,以前应该开得很好。 走吧。 」 后面几天,盛川针对盛超和他名下公司的打压手段已经毫不掩饰。
被逼到无可奈何的盛超,到底还是听了我的提议,想办法逼出了那个律师的存在。
周末晚上,正逢暴雨,一位姓田的律师登门拜访,和盛川一起进了书房。
言辞间,提到了当初关于盛家家产继承的问题,以及现如今不动产的份额再分配。
我心知肚明,这就是盛超用来逼出田律师的手段。
我在餐厅泡了两杯茶,端过去敲开书房的门,然而谈话已经结束了,田律师端起茶杯礼貌性抿了一口,便起身告辞。
盛川没有动,就坐在他的椅子上,轻轻地叫了一声:「孟星澜。 」 我回头看着他。
外面疾风骤雨,不留情面地敲打着玻璃窗,偏偏又因为隔音良好,只留下一点沉闷的、仿佛很遥远的声响。
记忆一下子把我拽回大二那年,也是这样一个沉闷的雨天,我在地铁上碰见一个对陌生女孩动手动脚的男人,于是和程寄川一起把他送到了地铁站的乘警室。
然而接待我们的乘警,却是之间见过面的熟人。
负责和我们对接程阿姨离奇失踪一案的民警,刘金容。
他也认出了我和程寄川,当即愣在原地,眼中闪过几丝诧异和叹惋。
然后在处理好一切,我们离开前,他忽然追过来,低声告诉了我们一个秘密。
也没有多复杂,但自此在我们的命运轨迹中划下了一道裂隙。
一阵忽然响起的圆舞曲唤我回神,盛川把唱片放进唱片机,转身向我伸出一只手。
「要不要跳一支舞?」他微微低头,在我搭上去的手背落下一个吻,「一切就要结束了。 」 13 那天晚上之后,盛川彻底搬过来,和我住在了一起。
六月结束的时候,由庄心虹负责的那个项目一期也暂告一段落。
从负责人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我自始至终没有再拿到其他资料。
倒是盛超,大概是最后的反扑,他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还要更狠一些。
每一次田律师过来的时候,我都在场。
盛川对此毫不避讳,到后来甚至连书房门都懒得关了,像是笃定我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要告诉盛超一般。
这天晚上,田律师走后,我专门找到盛川。
他拽着我的手腕,微一用力,我整个人就坐在了他腿上。
已经是盛夏了,哪怕是晚上也没有多凉快,我穿着吊带睡裙,裙摆本来就短,此刻又翻上去,两条细白的腿几乎完全露在外面。
我分明看到盛川眼底有火在烧,可他开口,嗓音却是浸入海底般的冷静:「听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田律师去调查后,发现落在盛超和他妈名下的不动产并不多,而且之前为了维持公司运转,已经卖掉了一部分,现在只剩下市中心的平层公寓几间,和沿海山脉的度假别墅一套。 」 我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轻轻按住他耳后的凸起。
盛川闷哼一声,耳垂渐渐染上一抹绯红,扣在我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我满意地收回手,提醒他:「说正事呢,盛总。 」 可他管不了那么多,捏着我的下巴就吻上来。
「报复心真重啊你。 」 我咬着牙,不肯服输地笑:「我是什么样的人,盛总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 浪潮褪去,他撩动我汗湿的头发,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接着说起了之前的话题: 「所以位于 A 市东南郊区的那套独栋别墅,其实并不是盛超名下的产业。 」 「而且很奇怪,位于那一片的独栋别墅,只有盛超的院子里有私人泳池。 这很奇怪,因为他的泳池看上去挺小的,和别墅的建筑风格也格格不入。 还有旁边那片玫瑰花丛——」 我说到这里,忽然消声。
对上盛川的目光,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浅棕色的瞳孔里,冷意丝丝缕缕地浮出来,化为碎冰和锋刃,好像能刺穿一切迷雾。
「就快结束了。 」 他又说了一遍,然后凑过来,轻轻地,又郑重其事地,抱住了我。
好像我们之间的一切生疏,都能靠这个拥抱填满。
盛川步步紧逼,终于又抓住了盛超的一个错处,抢走项目,又把他彻底踢出盛家的公司,连同落在他名下的几样产业一起。
盛超给我打电话,语气里的焦躁终于不像之前那样浮夸不真实:「你到底有没有找到盛川篡改遗嘱的线索?!」 「如果他真的改了这种东西,源文件肯定会被彻底销毁,怎么会有证据留下来被我发现呢?」 我说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赶在盛超发怒前开口,「不过,我倒是从盛川那里套出来一点话。 」 「什么?」 「那天晚上,他喝醉了,言辞中提到你们的父亲似乎更偏爱你,因为你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 」 盛超冷笑一声:「当然,他这个半路回来的野种怎么配和我比。 」 我没理会他的话,继续道: 「而且他还说过,如果不是他使用了一些非常规手段,说不定盛家偌大的产业真的要拱手让人了。 」 电话那头,盛超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
他问我:「你录音了吗?」 「嗯。 」 安静片刻后,他再开口,嗓音里多了几分残忍的快意: 「盛川书房的保险柜里,有一份新放进去的、关于盛世的股权转让文件。 你想办法拿到它,和录音一起交给我。 」 「我会让盛川把已经拿到手的,再通通还回来。 」 14 三天后,恰逢盛川和庄心虹出差,我在他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到了那份文件,转头联系到盛超。
他约我见面,还是在上次的市郊别墅。
一进门盛超就急不可耐地站起身: 「快点把东西给我,趁着这几天盛川不在 A 市,我们把一切都布置好,等他回来后,看到一切都翻了天,想必很有意思。 」 我望着他,没有动。
盛超看着我,表情忽然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我在沙发上坐下,仰头看着他,「现在东西拿到了,我们来重新谈一谈价格吧。 」 盛超冷笑一声:「你想坐地起价?」 话虽这么说,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反而放松下来。
我没说话,转头看向右边。
一整片落地窗外,能清晰地看到那几丛枯萎的玫瑰花,还有不远处的泳池。
「听说,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挺荒凉的地方,离市区远,附近又没有什么商业区,再往东走几百米,都能看到山了。 」 我不紧不慢地说着,「当时高铁站还没有完全修好,A 市已经荒废不用的旧汽车站倒是在这附近。 」 盛超盯着我,没说话。
「来了几次之后,我倒是很好奇,这栋别墅明明不在你和你母亲的名下,怎么之前你们会住在这里?还有那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游泳池,和它旁边的玫瑰花——这里怎么说也是栋别墅,怎么不找人打理一下?」 「还是说,你不敢呢?」 盛超冷冷地看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程淑月明明是失踪了,可上次我提到她的名字,你脱口而出,说的却是『她没有死』。 」 我说,「除非你心知肚明,她已经死了。 」 面前的气氛像是被拉扯的琴弦,一下子紧绷起来。
盛超沉默片刻后,冷然道:「看来你是想利用这个猜测,再问我多要点筹码?」 「你可以这么想。 」 「但你不觉得,程淑月的死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吗?毕竟按道理讲,程长天做出那种事,她和你也算是仇人了。 」 我不置可否,盛超见状,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的钱,比起我们之前谈好的价格,又多出二百万,够了吗?」 「不管够不够,难道你会让我活着走出这里?」 我没接那张卡,反而笑了起来, 「如今我从之前的公司离职,入职盛世,盛川又正好因为出差人在外地。 我在 A 市孤立无援,就算死在这里,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 」 「等你拿到录音和文件,把盛世拿到手之后,就算盛川出差回来,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毕竟你安插在盛世的人,既然能探出我和盛川的动向告诉你,当然也能在你夺权后迅速帮你稳住局面。 」 「到时候盛川一无所有,本就和他没有什么深厚感情的庄心虹重新和你联姻,庄家也不会不同意。 至于我,孑然一身,除了盛川,谁又会在乎孟星澜是死是活呢?」 盛超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他看着我,反而在笑: 「既然你都分析出来了,怎么还敢带着录音和文件来找我?」 「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录音和文件——也不对,录音还是有一份的。 」 说着,我从空空如也的文件袋里倒出一支录音笔。
上面光芒闪烁,是正在录制的状态。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紧紧盯着我,眼中凶光毕现,「孟星澜,你可想清楚了,和我撕破脸,难道盛川就会保你?你知道他所有的秘密、那些灰暗的过去,你们之间还有那样的大仇——」 他话没说完,忽然噤了声。
因为我正仰头望着他,笑得快意又坦然。
盛超并非愚蠢之辈,大概是瞬间想明白了什么,像捕猎的凶手那样扑过来,试图夺下我手中的录音笔。
我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厉声呵斥:「程淑月是不是你杀的?」 他不答,甚至反过来质问我:「你和盛川是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串通?那大概要追溯到七岁那年了吧——」 体力悬殊,我一个躲闪不及,便被盛超掐住脖颈,死死按在沙发上。
他反手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正要朝我刺下来,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巨响。
别墅大门被轰然踢开,本该和庄心虹在外地出差的程寄川赫然站在门口。
而他身边站着的,是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
「盛超!」 程寄川凌厉森寒的声音恍如利刃,破开浓雾,一瞬得见天光。
阳光透过玻璃窗灿烂地照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仿佛永不停息的鼓点。
盛超掐着我脖子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刺过来的第一刀被我用尽全力避开,稀薄的氧气钻进鼻腔,呼出时却更加困难。
我拼了命地,下意识把头往后仰,看到窗外枯败的玫瑰花丛,只剩几点伶仃的残红。
像是白炽灯下按灭在我肩上的烟头,十八岁的程寄川凶狠狠留下的吻痕。
又或者六年前的那个雨夜,在地铁站听闻程阿姨的失踪另有隐情时,他眼中蓦然擦亮的火光。
枪声响起,水果刀落地,颈上的巨大力道蓦然一松。
氧气重新灌进来,我张嘴大口呼吸着,直到程寄川走到我面前站定,缓缓地,跪了下来。
「星澜。 」 他叫了一声,声音里依旧是与生俱来的冷峻,眼眶却忽然微红,「对不起。 」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一寸一寸打量他的脸,锋锐眉眼,高挺鼻梁,和因为紧张咬得发白的嘴唇。
视线越过他肩头,身后,盛超已经被警察反剪双手,铐住按在了地上。
我微微吐出一口气,在他忐忑的眼神里蓦然凑过去,用尽全力咬住他的肩膀。
舌尖很快尝到一丝血腥味,应该是很疼的吧,可他连躲都没躲一下,只是用尽全力把我揉进怀里。
「尸体应该就埋在玫瑰花丛或者泳池下面…… 这次应该能查出来了。 」 我松口,把复杂情绪和眼泪一并咽回去, 「还有那支录音笔,你交给警方,至少能作为证据的一部分。 」 程寄川说好,然后捧着我的脸,小心翼翼地落下一个吻。
我颤了颤睫毛,却终究没有躲开他。
15 盛超被带回警局,那在市郊别墅的泳池下埋藏了十年的秘密,也终于重新得见天日。
我和程寄川的猜测没有错,程阿姨的尸骨,就被泳池的砖块砌在下面。
六年前,在地铁站碰到的刘金容曾经委婉地暗示过,程阿姨的失踪另有隐情,只是因为有人在 A 市一手遮天,所以交给我们看的那份监控,并不是真的。
在 A 市一手遮天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程寄川跟我讲过他的身世,程家破产后不能为盛家提供助力,于是程阿姨被离婚,带着程寄川搬出 A 市,任由盛超和他妈住进盛家,取而代之。
「从一开始我就没肖想过盛家的任何东西,可他们为什么要对我妈动手呢?」 二十岁那年的雨夜,我和程寄川站在地铁站出口的玻璃穹顶下。
末班地铁已经停运,这里空无一人,只有疏冷的灯光,和敲击在玻璃窗上的疾风骤雨。
不远处亮着一盏路灯,我盯着那光芒看了片刻,转过头望向程寄川。
「川哥,再来玩一场扮演游戏吧。 」 倒映在他眼底的雨水,把这双眼睛染得湿濛濛的,可那当中,又好像有无尽的火焰在燃烧。
「这一次拉长时间,可能是三年、五年甚至更久——不过我们总有办法一步步查清真相,是不是?」 一开始,这个计划施展得很顺畅。
程寄川假死脱身,回到 A 市,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改回父姓,重新进入盛家,开始了和盛超漫长的明争暗斗。
只不过,从一开始,他所求的就不是盛家的一分一厘,而是程阿姨失踪的真相。
一切都很顺利。
只是我低估了我对他的想念。
从七岁到二十岁,这漫长的十三年里,我和程寄川从未分离过这么长时间。
甚至因为一开始就商定好的剧本,我和他各自扮演着分离的角色,只能通过小号暗中匆匆联系。
回到 A 市的程寄川一下子就变得很忙,我知道他有很多事要做,也知道在他回去的第一时间,盛超和他妈就已经找人过来,试探了我一番。
比如,那个长得很像程寄川的学长何安。
我极好地扮演着一个因为男朋友离奇死亡而肝肠寸断的女人,以至于他们百分百相信,程寄川为了盛家的家产和他的锦绣未来,义无反顾抛下了我。
可盛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险。
在发觉程寄川的存在足以威胁到他之后,他策划了一年前那场险些引动爆炸的绑架案。
程寄川没能死在那里,却自此留下一道永久存在的疤痕。
在那之后,他在那个匿名的小号上联系到我:「放弃吧,孟星澜,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 」 那时的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脑中却有一个清晰的念头。
我怎么可能放弃他呢? 长达三四年的思念已经快将我击溃,我没忍住偷偷跑到 A 市,恰逢圣诞,程寄川和庄心虹出来吃饭。
我拉好口罩和帽子,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直到进了餐厅,暖意袭来,不得不摘下口罩。
服务生大概就是在那一次见过我,以至于后面我浓妆艳抹和程寄川进去时,他还是会觉得有几分眼熟。
我站在门口,隔着几丛绿植,看到程寄川正微微低头,和庄心虹说着话。
他的头发大概是有些时日没剪了,柔软地垂落下来,却也丝毫没影响眉眼间的凌厉。
我不想再看下去,裹紧外套转身出去。
第一次来 A 市,我不认路,漫无目的地兜了会儿圈子,在漫天大雪中走到人烟稀少的停车场。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我拽过去,还没等我看清他的脸,急切又用力的亲吻就落了下来。
我不肯服输地咬回去,他却没有回击的意图,反而那只手沿着腰线一路往上,最后一把揽我入他怀里。
下雪的冬天明明冷到极点,这个拥抱、这个亲吻却在这片室外空地,硬生生拉扯出一片暧昧至灼热的氛围。
「程寄川。 」 他的手在我腰间剧烈地一颤。
「很久没有人这么叫我了。 」 程寄川的额头抵过来,轻轻喘气,「星澜,好久不见。 」 就是这唯一一次破例的见面,让那天在小号上那句话化作虚无,我继续把计划往下推,直到工作调动到 A 市,因为采访,终于正大光明见到他的那一刻。
浓重的欲望几乎是咆哮着涌上来,可那一瞬的冲动之后,我在白日阳光下认真地打量他,才发觉心底一并淌出的,还有陌生。
也许是为了让戏码更逼真,他点掉了眼尾那颗痣。
除去圣诞夜那晚的匆匆见面又别离,我们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
之后的每一次接触、每一次爱恨交织的话,我其实都不太能分得出真与假,心里好像有一团空茫茫的雾气,我却始终无法拨云见日。
现在所与人都叫他盛川了。
知道他是程寄川的,似乎除了不死不休的盛超外,全世界也只剩下我一个。
16 我和程寄川在警局看到了盛超。
他对母子二人联手杀害程阿姨并藏尸的事实供认不讳,并且交代了原因:「我妈带情人回家的时候,正好被她撞见…… 就这样了。 」 盛超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我大费周章。
去 K 市谈项目那一次,在发觉房间里新装上去的、暗藏的摄像头后,我和程寄川装模作样地吵了一架,而后他佯怒离去,我独自待在房间里,睡了最后一晚。
「我实在不能理解……」盛超被带走关押前,咬着牙问我,「就算你不在乎他当初用假死欺骗你,抛下你回盛家争家产的事情,难道你也不在乎程长天和你之间的大仇吗?」 我望着他,唇角轻勾:「程长天是个无父无母的强奸犯,和程寄川有什么关系?」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仿佛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到现在都对那些资料的真假深信不疑,也不枉费我用了将近五年时间,一点一点伪造出它们,确保调查轨迹万无一失。 」 这才是我下给盛超最大的一盘棋。
通过伪造的仇恨,让他自以为和我绑在一条船上,最后把我带回了那间连程寄川都不知道的别墅中。
离开警局后,我和程寄川把程阿姨的骨灰放进了墓园,又在墓碑前放了一大束天堂鸟。
这场姗姗来迟了十年之久的真相,总归大白于天下。
那天下午,走出公司的时候,天空飘起濛濛细雨。
我刚点了支烟,还没来得及抽,就被程寄川劈手夺过去,咬在嘴里。
他拉开车门,冲我微一偏头:「上车。 」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坐进副驾,挑眉笑道: 「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那个身价不菲的盛总,倒像是校园恶霸。 」 他顿了顿,摘下烟在指间捻灭,而后凑过来,于近在咫尺的距离盯着我:「我从来就没想过当这个盛总。 」 「……」 「这些天你的疏离不是我的错觉。 我知道,五年太久了,我们又没有见过面,你会觉得我变了,哪怕我们已经收拾了盛超和他妈,你还是觉得回不到过去了。 」 事实上,比起当初酗酒而死的我妈,程寄川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了解我的人。
从前我要玩那些扮演游戏,他就陪着我。
而如今我在真假交错的戏码中退缩,他同样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
那些放肆迷乱、不加掩饰的亲昵,就像是告别前的加速燃烧。
我微微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直视:「你和庄心虹的婚约……」 「没有什么婚约,从一开始就没有。 」程寄川果决地打断了我,「我只是和她谈了场合作,各取所需而已。 而且庄心虹也不可能喜欢我,不可能喜欢任何一个男人。 」 我想到那个总是和庄心虹同进同出的女人,有些恍然。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外面逐渐细密的雨声传来。
程寄川那双冷冽的眼睛望着我,忽然道:「那天晚上我说的没错。 」 我怔了怔。
「孟星澜,到这个时候,你是不是要先放弃我了?」 「我没……」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安全带在我们之间,硌得人并不舒服,程寄川却像是全然感受不到一样,甚至把我抱得更紧了。
「可能在别人看来做盛川很好,事业有成,家大业大,但我只是程寄川而已。 」 「你还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但别离开我。 」 「别再离开我了,孟星澜,我不想再有下一个五年。 」 这声音里饱含的厚重情感,几乎将我全然吞没。
我终于反手抱住他,却又闷声闷气地说:「你的泪痣。 」 「嗯?」 「泪痣不见了。 」 「那去点一颗。 」 他毫不犹豫地说完,又忽然抓着我的手,「或者你带我去买一支眼线笔吧,我天天画给你看。 」 17 程寄川把名字改回来这事,在盛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好在他这六年拼来,稳扎稳打,倒也没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
至于之前的田律师,程寄川告诉我,盛超的母亲出轨多年,盛超才是他自己口中那个「野种」,他爸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后,自己叫来田律师修改了遗嘱,而并非程寄川篡改。
我有点疑惑:「所以他的死也是盛超动手吗?」 「或许吧,我没打算追究。 」程寄川淡淡地说,「当初他因为我妈没有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费尽心思地把盛超接回来培养,这就是他自己要承担的后果。 」 第二年春天,庄心虹和庄家人彻底闹翻,带着她的伴侣去国外登记结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有些明白过来:「所以那天你们去看婚纱和钻戒……」 「各看各的,拼个单而已。 」程寄川说,「第二件八折。 」 「程寄川,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董事长——」 我没说完的话,被他的吻堵了回去。
他在我唇间低低地笑:「但董事长夫人从小就教我,要勤俭节约。 」 我耳朵一下子微微发热。
他的眼尾还点着那颗我早上用眼线笔画上去的泪痣,人却已经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盒子,打开,露出里面两枚戒指。
缠绕的藤蔓,点缀其上的钻石,让它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喜欢吗?」他勾着唇笑,「喜欢就送你。 」 不同寻常的求婚,没有花束和蜡烛,像极了很多年前,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他随意可又真挚万分的告白。
我拼命点头:「喜欢,而且像我。 」 是很像我。
我是攀着程寄川缠绕生长的藤蔓。
自阴暗处而起,还以为会永远匍匐,可竟然有幸,让他在我七岁那年,一把拽起我,从此支撑起我的骨骼和脉络。
而他,是我生命里闪闪发光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