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客之阴

出自专栏《死亡暗语:始料不及的神级反转》

「你爸妈,就在现场看着我母亲,变成一张人皮。 」 表哥陈讳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已经没法回头了。
恐惧源头,要从潮州说起。
一 我是在杭州出生的,毕业后也在本地工作。 潮州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的故乡。
奇怪的是,我和父母从没回潮州探亲。 每当提起故乡,父母的眼神里也总会闪过一丝恐惧。
特别是他的到来,我才意识到,恐惧的背后,隐藏着秘密。
我是在楼道里碰见他的,当时父母正送他下楼,却在拐角处和我撞上。
听父母介绍,他是我表哥,名叫陈讳。
其实我早在浙江大学里,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他在历史系里指导两个学生活动项目,一个是调查旧城区的改造历史,另一个是去广东进行民俗采风。 听教授介绍,是个刚入职的历史讲师。
楼道里,陈讳也认出了我,他朝我点点头后便离开了。
回到家后,我惊讶地发现,刚才一脸和煦的父母,此刻却是满脸惊惧,他们嘴里重复着我听不懂的话: 「『先祖』出现了。 」 当晚,父母两人躲进书房,似乎是在商量什么,直到深夜十二点才回卧室休息。
也许父母太过疲劳,忘记给书房上锁。 我溜进了房间,发现书桌上有本破旧的笔记本。
笔记里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奇怪符号,还附带一些面目可憎的怪物形象。
这些怪物样貌丑陋,其下半身竟是鱼尾巴一样的形状,上半身则跟人类无异,如同传说中的鲛人。 它们嘴里密布尖牙,头发在空气中四散飘开,如同触手一般滑腻,手里还拿着衣物模样的丝织品。
我只能从画面了解大致信息。
有些书页里画的是鲛人将人类塞进尖牙之中,其外围一圈都是狂热磕头的人类。
有些是鲛人在追捕人类,并且从身上发射出鳞片攻击他们。
有些是鲛人像蜘蛛一般,吐出一堆细丝缠绕人类。 似乎在举行什么仪式。
笔记里的画面诡异又生动,不断涌入我的大脑神经,让我心生疲惫,甚至连自己怎么回到床上的都记不起来。
第二天,我刚一起床,便看到父母在收拾行李,这让我大为吃惊。
父母没怎么出过远门,最远一次不过是到太湖西山。 偶尔几天不在,也是在本地朋友家度过。
我问父亲要去哪,父亲没有回话,而是将我拉到书房里。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书桌,发现那本笔记本不见了。
父亲一脸凝重:「我们这次打算回去潮州。 你以后不管听到什么消息,都不准踏进潮州半步。 」 我非常惊愕,从小到大,我都没看过父亲有过这种情绪失常的表现。
我问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
「永远不会回来。 」 「不会再回来?意思是你们就算是……」看着父亲,我不敢再说下去。
「是的,就是一直待到死。 」父亲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又补了一句话。
「你以后就待在杭州,也不要联系那边的亲戚。 从今往后,朱家就剩你一个人了。 」 我刚想说话,父亲又打断了我。
「你昨晚,看了那本笔记是吧?」 我沉默了一小会,点点头。
「看过了,但我看不懂。 」 「未知也是一种福气,有些事情不用知道得太多,浑浑噩噩也是种幸福。 」 父亲咕哝着,又加了一句。
「你只要记住一句话,看到那种生物,跑,跑得越远越好。 」 我感觉父亲精神是不是有问题,竟然会去相信那种生物会真实存在,这完全不符合科学。
父亲的态度异常坚决,我万般无奈,只能同意他们回去,不过临行前我提了个要求,要他们每天都跟我联系。
他们答应了。
刚开始几天,我和父母的通话时间还长一点,父母一再表示事事顺利,但我依旧从他们故作轻松的语气中,听到了些许不安的情绪。
我决定飞去广东,但当我准出门时,却遇到一个人。
陈讳,他不准我回潮州。
我笑了,一个没见过几面的表哥,居然敢如此命令我。 我琢磨着要是他真敢动手的话,凭他一身弱不禁风还穿着长袖的体格,怎么能够撂倒我这个锻炼了几年的壮汉。
陈讳立马按住我的手,我立刻反手想把他控制住时,却发现手腕被他枯槁的手指像铁钳一般给死死锁住。
我惊疑未定,看向他的脸。
陈讳的脸神色如常,似乎是在跟一只蚂蚁角力一般轻松。
原来我才是不自量力的那一个。
陈讳看出我的难堪,便松开我的手腕,向我低头道歉。 他虽然态度诚恳,但还是将我强制带回他住的地方。
陈讳并没有隐瞒,而是直接告诉我,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我父母的意思。
他说:「那里有『人』出来了。 」 二 究竟是「人」还是「先祖」,陈讳并没有明说,只是解释为是家族的祖先。 在陈讳含糊其词的描述中,我感觉到他似乎对这个祖先有着天然的畏惧。
陈讳有点自责:「都是我好奇,忍不住回去了一趟,才会引发这一连续的结果。 」 什么?偷偷回去一趟?这么说陈讳不是从潮州来浙江大学任职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也跟我一样,没有回去潮州过? 陈讳接下来的回答更是令我震惊。
他跟我一样,也是从小在杭州长大的。
而且是被我父母养大成人的,父母为他安置了另一个住所,就在城市的另一边。
原来,父母偶尔几天不在家,都是在陈讳那边度过的! 这么一个表哥,我这二十八年来,一直在这个城市和他擦肩而过! 我看着陈讳:「你父母呢?」 结果陈讳说了更匪夷所思的事。
父亲不清楚是谁,关于母亲,他又有恐怖的说辞。
「你爸妈,就在现场看着我,一口口吃掉母亲。 」陈讳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简单来说,是他夺取母亲身体所有营养,将母亲吸成一张人皮出生的。
我难以置信,我的世界观不足以让我接受这个诡异的事实。
「我有我母亲的皮,就在你坐的床垫下。 」 此话一出,让我感觉周围温度骤降了十几摄氏度。
陈讳缓缓地从床垫下抽出一点肉色的类似丝织物的东西。
是手套形状的人皮。 人皮上还有清晰的纹路,在手指的顶端我还看到了指甲,由于时间太久,指甲有些泛黄。
我一跃而起,靠在墙边,勉强站立,愣愣地看着那张人皮。
陈讳缓缓脱去上衣,此时我看得更加清楚。
他的躯干上长着密密麻麻类似荨麻疹风团的东西,不过这些风团排布得非常整齐,类似于…… 我想起来了,是鱼鳞那种形态! 我强忍着不适,质问道:「你是人是鬼?」 陈讳道:「我只有一半算是人,这一半是父母遗传给我的,另一半是来自远古未知生物的。 我的情况,已经越来越严重了。 」 这是一种来自未知空间投射的精神能量。 这种能量辐射太强,会影响被附身者的 DNA,使其发生特定变异。
我不太懂,但我大受震撼。 陈讳这样出现在我家,事情就已经开始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我父母是去潮州干啥了?」 陈讳穿回衣服:「事情因祖先而起,也是因我母亲而起,你爸妈只是当时的见证人,现在只有他们能够解决这件事。 」 「什么事?」 「这事你最好别掺和进来,从你这一代开始,还算是有希望远离这个诅咒。 」 陈讳收起人皮,走到门外,把门关上,把我留在室内。
门外传来他的声音。
「你父母让我看住你。 一日三餐我会给你送来,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住在这了。 」 陈讳把我软禁了。
这个宿舍位于旧城区,四处都是稀稀拉拉的旧厂房,纵然喊救命,恐怕也只有几条野狗听到。
我试了试门锁,发现极其牢固。 陈讳早有准,还在外面弄了根门闩,我根本逃不出去。
陈讳倒是信守诺言,每天上午八点,中午十二点和晚上八点都会准时出现给我送饭。
这几天,我一直尝试逃出去,但无一成功。 我悲观地发现,除非挪动外面的门闩,否则我无论如何逃脱不了这栋房子。
正当我感到绝望时,楼下传来熟悉的吵闹声。 我连忙趴到窗户边张望,发现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在对面厂区活动。
原来是那帮探究活动的学生,我连忙大喊求救,才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帮我打开了门闩。
此时离我被关进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
听我口中离奇的故事后,这帮学生啧啧称奇,说我想象力不错。
我懒得解释,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去广东找我父母。
我悄悄回到了浙江大学,趁陈讳不在拿走了我被他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和证件。
其中一个学生还陪我去机场,临行前他跟我说了姓名,他叫李星和,暑假准带同学去广东拍摄民俗纪录片,希望到时和我相遇。
李星和说有个同学也是潮汕那边的,他家最近也有人挖出一些古董文物雕像的东西,据说年份可以追溯到明朝。 他们一群人正苦于没有找到独特的议题,便打算过两天去那边看看,顺便做一下民俗调查。
此外,他貌似也对我父母和陈讳,还有鲛人的传说感兴趣。
我自然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苦笑着回应他,其实我并不知道父母在潮州哪个角落,回去也是大海捞针。
其实我在陈讳的抽屉里发现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拍的是公园的牌坊门,我打算先从这里入手。
李星和略微有些失望,我最后还是补了一句话,说如果需要他们帮忙,我会立刻告知他。
李星和这才浮现出一点笑容,连连点头说好。
我上了飞机,当晚便抵达潮汕机场。
在路上,我一直凭借着那几张照片,在网上按图索骥,最终让我找到了拍摄地点。
潮州西湖。
这个地方,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父母提过一次。 不过既然是陈讳所拍,那应该跟父母的去向有很大关系。
绕过一所初中,我便进入西湖边的公路。
晚上的西湖热闹非凡,从旁边的中山路过去十多分钟,就能走到著名的旅游景点——牌坊街,另一个方向则通往一个叫滨江长廊的地方,而潮州的母亲河韩江,就从这里流过。
西湖周边铺户如果记性好的话,可能会想起在 2019 年夏季的某个晚上,有一个拿着照片的外地男子在附近问路。
到了西湖中段的门口,我停下脚步,举起了照片。
照片中的景色,刚好与这个公园入口处的石牌门对照上。
我的运气不错,在酒店租了一个对着西湖公园的房间。 我暂时安顿下来,思索接下来如何找到我的父母。
我调动所有记忆,竭力从父母以往的只言片语中找到有关家乡的内容。
父母谈论的其实比较少,我在回忆中并没有找到有关西湖的事,反倒是「乡下」的字眼居多。
突然,我想起一件事。
我连忙打开通话记录,发现这个星期父母居然没有打电话过来,仿佛把我忘了一样。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外面开始下起小雨,我决定打一通电话过去。
没人接听。
不可能,父母有二十四小时随时在线的习惯。 此时手里「嘟嘟嘟」的忙音像是重锤一般敲打着我的心脏,我的眉头不由得越拧越紧。
我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但父母一直没有接通。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空微微发白才勉强睡去。
我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外面依旧是阴雨连绵,但比半夜的雨势小了不少。
我刚一睁眼就立马拿起手机察看。 果然,手机上从八点多到十点这段时间,父母接连打了十几个电话过来。
其中,我发现了一个来自杭州的未知号码。
我想应该是陈讳打过来的。
如果是父母打不通我的电话,那么肯定会顺势打给陈讳询问我的状况。 陈讳昨晚发现我不在宿舍,此时应该是在来潮州的路上。
等一下,陈讳会不会知道我就在西湖这里暂住? 想到这里,手机又再次响起,是父母打过来的。
我刚一凑近听筒,便听到父母那边的背景声很嘈杂,像是有些唢呐锣鼓的声响。 接着背景声逐渐减小,伴随着急促的小跑声,我才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问:「你现在人在哪。 」 我如实回答,父亲叹了口气,没有大发雷霆,反而换了一种恳求的语气:「儿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这不是你能够面对的。 」 「爸,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你们来潮州做什么?」 父亲依旧拒绝:「别问了,走吧。 」 「就跟陈讳他妈一样?」 父亲沉默了下,似乎感到意外。
「陈讳跟你说了?」 「对。 」 等了一会儿,父亲终于下定决心,刚说出「鲛人」两个字时,母亲突然打断了他,说有人追过来了。
父亲急忙回了一句「陈讳已经来到潮州」后,手机就传来水声,接着便是忙音状态。
我没反应过来,还一连「喂」了几声,直到手机再次振动。
这次肯定是陈讳打来。
刚接通电话,那边便响起陈讳的声音:「酒店楼下,门口。 」 我惊讶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随后我看到了照片。
难怪,照片是陈讳拍的。
从父亲话里得知,他似乎对陈讳把他母亲的事告诉我感到意外。
从这可以推断出陈讳应该比较信任我,所以我把重点放在陈讳上,逼他将真相说出来。
我满腹心事地来到门口,却发现门口并没有人。
我再次拨通陈讳的手机。
他的手机关机了。
三 我直接找到熙湖酒店管理处,跟他们说明来意后,要求看一下陈讳来时的监控。
陈讳说得没错,他当时确实是在酒店门口等我。 不过还没两分钟,他便开始东张西望,接着便急速离开。
我很奇怪,监控里并没有显示有人在追陈讳,他貌似是突然发现了有人一般迅速离开。 我是领教过陈讳的力量的,普通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到底是谁才能够威胁到陈讳? 鲛人? 这个词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自嘲地摇了摇头,鲛人没有腿,又不能离开水,它们怎么上岸追人。 而且光天化日下出现这么个怪物,不引起民众恐慌才怪。
我相信这些人跟我父母有关。
我决定寻求警方帮助。
民警接待了我,他们听完我说的事后,都一脸疑惑。
一位民警问我:「朱先生,会不会是你父母过来参加什么拜神活动。 」 我问他何以得知。
民警道:「你不是说从你爸通话里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吗?看样子应该像是在做什么民俗活动。 」 我问在这种月份哪个地方会有举办这种活动。
民警耸耸肩,表示并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市区内没有,这种民俗活动应该是在某个乡下地区。
乡下?拜老爷? 我突然想起,父母以前跟我说有关于潮汕的内容,好像也是跟「乡」下两字相联系。
不管怎么说,总算有点方向可以继续追查了。
这时,陈讳的行踪被确定了。 从监控上看到,陈讳一路小跑到滨江长廊,然后彻底失踪。
熙湖酒店和滨江长廊相距差不多近一公里,陈讳只花了半分钟。
民警不仅感到惊讶,而且很疑惑。
因为监控里根本没有人在追陈讳,整个过程就像陈讳在单人赛跑一样。
他们怀疑陈讳是个精神病人。
我也是眉头紧皱,先是父母慌忙挂断电话,后是陈讳无故逃跑,他们到底是在躲避什么? 民警表示让我先回去,他们会继续寻找线索。
整个下午,我在酒店里疯狂寻找本地新闻,直到夜幕降临,却依旧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打算出去透透气,重新整理下思路。
我走出酒店,整个人沉浸在思绪之中,直到一阵歌舞声把我拉回现实。
我居然走到了滨江长廊这里。
上钩了! 旁边有个打着赤膊的大爷兴奋地收起鱼竿。 他的叫声太大,我下意识地看向了大爷。
可能是整个下午都在盯着手机,此时我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涣散。 我竟看到了大爷赤裸的上半身长出类似陈讳那种风团,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地显示在其背上,逐渐膨胀开来。
鱼竿一抖,有条鱼甩在了我的脚下。
鱼身在不断扑腾,浑身沾满黏液,嘴巴一开一合,鱼眼一直盯着我,活像陈讳盯着我的模样。
那些鱼鳞,不仅跟陈讳身上的很像,还跟父亲那本笔记本画的那些差不多…… 会不会有这个可能,陈讳跟鲛人一样擅长游泳。 如果是的话,就可以解释滨江长廊周边监控没有拍到陈讳的原因。
陈讳下水遁逃,所以监控才拍不到他的去向。
如果我暂时没有父母所在的位置,那先从陈讳开始调查也未尝不可。 陈讳对潮州应该很熟悉,所以他的逃跑也是有方向准的。 我可以以他为钩子,由此找到父母,还可以挖出背后的真相。
接下来,我只要在韩江沿岸寻找就可以了。
前三天我并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雷雨的天气又让我拖延了些时间,而我走访调查的几个乡镇最近也都没有什么民俗一类的活动,这使得我的心情越发烦躁。
当我准往韩江上游地带调查时,在公交车上发生了一件事。
有村民说附近有户人家出了个明朝时期的古董塑像,那里的后人正在搞祭祖活动,动静闹得非常大。
刚开始,我以为这就是李星和那群大学生此行的调查任务,直到有人问起什么塑像时,我才发觉情况有点不对劲。
那是尊鱼人的黑色塑像。
鱼人?那不就是鲛人吗? 我硬生生地挤过去,找到那名村民,开口便问这尊塑像是在哪出土的。
村民吓得够呛,不过还是跟我说明了地点——金凤村。
在下一站的乡镇里的某个小村落,那个家族姓陈,整个氏族都住在山上。
公交车还没停稳,我便急忙跳下车厢,在站台上打起了电话。
李星和在告别时,特意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
手机响了一下,却被立刻挂断。
我感觉有些不妙,急忙给他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已经在金凤村村口,问他人在哪。
李星和许久没有回信。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公路人烟稀少,天空乌云密布,周围水汽湿重,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我正打算找家旅馆时,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陈讳。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讳从我身后出现,他一身装扮和三天前没有两样,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河水的腥臭味,黏腻地附在皮肤上。
我发现他此时的皮肤风团越发明显,已经蔓延至脖子和手背上,连长袖都开始遮不住了。
你这几天哪去了?我问他。
陈讳没回应,而是一脸警惕地东张西望。
我又问他几天前怎么突然在酒店门口消失。
陈讳只吐出两个字:「他来了。 」 谁? 我的祖先,说完陈讳便晕了过去。
我急忙扶住陈讳,匆匆忙忙开好房,将他安置在床上。
我颤抖着拿手指放在他的鼻孔,却发现他已经没气了。
糟糕,我急忙准拨打 120。 这时,陈讳突然醒来,抓住了我的手腕,示意我不要打电话。
「我现在可以不用鼻子呼吸了。 」陈讳满脸苍白地说出这句话。
他抓住我的手,往他下巴两旁摸去,我感觉到有几条裂缝正在一张一合,还有轻微的气流出入。
「我长出鱼鳃了,在它们的影响下,我转化得越来越快。 」陈讳挣扎着坐起来。
「它们是谁?」我已经麻木了,之前陈讳那么多异常,已经让我不再感到惊讶。
「陈祖义。 」陈讳说完又瘫了下去,他表示已经有两天没有进食,现在随时会昏死过去。
无法,我只能去楼下超市买些东西上来,先伺候他恢复能量。
在陈讳疯狂进食的时候,我居然在网上查到了陈祖义。
「陈祖义不是历史人物吗?」我问陈讳。
陈讳点点头。
根据历史记载,陈祖义是潮州人,明朝时期的海盗集团首领,曾盘踞在马六甲十多年,鼎盛时期手下有战船数百艘,士兵万余人。 陈祖义经常在南海、日本、台湾和印度海劫掠商船。 明朝永乐皇帝曾经悬赏 50 万两白银捉拿陈祖义,最后在 1407 年被郑和抓获送回明朝斩首示众。
历史上的陈祖义,在明成祖朱棣时期就已经被斩首示众了。
我很震惊,这个陈祖义是明朝时期的人,他是怎么活到现在并追杀陈讳的? 陈讳跟我说了另一件恐怖的事。
他的祖先正是明朝时期的陈祖义,不过明朝的陈祖义是人,现在的陈祖义已经不是人了。
他是半鲛人。
四 陈讳给我普及了一些东西。
鲛人被人类记载为「泉客」,它们擅长编织衣服和生产珍珠,于是在古代还被命令向历代统治者进贡这两类宝物。
鲛人编制的衣服确实可以让人在水中生存,但这些绡纱一经穿上便很难脱下。
这些绡纱,本身带有某种特别的辐射性,会影响人类逐步蜕变为半鲛人。 在某个朝代有个皇帝因为穿了绡纱后变成了半鲛人,差点引发动乱,最后还是太子弑君才让政局稳定下来。
后来仍有不少割据一方的诸侯权贵私下与鲛人往来,鲛人为他们搜刮奇珍异宝。
作为交易,这些权贵会为鲛人提供合适的人类,让他们秉承鲛人的意志在陆地上行事。
权贵自恃能够完全驾驭这些半鲛人,但每一次覆灭都不足以让他们在历史中吸取教训。 而与之相关的鲛人历史,也随着权贵的覆灭而隐没在历史长河之中。
之后朝廷便开始严令平民片板不准下海,断绝了与鲛人的往来,于是双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再发生过交集。
历史关于鲛人的记载,只剩只言片语,人类至今还不知道鲛人的底细。
陈讳说:「祭品不论男女,但唯独不能让孕妇充当祭品。 因为鲛人的『精神』会被孕妇肚子里的胎儿所影响,鲛人『精神』被灌注到两个生命体,导致仪式失败。 」 陈祖义只是被辐射而成的半鲛人。 真正的鲛人,还是要通过仪式附身人类才行。 半鲛人会受另一个空间的「精神」控制,寿命也只有一千多年。 唯一的优点是能在陆地生存一两天。
一千多年……还是只有? 陈讳习惯了我的惊奇,他解释道:「鲛人的寿命有几万年之久。 」 此时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传来了奇怪的念诵声,夹杂着雨滴撞击玻璃的滴答声响,不停地撞击着我们的耳膜。
陈讳突然双手抱头,太阳穴周围的血管快速收缩,额头开始冒冷汗。
「怎么了?」我按住陈讳的肩膀,却止不住他全身的颤栗。
「我体内的东西,在、在反抗……」陈讳挣脱我的手,在地上来回打滚。
此时窗外一阵锣鼓声,伴随着奇怪的念咒声,声音越来越大。
我立马起身,瞥了楼下一眼。
雨夜的大街上,居然有群人面涂重彩,拿着乐器吹拉弹唱。 领头有十几个人,纷纷举着旗帜在前面开路,任凭雨点砸在身上,嘴里仍旧在念叨着什么。
我拉上窗户,室内声音小了很多,陈讳终于放松了下来。
「有群神经病在下面游行。 」我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是鲛人的语言。 」陈讳拿过矿泉水仰脖喝下,我发现他的下巴两端的裂缝好像张得更开了。
「大半夜为什么念这些。 」 「在找人……」 这话让我陡然心惊,所幸的是,这群队伍已经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路口。
「看样子不是在找我们的。 」 「应该另有目的。 」 「我父母吗?」 「不知道,你爸妈在酒店那次已经和我失去联系了。 」 「但你为什么要跑?」 「因为当时我被人跟踪,如果我不跑,恐怕还会连累你。 」 「谁?」 「它们在湖中盯着我。 我感觉周围还有几个半鲛人在接近,我只能提前离开。 」 「我爸妈也在这村子里?」 陈讳点点头:「应该是,既然你也被卷进来了,那我们想一下接下来怎么行动。 」 陈讳又接着说道:「我不能贸然行事,所以还要麻烦你明天出去转一转。 不过今晚不太安全,你明天再去村里看看。 」 现实的离奇并不允许我们有片刻的喘息。 在我们迷迷糊糊睡了几个钟头后,警笛声传遍了整个村落。
整个宁静的小村被股外在力量强行从平和推向了恐慌。
村里死人了。
陈讳守在旅馆,我随意穿好了衣服后,便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河边的村路停着警车和救护车,警察和医护人员全都集聚在河边,人群分开两边,给抬着担架的救护人员让了条路。
看着担架上盖着白布,我才冷酷地松了口气,在来之前我一直忐忑不安,担忧会不会是父母出事。
虽然看不到尸体的面目,但从露出的四肢来看,很明显看得出死者是个年轻人。
或者说是个女学生。
也许我应该有点愧疚,即使不是父母出现意外,也好歹要对他人的生命抱有敬畏之心。 只是此时的焦急已经让我没时间分心考虑其他,我只想找到父母。
有个村主任模样的中年人跟救护人员聊了一下,似乎是在问死因。 救护人员匆忙上车,只回了两个字「溺水」便扬长而去。
此外,我还听到一个「裸尸」的词。
难怪现场围了这么多人。
周围人一脸的古怪表情,指着山上议论纷纷。
我刚想掉头走,却想起了一个问题。
既然鲛人属于离开水活不了的生物,那这条河会不会就是鲛人的巢穴? 我沿着河流一路往下走,痴心妄想地想通过一双肉眼,看清河流下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很明显,河流湍急,水花四溅,站在岸边我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但一路的寻找让我有了其他发现,在我走了差不多五分钟后,在岸边一个小石滩上发现了一架摄像机。
这架摄像机外面裹着一层防水套,上面沾满了泥沙。 这些泥沙和河边石滩的并不一样,呈现另一种颜色。 我看了看周围,并没有这种颜色的土壤,这足以说明摄像机是从上游被水流冲到这里。
本来捡到摄像机是应该交还给失主的。 但出于好奇,我还是看了一下里面拍摄的内容。
我只看了几秒,就直接萌发了返回旅馆的想法。
这架摄像机的主人我可能知道是谁,因为视频里出现的人物我都很熟悉。
浙江大学那帮做探究的学生。
我突然想起之前和他们有聊过,他们之所以来粤东做调查,好像是因为李星和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上说的事同样也非常离奇,而且行文的语气和态度又显得非常言之凿凿,似乎有种让人不得不相信的魔力。
不过当时我也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大千世界什么事都可以用科学理论去解释,只要在发生在地球上的现象,通通逃不过科学的范畴。 所以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跟李星和要来那封信看看。
我和陈讳看了视频,里面的内容,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五 视频前半部分一切正常,他们出发前还拍了个合影,总共是三男五女。 从拍照的站位可以看出李星和是带队人。
在村口,李星和对着镜头展示了那封信。
他们身后的金凤山有些异常,半山腰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李星和指着金凤山,读出信上的内容。
山上住着一个陈氏宗族,这一宗族的人十分奇怪,从不与村民往来。 平时也只有陈氏宗族的老人偶尔到村子一趟,购买些生活物资。
这个宗族几十年前是和朱姓家族混住的,但现在搬迁了。
他们还了解到一件奇怪的事,村民时常在半夜听到半山腰传来似有若无的婴儿哭声。
村子派人上山察看过,却没看到婴儿。 村民还以为是动物的叫声,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最近山上的人越来越疯狂,经常在半夜举行令人不安的仪式。 有人甚至在深夜听到半山腰传来吟唱声,并看到山上有火光出现。
这帮学生脸上都露出了既兴奋又好奇的表情。
他们直接沿着山路上山,但途中遇到了巡逻队。 他们害怕打草惊蛇,便悄悄下山。
他们没录下山的画面,下一个场景直接跳到了河边。
这里拍摄的画面有些模糊,看样子好像是摄像机外面套上了防水套并在水里游了一遭一样。
李星和指着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小山路,对着镜头解释这是他在撒尿时发现的。 由于村民都不敢接近这座山,再加上是在河水最为湍急的地带,所以这条小山路隐藏得非常好。
学生们拿树枝当做临时登山棍,凭借着手机灯光缓慢地向上爬。 这段小山路坡度有点大,画面里时不时传来喘息声。
大约是爬了将近一小时的路程,等到视频里出现几栋泥屋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李星和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在建筑群的正后方山坡上。
这里说是建筑群,其实也就十几栋简陋的平房。 这些泥屋依山而建,在其下方还有一条小河,连通着山脚下的大河。
镜头不断推进,我们勉强看到了河边有几十个人影正在高举火把,有些甚至还跪下,做双手合十祈祷状,冲着河边不断磕头。
紧接着,几十个人开始跳了起来,他们跳的是一种莫名的祭祀舞,动作极其扭曲诡异。 磕头的人不断加快节奏,跳舞的人动作也越发疯狂。
此时原本平静的河面中央开始出现一大串水泡,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好像是有一个球状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我们才勉强看清,那个球状的东西是个头颅。
画面传来了那群人的叫喊声。
头颅缓慢上浮,带出了身体。 起先我以为这些人是在接应这个游泳者,结果有个女学生叫了起来,说了一句「看他下半身」之类的话。
画面里一阵模糊,我花了好几秒才终于看清。
河里那个人的下半身没有正常人类的双腿,取而代之的是类似鱼尾的器官。
接着我的眼睛随着画面里的惊呼声慢慢睁大。
那个人的下半身渐渐分开,在阴影中形成了两只脚。
「这就是半鲛人。 」陈讳冷不防说道。
半鲛人的形态变化引起了李星和他们的惊呼,而河边的人更是悉数下跪磕头,其诡异又虔诚的姿势令人作呕。 半鲛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礼遇,它伸出手点了其中两个人,让他们跪在他面前。
半鲛人双手放在胸前,头颅和胸脯一起一伏,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口。 我们虽然看不真切,但依旧能够模糊看到有种黏液状的物体从它口中流了出来,淌在其手心里。
那两个被选中的人狂热地挤上前,匍匐倒地不敢抬头。 半鲛人将手中的黏液倒在他们的身上。
那种黏液似乎令人感到痛苦,被涂抹后的两人全身痉挛,四肢呈诡异的角度弯曲,就像是骨折了一般,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半鲛人漠然看着这两个人的惨状。 而周围人群往后退了几步,腾出了更大的空间,围成半圆状跳起了更加激烈的舞蹈。
在火光的照耀下,两个人的皮肤开始发红,两条腿紧紧贴在了一起,脚掌也开始向鱼尾那种形态变异。
可能是由于现场的冲击太过强烈,他们几个人已经双腿颤抖,无力地倚靠在树干上。
一阵微风吹过,他们纷纷捏住鼻子,呕吐物噼里啪啦地砸在树根上,好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味。
那两个人终于完成了半鲛人的转变,扑通跳入了水中,过了几分钟才浮现出水面。
那条河虽小,但应该也有五六米深。 那两个人仅凭鱼尾的力量,便能够使上半身完全立在水面,可以看出其肉体力量十分强大。
这时李星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铃声在静谧的树林中显得尤为刺耳。
李星和赶忙挂掉了电话,但还是为时已晚,他们不远处的灌木丛动了一下。
伴随着女生的尖叫声,画面里闯入了几个身影。
当画面锁定那一刻,我才终于明白女生为什么会尖叫。
这些人普遍很矮,差不多也就四五岁的模样,但是他们的五官极不协调:有的眼睛大小不一致,而且如同鱼眼一般凸出;有的是鼻头歪到了一边,鼻头上有团粉红色的如同心脏一般跳动的肉瘤;还有一个更恐怖,脸颊皮肤上密密麻麻长着黄色牙齿,口水从牙缝里流了出来。
这三个畸形儿非常强壮,肌肉虬结,他们各自拿着锄头一类的农具,一步步朝李星和他们逼近。
天空下起大雨,一道闪电划过,闪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更显示出陈氏宗族后人莫名的恐怖。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跑」,画面里的草木枯枝不断后退,还伴随着跑步的喘息声。
他们找到了一个小山洞,几个人猫在里面,屏住呼吸,画面对着外面的树林。
伴随着几句低吼,有一个人的身影在画面前慢慢走过。
乌云遮蔽了月光,陈氏后人们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反倒是握着钢叉朝山下走去。
山下传来了莫名的念咒声,山洞周围也传来了草木被践踏的沙沙声。 学生们不敢走出一步,只能互相依偎着躲在洞里。
这时,有个男生小声说道:「这个洞可以走人!」 摄像机调成了夜视模式,向着山洞深处拍去。
原来山洞深处,还有一条隐蔽的隧道。
学生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进去看看。 他们边走边用随身携带的荧光笔在墙上做记号,确保自己不会迷路。
随着画面的不断深入,洞穴里道路越发陡峭,好像有种往地心深处走去的感觉。
洞里风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隐约的水流声,看来这座山内部应该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通道网络,而且还连接到了地下河。
情况越来越诡异,开始出现各种奇怪的声音,有奇怪的呻吟声,还有种吟唱着莫名音节的祈祷声。
终于,他们绕过一个洞口,来到了地下湖泊边。
借着手机灯光,我们看到洞穴上方布满了一簇簇灰白色笋状的山岩,尖端犹如匕首,高悬在学生头顶,似乎随时都有掉下的危险。 有些山岩尖端还凝聚着露珠,这些露珠每隔几秒便滴落在湖泊上,水滴声如同洪钟一般回响,在寂静无垠的空间中摧残着在场者的理智。
湖泊岸上堆着大量垃圾杂物。 手持摄像机的人随意踢开垃圾,却把藏在塑料袋里的头骨给踢了出来。
头骨滚到了人群中央,撞到了鹅卵石,发出笃笃的声响。
学生循着声音转身,毫无防的眼神,正对头骨漆黑的眼眶。
我们有幸享受到了看视频以来最大的尖叫声。
学生们四散奔逃,一瞬间嘈杂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洞穴中回荡。
尖叫声似乎惊醒了湖泊深处的生物,原本平静的湖泊中央开始出现阵阵涟漪,还伴随着地壳震动。
借着微弱的灯光,一头巨型生物渐渐升起,它伸出数根触手直插洞穴顶部,如同小山一样的躯体一张一合,开始吟唱着某种奇特的音节。
这种音节非常低沉古怪,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给我感觉是地球上没有一种生物能够发出这种令人遍体生寒的低语。 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有股黏稠冰冷的胶质物在蔓延覆盖,从内而外窒息我的五感,乃至于理智。
这种古怪的音节似乎能够挑起人类的恐惧,伴随着吟唱,我感受到了人类在无垠空间里的渺小,未知深处的黑暗,像是要吞噬我的全身,把我的理智拉向虚无。
画面里的学生已经双脚战栗,整个身子瘫在了白骨堆中,双眼圆睁看着湖泊深处的黑暗。
那只生物的躯体并没有移动到岸边,而是从水底伸出滑腻的触手,包裹住其中一位女生。 也许是触手的冰冷暂时唤回了理智,女生如梦初醒,从腹腔深处爆发出了最为猛烈的恐惧叫声。
女生的尖叫暂时掩盖了未知生物的低语。 三名男生恢复几分神志,颤抖着扶起另外四名还坐在白骨堆中发愣的女生。
至于那个将他们从惊愕中解救出来的女生,已经被未知生物的触手卷到半空中,仅凭这三名男生的力量,并不能将她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这六个人只能狠心离开湖泊,任凭那名女生在半空中绝望地哭喊。
他们慌不择路,并没有原路撤回,而是在极度惊恐中逃向了另一个洞口。
他们拿出手机,却发现唯一的求生工具已经莫名失去了作用,诡异离奇的恐怖气氛缠上他们表情,男生沉默不语,女生则抱在一起啜泣。
那名女生哭喊声再次传来,整个狭窄的洞穴中充斥着喘气和哭声。
他们已经来不及变换路线,因为身后还有某种物体在沙石中蠕动的撞击声,只能硬着头皮往深处跑去。
可是越往深处,那种奇特的呻吟声就越发明显,这意味着这座山体内部,并非只存在这么一只巨大的未知怪物,更有其他恐怖生物在黑暗中环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上演绝望逃生的悲剧。
洞穴出现了三只半鲛人,这次我们终于近距离看到了这种丑陋生物的嘴脸。
它们皮肤类似于鳄鱼皮,瞳孔如猫,是竖立缝隙状的观感。 鼻子已经退化成了两个小孔,嘴巴则咧开到了耳根处。 尤其是脖子最为特殊,两边都有数道裂缝在一张一合。 他们浑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这些半鲛人并没有对学生赶尽杀绝,那两只粗糙坚硬的爪子并没有展示其可怖的尖利,仅仅是用巨大爪子勾住他们的衣服,提拉着他们继续往深处的黑暗走去。
它们游刃有余地穿过复杂地道,又来到一处湖泊边。
这处湖泊明显比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个要小,而且水质浑浊,像是乳白色的悬浊液一般,学生们纷纷捏住了鼻孔。
我通过摄像机拍摄的画面,勉强观察到了这处洞穴的周围。 洞穴的石墙上有几副干枯的骨架,湖泊正中则凸出了一块石板,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终于,我记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原来是在父亲那本神秘的笔记里。
画面中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我痛苦地看出那是父母离开时带的行李袋。
还没等我进一步看清,画面像是被某种东西给遮挡了一下,接着画面一抖,下降了一些高度,随着一声尖叫,地上出现了一些丝织物。
那是一件女式 T 恤,还有一条被利爪撕成两半的牛仔裤。
这个拿着摄像机的女生,为了逃生居然把衣服给脱了下来。
这名女生着陆后,马上往身后的洞口跑去。
画面传来了半鲛人粗鲁的嘶吼声,还有某种破空的声音,女生的手臂上突然出现了几枚类似指甲盖的薄片。
奇怪的是,半鲛人并没有追击猎物的意思。
女生在黑暗中穿梭,来到了地下河边。
地下河礁石丛生,水流湍急。 女生站在岸边,双腿发抖。 突然,她双膝跪地,不断发出喘气声,接着身体一栽,整个人倒在地上。
此时,画面里的洞穴开始剧烈摇晃,还传来了诡异莫名的诵念声。
这种声音似乎有种莫名的压制力,我感觉空气骤然向身体压缩过来,心脏好像被压扁成一张纸。 我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在陷入昏迷前,我看到了陈讳倒下的身体。
六 我独自置身于黑暗,一个人在虚无中行走。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无左无右,无上无下,四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奔跑了好久,陪伴我的依旧是冻入彻骨的虚无。 我向前方用力呐喊,但反馈给我的,是一片无尽的风声。
此时漆黑的空间里出现了点点星光,它们由远及近,体积不断扩大,亮度也越来越高。 我脑海里充斥着震撼和惊惧,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些光点向我飞来。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些哪是什么光点,都是宇宙中的星体。
第一颗星球呈现纯净的蓝色,还有几道白色的气流环绕在地表上空;第二颗的表面布满着密密麻麻的紫色旋涡,夹杂着橘黄色的气流在星球表面交织出诡异的气团;最后一颗星球则覆盖着一层冰面,如同镜子一般,折射着另外两颗星球奇异的景象。
正当我在入迷观察时,黑暗的虚空像是被某种尖锐物体戳破一样,空间裂开一条缝,从缝隙里钻出三根黏滑的触手,直接洞穿三颗星球。
三根触手很快将星球染成一片蠕动的黑褐色。 这些黑褐色并不是单纯地在覆盖星球表面,而是注入了某种未知的生物黏质。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演化,在其星球地表上形成数以亿计的触手。
这些触手在地表不断钻进钻出,逐渐合体成十几条巨大的触手,吸盘不断蠕动,三颗星球在其疯狂的吸吮下开始萎缩。
星球们被触手越拉越近,终于发生了碰撞。
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三颗星球并没有发生剧烈的爆炸,而是向着中间萎缩凋零,形成了一个体积更小的黑色星球。
这颗黑色星球被两边生物膜上下覆盖着,中间还有一条缝隙,其边缘弥漫着一道隐隐约约的光晕。
突然,两片包裹星球的生物膜突然睁开,露出里面的瞳孔,原来是颗眼球。 这颗眼球瞳孔周围呈现着辐射状的紫线,凝聚到最中间氤氲的漆黑原点中。
整颗眼球邪气莫名,如同深渊凝视般,瞪着我这个宛如沙尘的渺小人类。
一瞬间,我号叫着回到了现实。
我庆幸能够从可怖的梦境中挣脱开来,眼前陈讳这张见了恶鬼般的惊愕表情,远比梦境里的无垠恐怖可爱多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月亮高悬上空,依旧是在深夜。
幸好,只晕过去几个小时。
我挣扎地靠在床沿,看着陈讳在收拾东西,问道:「几点了?」 「快点,我们没时间了!」 「怎么了?」 「我们昏迷了整整两天。 」陈讳动作没停,「那个诵念声应该是另一个空间生物的叫声,这种叫声能够影响我们的心智,我估计他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 我立刻清醒了过来:「那我们现在报警吧。 」 陈讳说道:「有人早就报警了,你看外面。 」 我走到窗户边,远处金凤山的山脚下闪烁着几辆红蓝灯光的警车,半山腰的陈氏宗族村落灯火通明,还有几道手电筒光在山脚下扫来扫去,看样子应该是把整座山封锁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我只比你早醒一两个小时罢了。 陈氏宗族的人大部分被控制,意味着山体内部空虚,我们应该可以趁机从后山进去。 」 陈讳动作没停:「我也想找警察,不过这件事太过离奇,让他们看完几个小时的录像也不现实。 况且你也领教过录像里的声音,所以我们只能先采取行动了。 」 我们悄悄前往河边,借着录像的帮助顺利找到了山洞。
看来,李星和他们纯粹是运气使然,才在慌忙之中撞到这个将他们引向危险秘密的深渊。
此时的山道灯火通明,而陈氏村落所处的位置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勉强看清破烂不堪的房屋轮廓,偶尔还有几声啼哭传来,让人心生寒气。
「进去了。 」陈讳翻出一支手电筒扔给了我。
我扭开手电筒,对着深处的黑暗直射进去。 洞穴里的漆黑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黑暗张开大口,将光线生吞了进去。
洞穴岔口很多,诡异莫名,若非有强光作为依靠,我恐怕会在这种幽闭空间中彻底失去理智。
我们扶着满是斑驳凸出的石壁,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缓慢前行。
陈讳在我身后,似乎看出我濒临奔溃的情绪,便主动挑起话题,说他这两天做了一个梦。
七 他梦见自己抱着个坛子在黑暗中坐着。
坛子的外观是种很普通的黄酒坛,坛口被木塞子封住,里面好像装着一种活物,总是传出某种含混不清的声音,还不断撞击坛壁。 活物的力量奇大,坛口的木塞被顶得逐渐松动。
陈讳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他双腿盘坐,双臂紧紧抱住坛身,后背前倾,将头部的力量紧紧压向下巴,奋力阻止坛中活物破口而出。
压迫引起了活物的不满,它撞击坛口的力量越发加强,但陈讳的意志明显更占上风,它每一次的抵抗都被陈讳狠狠压制。
在陈讳的印象里,他好像坚持了几天几夜,直到传来警笛声,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陈讳还清楚地记得,但他即将苏醒过来时,那坛里的活物还哀嚎了一下,躲进了他的神志之中。
「我感觉它就在体内。 」陈讳盯着我,用这一句话总结这个古怪的梦境。
而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因为我透过他的镜片,看到了他的瞳孔。
他的瞳孔开始由黑转黄,中间竖立着一道细长的缝隙。
那是鲛人的眼睛。
「你感觉现在怎么样?」我冷汗直冒,一只手缓缓地伸向腰间。
那里有一条事先准好的短棍。
陈讳摇摇头:「脑袋有点发沉,里面好像有东西在摇晃。 对了,你有没有听到有东西在叫?」 我点点头,附近确实传来清晰的呻吟声。
我连忙将裤袋里的棉团塞到陈讳的耳中,很快,陈讳勉强镇定下来,但依旧冷汗直冒,全身衣服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一般。
「现在怎么样?」我问道。
「好多了,这种感觉,跟我做梦的时候一模一样。 」陈讳冷静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前方的岔口。
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两条相似的岔路,一条上方有道荧光笔记号,另一条没有。 但我明显感觉到,陈讳盯着的是那条没有记号的岔口。
「这里吗?」我指着陈讳盯得入迷的岔口问道。
「你相信我吗?」一阵沉默过后,黑暗中的陈讳突然开口。
「啊,你之前是不是有来过?」 「没有,我只在村口待过,这也是我为什么突然去你家找你父母的原因。 」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陈讳组织语言。
「全都是好奇心,才驱使我回到潮州看看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也不会打断陈祖义的沉眠,可能是血缘上的感应,让他从另一个空间得知我的到来。 」 陈讳用手电筒照亮自己的手臂,我清楚地看到,自从他深入洞穴后,手臂皮肤颜色越发红肿,密密麻麻的方块风团再也没消退过,而且还隐隐反射出油亮的微光。
陈讳不说我也知道,这个洞内应该存在着某种神秘能量,诱导他体内的鲛人 DNA 快速响应,并逐步朝鲛人形态变异。
「三十年前,除了你父母,还有我的祖先陈祖义也参与主持了祭祀。 陈祖义从村里挑出了我的母亲,并将其作为召唤鲛人的容器。
「只可惜,我母亲当时和一个村里青年好上,也就是我爸,并且还偷吃了禁果。 我母亲当时才十八岁,再加上没有受过多少教育,所以并不知道怀上了我。 从她怀孕到被选上成为祭品,不过才两个多月时间。 」 「你没事吧?」 「你听我说下去。 」我们继续在洞穴中穿梭,「虽然我四年前只在村口站着,但陈祖义就已经被我唤醒。 我好像看到了他在虚空中凝视着我,把我吓回了杭州。 我原本以为只要离开,他便不会逃脱虚空的禁锢。 但我错了,从那之后,我被体内的『精神』折磨得越发厉害。 而且一旦闭上眼睛,我便会看到陈祖义站在我面前狞笑。 你知道吗?在我的梦境中,他已经完全不是人了,简直跟那种生物毫无差别!」 「陈祖义不是被郑和抓住,并且送回明朝处死了吗?这在历史上不是记得很清楚吗?」我再次问道。
「这要从洪武年间说起,当时陈祖义到南洋做海盗,在某次出海劫掠时,意外遇到了三个鲛人。 陈祖义也是听过鲛人的传说,也听说过鲛人会生产珍珠的能力。 财迷心窍的他看到有鲛人出现后,便下令围住了鲛人,想要拿它们做笔买卖。 鲛人本不会被人类轻易捕获,它们之所以无法脱身,纯粹是因为它们带着另一个人。 」 「谁?」 「朱允炆。 」 「什么?朱允炆?」 「这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城破之后,朱允炆并没有前往云南,而是顺着秦淮河一路直到长江,准去南阳。 朱棣当时派了两个人负责追查,一个是吏部左侍郎胡濙,负责国内的搜查。 另一个就是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寻找朱允炆。 」 陈讳顿了一下,说道,「在朱棣大肆搜查时,朱允炆的船已经驶向南海。 谁知刚到南海,就被守候已久的半鲛人给围住。 这些怪物非常关注明朝巨变,并在长江入海口和沿海地带时刻监控明朝船只。 不过当时朱允炆还有部分精锐且忠心的神机营士兵。 半鲛人对火器毫无防,付出巨大代价才制服了朱允炆等人。 」 「他们要朱允炆干什么?」 「借朱允炆的身份推翻朱棣,建立傀儡王朝,以便控制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明帝国。 不过对于爱财的陈祖义来说,他并不屑于鲛人的说辞,反将虚脱的半鲛人和朱允炆一行人全部囚禁起来,异想天开地想和这帮怪物谈条件。
「可是,半鲛人通过精神感应和深海的同伴建立起了沟通,在当晚便反过来控制住了陈祖义的部下。 可能是看不起朱允炆这种温和的人类,半鲛人背后的『精神』,我们称之为鲛人,它们非常欣赏陈祖义粗犷的海盗性格,反而有了和他做交易的兴趣。
「鲛人提出可以保他荣华富贵的条件,而代价就是陈祖义必须成为自己的帮手。
「它们命令半鲛人在海盗面前处决神机营士兵。 半鲛人发射鳞片,瞬间就让几名俘虏中毒身亡。 从你父亲收集到的资料记载,半鲛人的分泌液可以使中毒者产生极端口渴的症状,需要不停补水,但是他们喝下的水反而会转移到肺部,导致肺泡塌陷,造成创伤性湿肺现象,从而让人呼吸衰竭,这种正是溺死的症状。 」 「那不喝水呢?」 「那就会脱水而死。 」 「陈祖义最后还是妥协了?」 「并不是,如果陈祖义怕死的话,他就不会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海盗日子了。 他之所以答应和鲛人合作,主要是因为鲛人的另一种能力。 」 「那种几乎无限的寿命?」 「没错,陈祖义想要让自己转化成鲛人。 」 「不是半鲛人?」 「不是,他明确想转化成不受控制的鲛人。 但被鲛人拒绝了,因为它们并不想把陈祖义送到它们原来的空间。 陈祖义于是和鲛人签订了契约,让鲛人确保他独立自主,鲛人也答应了。 鲛人为了在陈祖义和海盗中立威,还在他们面前展示了神迹。 」 「什么神迹?」 「当时半鲛人请出了一尊奇怪的神像,这尊神像连通着鲛人生存的空间,半鲛人引导神像的黑雾去侵染朱允炆的仆从。 这个可怜人浑身的皮肉瞬间汽化成血雾,露出了骨架。 黑雾调和血雾后,又重新逆转附着在了骨架上,重新塑造成了陈祖义的外貌形态。 它们将复制人当成礼物,送给了陈祖义,供他自己差遣。
「这原本是鲛人为了在海盗面前立威施恩的一种手段,却无意中救了陈祖义的命。
「陈祖义大喜过望,彻底被鲛人所折服,他们开始商量起怎么利用朱允炆来对付明朝。 鲛人暗地里带领陈祖义的海盗沿海劫掠官船,还一度霸占了日本岛屿。
「但是没等他们完全发展起来,朱棣就派遣郑和下西洋了。
「陈祖义经常在海上劫掠,并没有把朱允炆带在身边,为了避免意外,他特地将朱允炆安置在了三佛齐旧港。
「三佛齐旧港位于马来群岛,这里可以算是陈祖义的势力范围。 陈祖义残忍好杀,惹得当地人敢怒不敢言,为了活命只能归顺陈祖义的管理。
「陈祖义密谋偷袭郑和船队,抢夺船上财宝,打算利用诈降麻痹郑和船队。 他派出自己的分身带领部分人跟郑和谈判,让郑和放松警惕。 他自己则隐藏在海盗群中,准亲自率领海盗发动偷袭,歼灭郑和军队。
「可惜,三佛齐当地有一位华侨领袖,名为施进卿,他有一名女婿混在了陈祖义的海盗中,意外得知了这个偷袭计划。 施进卿效忠明朝,便让女婿连夜将消息通报给了郑和,并向郑和透露朱允炆的真正所在。
「不过施进卿他们并不知道分身的信息,导致后来陈祖义逃脱明军的追捕。
「郑和军事能力出众,本就不信任陈祖义。 在施进卿女婿告密前,就已经在准应对海盗偷袭,只是确实没想到朱允炆居然就在陈祖义手中。 郑和很惊喜,于是打算消灭海盗后接回建文帝,回去向明成祖交差。
「郑和顺利控制住了陈祖义的分身,并全歼了海盗。 陈祖义得知被人出卖,猜想郑和也准前往旧港接回朱允炆,于是借助半鲛人的能力全速游回三佛齐。 在施进卿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陈祖义夺回了朱允炆,并冒死突出了重围。
「郑和没有救出建文帝,只能带着分身返回应天复命。 明成祖有感施进卿上报建文帝下落和剿灭海盗有功,便册封施进卿为旧港宣慰使。 明成祖见从分身上榨不出建文帝下落,就宣布将『陈祖义』斩首示众。
「之后朱棣暗地里继续委任郑和下西洋,寻找建文帝。
「陈祖义深知明成祖还会继续派遣郑和下西洋,于是在半鲛人的帮助下,带着朱允炆大胆返回潮州府。
「鲛人看到陈祖义失去了海盗军队,明显没有了利用价值,于是对其态度日趋冷淡。 陈祖义害怕被鲛人灭口,便提出可以为鲛人服务。
「而鲛人,刚好有个计划。 」 「什么计划?」陈讳的故事让我忘却了洞穴带来的恐怖,在这种聊天打发下,我们竟然不知不觉走了相当长的距离。
「它们想将人当成容器,将另一个空间的『精神』灌注到人的体内。 」 「就是跟你母亲那样?」我喉咙有些发干。
「鲛人在海盗事件后,发现人类对于它们来说,具有相当完美的兼容性和可靠性,可以看成上好的容器和食物,所以想利用寄生的方式走上陆地。
「为了控制朱允炆,鲛人让陈祖义在同乡中物色合适的女性与其配繁衍,企图用亲情感化他。
陈祖义他们太过低估朱允炆天子的决心。 朱允炆确实有了后代,但妻子也站在了朱允炆这边,还掩护朱允炆单独逃离了广东。
「1422 年朱允炆逃到了湖南,并给礼部左侍郎胡濙留了封信,告诉了他南海真相。 胡濙收到这封信时,朱允炆已经下落不明。
「自此,明朝彻底失去了朱允炆的去向。
「胡濙带信回京,并在 1423 年 7 月半夜,将这个消息上呈给了明成祖。
明成祖大惊,出于对大局考虑,暂时放弃追踪朱允炆的行踪,急忙派遣锦衣卫南下广东,突袭陈祖义的老巢。
「这次突袭并没有将陈祖义抓获,不过也算战果颇丰,锦衣卫付出了巨大伤亡后,终于屠尽了几名在当地躲藏的半鲛人余孽。 于是陈祖义鲛人之患暂告一段落,终其明朝一代,陈祖义都没有再露过面。 」 八 岔口终结了我们的话题,前方传来了地下水声,就连脚下的沙地也变得湿糯粘鞋。
除了水声外,黝黑的空间中还隐约有个奇怪的喘息声。
我们继续前行,没走几步路,眼前就豁然开朗,是一个石室。
这个石室空间巨大,四周的墙壁光滑完整,两边还分别挂上了火把。
石室大半面积都是湖泊,浅滩中间延伸出一条狭长小路,径直连接到湖泊中央的平地。 平地上面摆着一张案桌,上面摆放着各种香烛、纸钱一类的祭祀物品,还有一尊神像。
这尊神像通体漆黑,底座呈方形。 神像刻的是一个半张嘴的鱼头,其鱼鳃下方都是密密麻麻的触手形状,如同散乱的头发一般蔓延至底座,成为支撑整座神像的骨架。 鱼头处并没有鱼眼,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空洞,连同鱼嘴一起正往外散发着浓烈的黑雾。
这些黑雾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凝聚在上空形成一抹果冻状的乌云。 这团乌云伸出几条滑腻的触手,直接深入到石室旁边的黑暗洞穴中。
我们才反应过来,原来喘息声就是从这个洞穴里发出的。
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我和陈讳蹑手蹑脚地靠在石壁边,慢慢移动到那个洞穴。 洞穴很暗,不见五指。 我们两人叼着手电,趴在地上,像蚯蚓一样贴着地面挪动。
洞内声音很耳熟,似乎是那帮学生。
我们加快速度,在浓郁的腥臭味中穿行,终于来到了一片滩地。
接着,我们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到。
那些触手,此刻正捆绑在学生的脖颈上,好像不停往他们体内灌输东西。
六名学生不着寸缕,男女各一对,每个人神志迷离,眼球翻白,脸上带着空洞的表情,在诡异触手的控制下,正在上演不堪入目的画面,不时地发出禽兽般的喘息,诡异莫名。
我胃部一阵翻腾,喉头一紧,将胃里的东西全部腾空出来,喷在了沾满体液的沙地上。
陈讳拿出两把小刀,把其中一把丢给了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冒险割断这些触手,拯救这群学生。
触手薄薄的皮膜在刀刃前不堪一击。 一阵寒芒过后,触手喷涌出腥臭的液体,掉在地上不再动弹。
被喷得湿透的我一下扔掉刀子,瘫在地上气喘吁吁,看着陈讳上前一个个捏紧学生的人中,观察他们的呼吸。
所幸这些学生只是晕了过去,陈讳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朝我点了点头。
我收拢起地上的衣服,帮这些学生穿上。 看着他们熟睡的表情,我开始举棋不定。
现在还不知道父母的下落,这些学生在洞中的遭遇尚且这么凶险,恐怕父母也是凶多吉少。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陈讳把一个胶套交到我手里。
我满腹疑惑,打开胶套,发现里面是一个资料袋,上面有父亲的名字,还有一句潦草的话。
儿子亲启。
我立刻站了起来,盯着陈讳问是从哪里捡到的。
陈讳踌躇了一下,告诉我是在刚在那张放着案桌的水边,他刚才冒险游了过去想去察看神像,却意外发现了沉在湖泊底的父母尸体,以及父亲手中的胶套。
我打开资料袋,里面是一封长信,内容是父母年轻时在家乡潮州的经历。
父母当年也在召唤仪式的现场,不过他们并不是主持仪式的人。 当时他们很年轻,只能负责一些打杂跑腿的活。
这种仪式按村里的说法,主要只为了祈福。
父母也渴望参加。 村里有个规定,只有参与了这种仪式,才有资格出去外面闯荡。
父母自小青梅竹马,两人都很想出去闯荡,所以一直缠着村里的老人,想要获取参加仪式的要求。
然而老人并没有将所知的秘密和盘托出,而是略带惊慌地将父母打发走。
年轻的父母并没有从老人的婉拒中嗅出一丝古怪,反而纠缠上了那几名负责仪式的师傅。
这些师傅很奇怪,每次是裹着一身长袍示人,就算是三伏天也不肯脱下。 他们离群索居,总是以「修禅」的名义住在山洞里,除非仪式庆典,否则不轻易下山与外界交流。
当时村里也有一些传言,称这些所谓的师傅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精,以吸食草木精华为生。 当然,父母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些的,他们也只是认为不过走个形式,求得神明保佑在外平安罢了。
在父母的恳求下,这几名师傅终于松了口,答应会安排他们参与下次祈福仪式,顺便可以先给即将开始的仪式打杂。
这次仪式的幸运儿,是朱玉玲。
朱玉玲和父亲也有一丁点的表亲关系。 得知自己被选上之后,朱玉玲刚开始确实很开心,不过一下子又换成了心事重重的表情。
朱玉玲悄悄告诉母亲,她有两个月没来了。
母亲当时也是单纯,再加上以前是卫生知识缺乏的年代,她并不知道朱玉玲没来意味着什么。 她劝朱玉玲多注意身体,不要耽误仪式的正常举行。
据说为了向山神表示诚意,仪式要在山洞中举行,不能有闲杂人参加。 于是父母偷偷留下记号,还私自打通地道,打算到时溜进去仪式现场。
父母的这一举动,不仅得知了鲛人存在的真相,也间接救了朱玉玲和未出生的陈讳一命。
半夜,几名师傅封锁了整座山后,便带着朱玉玲进入山洞。 而父母则钻进地道,溜了进去。
在山洞中,父母才终于看到,长袍之下的师傅原来是半鲛人。
它们除了下半身还跟人的双腿形似之外,上半身的皮肤完全铺满了鱼鳞,他们的脸部肌肉一阵扭动,变成了一个鱼头,两颗半球状的眼球凸了出来,不停地盯着瘫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朱玉玲。
半鲛人脱掉朱玉玲的衣服,将她放在案桌前的平地上,对着那尊神像吟诵。 很快湖泊水面有了反应,缓缓从水中走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身着古人长衫的人类走上了陆地,此时父母才看清他修长的四肢也长着密密麻麻的鳞片,下巴两边还有几条裂缝不断开合。
古人连连称赞,表示朱玉玲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让他想起几百年前那个人的皇室威严。
此时神像喷出数道黑雾,在半空中汇聚成团,出现了一双红眼。
红眼怪物潜藏在黑雾中,只显现出一半身躯,父母隐隐约约看到其头上有几根在半空中不断蠕动的粗状物,它呜咽了几声,说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 那几个半鲛人,包括为首的古人也低声咕哝着同样的语言。
古人和半鲛人围绕朱玉玲四角方位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 父母虽然离仪式现场比较远,但依旧受到半鲛人们诡异莫名的诵念声影响,头疼欲裂,只能连忙捂住耳朵,才稍微缓解了这种精神压制。
在诵念声的影响下,朱玉玲浑身瘫软无力,肌肉不断抽搐。 终于,赤身裸体的朱玉玲凭空悬浮,四肢自然垂下,嘴巴强行张开,整张脸对着黑雾中的怪物。
朱玉玲已经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就连眼皮也无法自主闭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怪物不断靠近,任凭眼中的恐惧肆意纵虐,在怪物的丑陋面目前展露无遗。
那是一张集鳄鱼和鲇鱼丑陋于一体、双眼闪烁着红光的怪脸。
深度的恐惧终于迫使朱玉玲挤压声带,从体内咆哮出爆发性的绝望尖叫,直冲父母的天灵盖。
这时,怪物距离朱玉玲仅有十几厘米。 但这不是怪物心生怜悯,它狞笑一声,整张脸渐渐化为虚无,如同烟雾一样钻进朱玉玲的五官。
父母极度恐慌,从未踏出村子的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直接瘫软在地,任凭朱玉玲被怪物附身。
但很快,怪物一声尖啸,终止了这个过程。
整个洞穴,都激荡着怪物的震怒。 呆若木鸡的父母清醒了过来,只听得脑海中一直在回荡一句:「有人。 」 父母大吃一惊,以为自己被这群生物发现了,他们刚想逃跑时,却发现朱玉玲被那团黑雾推开,砸在他们不远处昏迷不醒。
黑雾开始剧烈扩散,将古人和半鲛人包围在一起。
紧接着,从黑雾中传出了他们的惨叫声。
有个半鲛人被黑雾沾染,它的身体迅速长出一堆紫色小虫,正在不停侵食肌肉组织,就连喷涌的血液也在半空中被吸食殆尽。 小虫极度饥渴,不出几秒这个半鲛人便被啃食成一副骨架,硕大的鱼人头骨砸在了水中,沉进了湖底。
吸食了血肉的紫色小虫越发狂暴,在黑雾的催化下不断汇集,生成新的肉球,飘浮在半空中。 肉球表面伸出几条触手探入湖中,将湖底的鱼类吞噬殆尽。
黑雾裹挟着肉球逐渐靠近,父母并没有丢下昏迷的朱玉玲不管,而是抬起她往最近的出口逃去。
当父母逃出洞穴那一刻,洞穴深处传来一声绝望的呼号,地表传来轻微震动,接着复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父亲之后也曾走进洞穴,却发现所有通道都已被填埋。 这似乎是在告诉父亲,他们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场噩梦。
他们将此事上报给村里,而老人们听完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接着将父母三人送出了村子,嘱咐他们不要回来。
后来他们得知那句「有人」是指朱玉玲已有身孕,而正是这个婴儿,最终导致了意外。
这个婴儿,正是陈讳。 陈讳的存在,既救了母亲朱玉玲一命,但也是夺走母亲生命的凶手。
父母详细记下了当时朱玉玲生产的场景。
朱玉玲是在家生产的,因为整个过程发生得太快太过诡异。
父母眼睁睁地看着朱玉玲的全身组织逐步溶解,化为汁液,融入血管之中。 她的身体逐渐透明,红色的心脏正在疯狂跳动,并把身体所有的体液全部泵到了胎盘位置。
朱玉玲制止父亲打 120,她自知命不久矣,从逃出村子那一刻,她便开始感到虚弱,感觉自己的生命力都被这个婴儿给吸收了过去。 不过她并不感到后悔,只求父母能够将他养大。
父母也有问过婴儿生父是谁,但朱玉玲只是含糊回答是村里的人。 她嘱咐父母不要让她的孩子回家乡去,也不要告诉他这段离奇的往事,父母思索再三,便答应了。
于是朱玉玲便给这个婴儿,取了个陈讳的名字。
朱玉玲身体逐渐干瘪,就连心脏也被脐带缠绕,拖到了腹腔,被无意识的陈讳一口一口吃掉。
父母将陈讳视如己出,他们给陈讳安置了另一处住所,所以我从小并没有见过陈讳。
父母之后也有托人打听,得知村子并没有发生其他变化,似乎事情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只是陈讳命中注定,终将要回到潮州的,寻找自己的起源。
直到四年前,陈讳终于忍受不了每晚噩梦的折磨,瞒着我的父母,想要亲自回乡查找真相。
但陈讳的到来,唤醒了沉寂的怪物。 我的父母也因此回来,想要彻底了结此事。
我合上了笔记本,感触良多。 我并不能去责怪陈讳,毕竟这是父母做出的选择。 事已至此,我只能先把失去双亲的痛苦放下,和陈讳商量如何带这些学生出去。
在此之前,我要再去看父母最后一眼。
九 陈讳拦住了我。
陈讳说:「外面到处都是黑雾,你只能跳湖逃生。 」 我这才发觉到了陈讳的不对劲,他从刚才到现在,都刻意将右臂藏在身后。
「你的右手怎么了?」 在我的再三要求下,陈讳才慢腾腾地把整条手臂拿出来。
陈讳的手臂,已经完全和半鲛人无异了,不过又跟半鲛人有些不同。
手臂上的鳞片更加绵密,还会随着气流流动而一开一合。
陈讳面露痛苦:「这应该是受到那个神像的黑雾影响,我感觉到它正在抢夺我的身体。 」 此时洞口处已经充斥着黑雾,将整座石室覆盖得严严实实。
黑雾一步步朝我们这边蔓延过来,并凝结成头颅,细化五官轮廓。
渐渐地,我们的眼睛越瞪越大,那是一个头顶缠着网巾,绑着发髻的明朝男性头颅。
陈讳很平静:「陈祖义?」 我们脑袋里嗡嗡作响:「你就是这么称呼你的祖先的?」 陈祖义一脸狞笑,黑雾渐渐汇聚成他的真身。
黑雾淡了一些,我们这才完全看清陈祖义的形态。
他的身体是一坨由无数根触手组成的金字塔,其触手身躯沾满了深紫色黏液。 这些黏液掉在了地上,不断与砂石发生反应,其表面不断冒出泡泡,像水一样沸腾着。
「虫子,细菌。 」陈讳嘀咕了一声。
陈祖义怜爱地看着陈讳:「完美,鲛神最好的宿主,还得是孕妇。 托你母亲的福,我才掉进了鲛神那个空间,脱胎换骨成为完全的鲛人。 我在混沌的煎熬中等了 26 年,才终于等来了你,将我从虚无中唤醒。 」 一阵火光亮起,许多畸形人持着火把,从四面八方的洞穴钻出,贪婪地盯着我们。
由于之前有在录像中见过,所以我对这些畸形人也没感到多少震惊。
「这些,都是我做的实验。 可惜近亲繁殖的,不足以承受鲛神强大的意志。 不过,有你们,我可以挑选一个合适的身体,来成为我的容器。 」 几个半鲛人也从陈祖义身后出现,对我们虎视眈眈。
「鲛神的能量太过强大,即便是附身,也只能在陆地存活十年。 不过你母亲,倒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陈讳,我的后代,我应该感谢你,还有你的母亲。 」 陈祖义射出触手,重新控制住了那群学生。
「很好,都有了喜脉。 我要从中挑选一个当做容器。 」 陈讳微微发抖,脸色惨白,额头上的青筋不时跳动。 突然他身子一软,我赶忙扶住了他。
「别硬撑了,都三十年了,把你的身体让出来吧。 渊,终将会降临在地球上。 」 陈祖义深邃的眼光盯上了我。
「至于你,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 一名半鲛人向我飞驰而来。
「快走!」陈讳右臂挡下了半鲛人,其身上的黏液掉落在陈讳的小臂上,原本就一张一合的鳞片兴奋了起来,开合得越发剧烈。
「你和学生怎么办!」我被陈讳撞到一边,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逃不掉了,现在只有你能走!」 此刻的陈讳已经变异得非常恐怖,他的一半脸已经呈现鱼头的形状,一只眼睛也已经泛黄,瞳孔也变成猫眼那般。 他的力气非常大,直接拽起我,把我丢到半空中。 等到失去惯性时,我便直直落下,掉入了水里。
在水中,我隐约听到了陈祖义的哭喊:「你不要命了?别动神像!那是计划之一!」 山体开始震动,不少巨石落入湖中,激荡起巨大的浪花。 洞穴那边传来一阵哭喊号叫声,随后很快消散。
我被湍急的水流送出几百米远,在冲撞中失去了意识。
当我张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躺在浅滩上。
我摸着头挣扎着起身,却被石壁磕碰到了额头,这才发现所躺的地方只是一条几十厘米高的裂缝。 我只能翻了个身,凭着直觉朝着水流方向爬去。
还好没爬多远,我的前方便出现了一块活动石板,我奋力撑开,勉强爬到一片水泥地上。
这里依旧像是个洞穴,不过能感觉到有明显的微风,我朝着通风口方向走去,却发现了一扇大铁门。
铁门之外,就是一条僻静的公路。
夜幕中,门外的校区让我感到眼熟,原来这是西湖葫芦山后面的韩山师范学院分院。 我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山体内的防空洞。
没想到,金凤山的地下水流竟把我冲到了这里。
我用力摇晃了一下铁门,纹丝不动。 此时还是半夜,防空洞外面的公路寂静幽深。 我放弃了挣扎,思考另外的逃生之道。
经过大致估算,我应该在水中昏迷了大概 20 多个小时。
我朝防空洞深处走去,打算碰一下运气。
果然,深处传来了流水声,这个防空洞可能也是陈祖义的巢穴之一。
看着洞口之下的昏暗水流,我闭眼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的后背终于爆发了火辣辣的疼痛感觉。
水流与西湖相连,几分钟我出现在西湖公园的湖面上,爬到了岸边。
对面便是熙湖酒店,我悄悄走向自己的房间。
很奇怪,房间的门并没有之前的牢固,我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够将其撞开。
但很快我就不惊讶了。
因为我在浴室中,看到了自己的后背上,长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鳞片。
也许是陈讳把我丢出去那一刻,用黏液抹在了我的背上吧。
陈讳很清楚,如果没有鲛人的能力,作为人类的我是没有任何希望在水下存活的。 但为了让我活命,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时,一阵锥心的疼痛由内而外升起,我的手指关节剧烈抖动,小臂也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红色风团。 我感觉皮下组织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一样,肺部开始不断收缩,缺氧带来的强烈窒息感让我栽倒在地,眼中看到的景象也出现了重影歪曲。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连忙冲到厕所里,拿着花洒对着全身喷水。 在水的帮助下,全身的症状明显减轻了许多。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桌边,打开笔记本,决定写下最后一封邮件。
这是我平生中写过的最难写的邮件,一边要忍受着如同涨潮般的疼痛,一边还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尽量以客观的口吻将所遭遇的离奇经历写下来。
我点击发送键后,才发现潮州已经迎来新的晨曦,而我的变异也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剧烈的程度。 我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半鲛人那种爪子,痛感也达到了顶峰,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驱使着我寻找有水的地方。
在剧烈的疼痛中,我的意识短暂离开了肉体,触摸到了虚空。 我隐约看到那颗黑色肉球,冲我睁开了眼。
我发出号叫,将房间内的物品砸得粉碎,接着跳出阳台,迎着阳光冲向西湖。
平静的西湖,是我最后的归宿。
十 邮件主人日记: 我很意外小朱会给我发这封邮件,回想起与他的相遇,应该还是在 2017 年。 从几次相处中,我可以肯定小朱是个诚实的人。
关于小朱说的离奇事件,我特地查了潮州当地的新闻。 《潮州日报》刊登的新闻篇幅并不大,只是潦草说明了当地金凤山发生过山体震动的事故。 其次是第二天警方在现场发现了大量人类骸骨,经检测这些骸骨年份差异性特别明显,最早的要追溯到明朝永乐年间。 这跟小朱邮件的说法大体相同。
收到邮件后,我便通知了浙江大学,让其学生家属跟当地警方对接。
我后来托朋友询问过潮州警方,得知他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那尊黑色神像,而且也没有所谓的大学生尸体,甚至连符合的骸骨都没有。
此外,警方也没有发现小朱说的摄像机。 我看报纸也有报道现场挖掘机的照片,山体内部几乎被挖了个空,但依旧没有摄像机的踪迹,哪怕丁点的碎片都没有。
离奇的事不止于此。 我之前收到一封信件,写信人说自己也在深山中遇到一个古老家族。 当然,之所以会跟他们接触,是因为他女朋友是这个家族的成员。
这个家族每年都会举行奇怪的仪式,来求得他生平没有听过名字的神明保佑家族生意的兴隆。
后来家族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触犯了所谓的神明,导致发生意外,所幸他最后逃了出来。
他的遭遇也是非常离奇,但又无从查起。 我只能把这封信归到待查一档,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前往那座山,找出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接了个电话,是浙江大学的。 校方说六名学生已经回校。 从学生们口中得知,他们并没有遇到小朱和陈讳,也没有被卷进金凤山事件之中。
他们的说法是在游泳时不慎被水流冲走,然后被当地人救起。 除了两位女生溺水身亡外,其余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不过同学的意外身亡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打击,目前这群学生情绪低沉,还需要进一步的心理介入。
学生的说辞也被当地人所证实。
我明白校方给我打这通电话的言外之意,他们不希望我去打扰这群学生。
一方面小朱说这群学生死于怪物之手,另一方面校方又说学生已经安全返回。 两者的说法互相矛盾,只能在以后进行验证了。
当我写到这里,已经是深夜时分,外面已经狂风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 为了能够安静思考,我便起身关窗。 可是当我关上窗户那一瞬间,天空掠过一道闪电,我隐约看到对面湖中,有个站立的人影。
借着闪电光,我好像看到,那是一个鱼头人身的怪物。
但当我拿起手电筒往湖面照去时,除了雨点激起的点点涟漪,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现象。
等下,门外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