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主去和亲之前,她的守宫砂不见了。
没错,就是我干的!我是谁,公主府一个普普通通的侍卫而已。
这事说来话长,自从公主知道她爹让她去和亲,去嫁给那个比她爹年纪还大的老头子当第二十八个老婆时,一连几天都蔫儿巴巴的。
每天在公主府买醉,喝得不省人事,她的好姐妹好兄弟过来一波又一波,全部被她骂出去。
「来劝我不喝酒?那行,九妹子,咱俩换一下,我嫁给你那个新科状元的郎君,你替我去远嫁,怎么样?不行啊,不行滚!」
「哟,五哥来了,也来劝我?嫁都嫁了,喝点酒怎么了?我没说不嫁,嫁人不兴喝酒了吗?五哥今儿个挺闲的,上次咱们去香满楼喝酒嫂子是不是不知道?改天让嫂子女扮男装,咱仨一块喝酒去!哎,五哥别走啊!」
五皇子离开后,公主也倒在正厅的地上,丫鬟婆子围一堆,咋呼的咋呼,灌醒酒汤的灌醒酒汤,我们做侍卫的,立在门口当根称职的柱子。
「魏良。 」
喏,叫我了。 我歪头一看,公主虽然醉醺醺的,眼神却越过众人盯着我。 周围的兄弟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在公主跟前站定,低头道,「公主。 」
旁边的丫鬟婆子齐齐退到一边,其中一个把药碗递给我,我接过后端到公主面前,「公主请。 」
公主半瘫在地上,一只胳膊撑着身子,一条眉毛挑起来,抬了抬下巴,「你喂啊。 」
我看了看屋外和屋内的人,没动。 这么多人,皇帝看到一个侍卫亲手喂公主,怕不是得剁了我!
公主轻笑一声,举起酒壶重新喝酒。 婆子想劝,被公主一个眼神吓回去。 她喝得随意,酒顺着嘴角淌到脖子里,锁骨都快装满了酒。
「都下去吧。 」公主道。
我把药碗放桌上,率先出了门,丫鬟婆子跟在后面出去了。
「魏良。 」
我不敢回头,今儿的公主有点怪怪的。 大家都说她对自己的婚事不满意,明明皇帝最疼她,怎么会让她嫁给北寒之地一个小小老可汗呢?
搞不懂。
「你留下。 」公主道。
她喝醉了,我留下有点不合适,「公主,让刘婆子伺候吧,我一个大男人不方便。 」
公主笑了笑,「什么时候公主府轮到你做主了?」
每次公主笑眯眯说着狠话的时候,就是她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九岁进公主府,今年十八岁,九年啊,公主啥样我没见过?
我刚进府的时候,是挑粪倒夜壶的。 没想到堂堂公主那什么味儿也够大。 挑了四年粪,十三岁那年被公主挑中去做侍卫,一做五年,前些天公主说要给我换个身份。 我怕回去挑粪,婉拒了。
扯得有点远。
人都走了,我干站着,怪尴尬的,不知道公主想做什么。
她从身旁丢给我一壶酒,「陪我喝点。 」
什么陪她喝,就是看着她喝。 这家伙酒桶转世,九岁那年第一次遇见她,她正蹲在假山后面偷偷喝酒。 我不想跑太远倒粪,想着这个犄角旮旯没人看见偷偷倒了算了,没想到角落里出现一双大眼睛,接着大眼睛打了个酒嗝。
「不许说出去。 」她说。
「你放心,我不爱管闲事。 」我说。
她突然皱皱鼻子,一手紧抱酒壶,腾出一只手点我,「你拎的什么鬼东西?」
我压低声音说道,「公主的夜壶,你也不要说出去。 」
接着我就当着她的面把夜壶倒了,还用心铲了两铲子土盖上。 她目瞪口呆抱紧酒壶跳下来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他妈的,新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我就纳闷了,问她,「你不是新来的吗?」
「我是你大爷!」她扬长而去。
后来,开晨会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公主,那时候我已经倒了一个月的夜壶。 本来挺嫌弃的,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那味儿了。
我好像又扯远了。
公主喝得眼都睁不开,酒壶放地上摸了半天没摸到。 我拿起来递给她,她摸到酒壶后顺着酒壶往上摸……
「你……摸到我了。 」我说。
她笑了笑,手往后挪接过酒壶,「魏良,我要嫁人了。 」
「我知道。 」我说。
「嫁到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她猛地灌了一气,呛得咳起来。
我打开酒壶喝了一口,「我知道。 」
我俩隔了半截手臂的距离,她突然踹我一脚,「你他妈给老子滚远点!滚!」
啥他妈脾气,叫我留下,又叫我滚。 我站起来准备走,她一边喝一边笑了笑说,「滚出公主府。 」
我有点懵,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莫非是因为,「得跟你一起去北疆吗?」
她愣了下,低声笑起来,「你想得美,这次和亲,我一个人去,连个丫鬟都不能带,还带你,想得
真多。 」
北疆那个地方我知道,民间总说「流放边疆」,说的就是北疆。 北疆北边有个小部落,听说这几年不安生,皇帝竟然想了这么挫的办法平乱。 那地方,车马慢,去了基本上再也不会回来。
我重新坐下,「你要不跟皇帝说说,我陪你去,路上还能帮衬一下。 虽然不如刘婆子细心,但是我拳脚不错,能保护你。 」
「不能,定了只我一个去。 」公主看着我,举起酒壶跟我的碰了碰,「明天就要走了,来,最后喝一个。 」
她正要一仰脖子喝下去,被我拦住。
「我跟你一起去。 」我说。
她看了一下我的手,我握住的是她手腕,茭白一般的细腕上点了一颗猪肝色的守宫砂。
听说,本国公主每个人手腕上都有一个,那是清白的象征,也是处子之身的标志。 那个小小老可汗真是有福气,能破公主的守宫砂。
我松开她的手腕,恳求道,「我跟你一起去。 」
「我说了去不了!」她突然发火,「我要真有本事,不如直接跟父皇说不去了!」
「那你跟皇上说不去了,你有这个本事。 」我说。
皇帝最疼她,她母妃是皇帝的最爱,据传言有点祸国殃民,最后被大臣合力逼死,皇帝让十个大臣陪葬,并且说,「对,她就是祸国殃民,满意了吧?」
公主是几个女儿当中的老大,最先有了府邸,待遇是所有皇子皇女中最好的。 她整日在京城吃喝玩乐,皇帝吭都不吭一声,倒是其他皇子,成天被皇帝骂。 公主们也是,没一个像她这么自在。
「不想让我去和亲?」她说。
我点点头。
她招招手,我本来坐着,原想伸长脖子听她说,但是够不到,只得撅起屁股,双手按地,侧耳过去听。
「你有本事让我不去和亲。 」她贴着我的耳朵说,感觉她的呼吸像条蛇,钻进我耳朵里,分散成无数个爬进四肢百骸。
「我没有。 」我一屁股坐下,一动不动。
「你有。 」她伸出胳膊给我看,「只要守宫砂没了,我便不用去了。 」
守宫砂没了,那不得……那不得丢了清白之身?
她挑起眉毛,「你行不行啊?」
我腾地站起来,忐忑不安道,「公主使不得,这得是你相公破才行。 」
她也站起来,「你不行我去找别人了,张三李四王五赵小六……老子不信找不来人!」
张三已经有家室了,李四已经有心上人了,王五快四十了,赵小六才十二……不行,这时候不能怂。
「公主……」我拉住她的袖子,「我……行。 」
我说完看到她眉毛扬起来,花了好长时间画的眉毛,待会儿要是有机会,得亲一下。
她走近我,手指从脖子往下滑,经过胸口、腹部,最后落在那个部位!阿门!
「多好的身材,谁能想到是挑粪挑出的?」她手指轻轻一捏,我再也忍不住扑了上去。
……
事后,我非常痛苦、非常害怕,却仍旧紧紧抱着公主——手感是真好。 更主要的原因是,公主骂了我,她说,「怎么,你一脸便秘的表情,是不爽吗?」
「爽。 」
「那还不抱紧点?」
我紧紧抱着她,她醉了,合上眼睛睡觉。 回想刚刚亲她好看的眉毛,在她的锁骨窝里喝酒……以前想的好多无法无天的事,竟都实现了。
公主睡了一个时辰醒来,看见我在哭,啧了一声,「干什么干什么?还他妈委屈你了?」
看到她我不禁悲从中来,「公主,这回死定了,皇上肯定不会放过我,我要死了!」
「有我陪你一起死,有什么好怕的?」她翻个身继续睡。
「皇上最疼你,怎么会舍得杀你,肯定是杀我一个就够了。 」
应该是吵到她了,她坐起来拍拍我的脸,「父皇舍不得杀我,我也舍不得杀你,懂了吗?这么明显你懂了吗?笨蛋?」
「我应该是懂了。 」不懂也得懂,不然她会生气。
二
公主伸出手,腕上的守宫砂已经消失,留下一个浅浅的斑。
我内心十分忐忑,不知道未来的路是三尺白绫还是一壶鸩酒。 她倒是一脸淡定地看向门口,嘴里数着:「一,二,三……」
吱呀一声,门开了,听脚步应该是丫鬟婆子来伺候了。 我赶紧往被窝里钻,她揪住耳朵给我拽出来,狠狠道,「给我搂紧点!」
我一边哭一边抱紧她,接着听到几声惊呼,刘婆子率先晕倒。 剩下的逃离现场,这里头的人有皇后的,也有皇帝,反正谁送来的,大概率就是谁的眼线。
公主和侍卫滚床单的事,就这样在京城炸响。
我大概明白公主为啥让我抱着她,这样别人进来的时候,视觉冲击力更强,传到皇帝耳朵里就更劲爆,而我大概会死得更惨。 但公主就不用和亲、不用嫁给那个老头子了。
我这条命,也
算有点用处。
公主和亲前一夜,守宫砂不见了。
皇上亲临公主府,我俩已经起床,我老老实实跪在前厅,她在桌上慢悠悠地吃早餐。 她吸溜粥的时候,掀起眼皮看我,「你先过来吃饭,我爹进府还有一会儿。 」
我已经抖得像个筛糠,话也说不利索,「公主,我不敢。 」
她仿佛听到一个大笑话,咬了口菜饼,嚼了两下笑道,「把公主都上了,你有什么不敢的?快点,这粥特黏糊,凉了不好喝。 」
一边是吃得贼香的人,一边是空空如也的肚子,横竖都是死,吃了这顿算够本了。
我本来站着吃,公主一下给我按坐下,「哎哟,这一脚都踩河里了,顺便洗个澡又不会掉块肉。 」
我就坐着喝粥吃饼,刚拿住饼,刚低头喝粥,听见一声暴喝,「是哪个王八蛋欺负我闺女?!」
我吓得饼都飞了,亏得公主眼明手快接住,还安慰我,「淡定点,你老丈人来了。 」
此言一出,我更没法淡定,直接跪地上。 但是皇上已经看到我与公主同桌吃饭了!
「好大的狗胆!」
皇帝几乎是飞过来给我踹倒,「他妈的,老子好好一个闺女,叫你他妈糟蹋了!还敢上桌!」
公主坚持喝光那碗粥,擦擦嘴角,泰然自若道,「父皇,注意点素质,好歹是一国之君。 」
皇上背着手,端起范儿,「来人啊,将这狗东西拖出去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完了,连个全尸都没有,我妈会哭瞎的。
话音未落,昔日的好伙伴齐上阵将我牢牢锁住,充分展示了公主府守备军的素质与能力。 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哼,这群人渣,绝交!
公主叹了叹,提起裙子过来跟我跪在一起,向皇上拜了拜,冲身后的侍卫道,「刀子都准备好了吧?来,顺便给我也剌了。 」
这就尴尬了,皇上鼻子一酸,竟要落泪,「皇儿,你受苦了!这狗东西辱你清白,父皇定为你做主!你千万别想不开!」
「父皇……」
「行了别说了,非逼我把火撒你身上?」皇上端了几分钟的范儿,又回去了。
公主还是那副模样,处变不惊,风轻云淡,令人羡慕。 像我,这个时候已经快吓尿了。
「父皇,这事吧,他一个人办不成,非得我配合才行。 您的火,理应撒我身上。 」她伏在地上像个温顺的小丫头,「我啊,宁死不嫁,您要实在稳不住北疆,我去,把那老可汗捉回来给您溜着玩。 怎么样?」
我不敢看皇上的脸色,只感觉面前一阵阵寒风刺骨吹。
「混账!」
皇上一掌拍下去,桌上碗碟碎成泥。
「李琬儿!」皇上说,「你母妃希望你能幸福一辈子,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对得起她吗?」
公主轻哼一声,「让我嫁给一个臭老头,就幸福了?」
皇上一时语塞,顿了顿,恨恨道,「你十九了!我的大公主!你二妹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九妹马上就要成亲了!爹不逼你一把,你怎么会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
公主撇撇嘴,「所以就给我选个老头儿当夫君?」
「我……」皇上叹口气,又开始吼,「我那不是气你的!你要是不干,想嫁给其他人,只要你提,爹不就应了!」
「天呐。 」公主不咸不淡地叫了一下,「父女之间至于吗?好好说话能死吗?」
「完了。 」皇上仰天长叹,「完了,你的清白啊——用的什么下流法子拒亲哟,丢死人了!来人,给这个狗东西拖出去砍了!」
行吧,好歹能留个全尸,我已无话可说。 从头到尾一件乌龙,就我这个环节动了真格,想想真是……难怪皇上生气。
公主推了一下我,「你倒是出个声啊。 」
「啊?」这,我能插上话吗?都是皇上公主的,我一个小小侍卫,还是犯了错的侍卫,能说什么?
「都要死了,不留点遗言什么的?」她好心提醒。
说的也是,我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哭道,「陛下,此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千万别连累小人的亲朋好友!」
最好连坐,把这几个看笑话的畜生一并砍了。 我说完,果然肩膀上的力气小了点,哼,早干嘛去了?
公主突然站起来和皇上一个阵营,「拖出去吧。 」
哎不是。 不是说舍不得我死吗?堂堂公主说话不算话!我还有老娘要养啊!
刚才非常兴奋的侍卫,半天没动。 张三说,「公主,真砍啊?」
公主纳闷了,「我父皇一言九鼎,怎么?不明白什么是君无戏言?」
皇上看了眼公主,赶苍蝇一样挥挥手。 我被拖下去,想着马上被砍,突然胸口一疼。 不知怎么想起公主小时候第一次开晨会的场景……
那时候我倒夜壶倒一个月了,一府的下人站得齐齐整整等待公主训话。 公主那年十岁,头上顶两
个羊角,背着手像个小大人。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要完,上次那夜壶没往指定位置倒,公主肯定不会放过我。
「咱们公主府这些天味道不太好闻,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她手往下一指,「来,那个小朋友你说说看。 」
我往后面看,她说,「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门牙没长好的那个。 」
我抿了抿嘴,想着怎么说话会不漏风,她又道,「不说话?你是干什么的?」
「倒夜壶的。 」我说。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默默往旁边挪,都想离我远点。
「那就是你没倒干净,那什么,管家,好好跟他说说夜壶应该怎么倒。 」她准备走了又问了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魏良。 」
「小心敬事曰良,理顺习善曰良。 仔细想想,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我仔细想了很久,的确不够善良。 最后到指定地点倒夜壶,才觉得自己善良,很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后来又开晨会,公主说府上味不大了。
公主又指到我,「这次,你功不可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 」
公主叹了叹,「行,那就继续倒夜壶吧。 」
一倒四年,说实话有点烦。 但是我应了公主,就得做到,除非她不让我倒了。
后来,她真不让我倒了。
那是个晴朗的日子,我哼着小曲儿去倒夜壶,正好撞到迎面而来的公主,五谷轮回之物洒了一地。
公主气极了,扯着身上的裙子说,「这件鼻涕绿的裙子,是我见亲爹要穿的!新裁的!你个废物!倒什么夜壶!当看门狗去!」
于是,我就去守门了。 我守的是大门,门口蹲俩狮子,不对麒麟,不对,反正就是蹲俩怪物的那种大门。 皇帝皇子们每次来都走这个门,公主出门也从这里过。
我虽然守这个门,一次也没走过,我们当下人的只能走旁边的小门。
不过,每天我都能看见公主从大门进进出出。
有时候她蹦蹦跳跳地走,有时候安安稳稳坐马车,有时候潇洒地骑马。 这就能看出来她情绪怎么样,一般走路时心情都挺好的,心情差就坐马车,无聊生气的时候骑马。
我守了五年门,从刚开始仰着头看她,到现在低着头看她,这期间,她长成一个窈窕的大姑娘,不,老姑娘了。
十九岁,我的妈啊,我姐都嫁两回了。
但是公主即便是老姑娘,也是个好看的老姑娘。
我的回忆仿佛又跑远了,咱们回到现实,回到我,没错,正要被砍头的现实中。
三
一想到这个,就头疼,疼死了。 公主明明说,舍不得我死!可是我被拉下去她一句话都没说!
赵小六说,「魏哥,你怎么就得罪公主了?」
王五说,「小魏不是我说你,虽然咱们哥几个没事总对公主起点歪心思,可你不能动真格啊,那可是公主啊,皇上的心肝宝贝!」
李四说,「是啊是啊,那可是咱们高攀不起的人。 公主的老公不是这个尚书郎的儿子,就是那个王爷的儿子,再不济,也是状元啊探花之类相貌才学拔尖的男人,咱们这种人想都不要想!」
张三说,「说你什么好,竟然敢上公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五说,「哎,死到临头了,跟哥几个说说看,上公主什么感觉?哎,你他妈死到临头还敢打人!我刀呢?」
他们集体把我按回去,哼,要不是他们人多,我能现场把王五的脑袋爆了!
这儿的动静惊到皇上,派了个公公过来说话,「怎么回事?杀个人比杀猪还难吗?赶紧动手!」
「我要见公主。 」我说。
我现在的境况有点惨,刚被他们群殴,说话还不利索。 但是,就想见见公主。 至于见她做什么,不知道。
公公无奈道,「你啊你,让人说什么好?那是个什么人,你也敢惹?」
大公主举国害怕,有传言提到她,做母亲的女人都会头疼。 亏得她妈早死了,不然会被再次气死。
我又不是她妈,怕什么。 再说,这回,不是我主动的!公主不想和亲,想找个人破掉守宫砂,我……就是个工具人。 其实昨晚扑上去的时候特别享受,有今日之果并不后悔。
公主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癞蛤蟆,能拥有一次就足够,我九死无悔。
「大人,您跟公主说一声,我想见见她。 」我跪地上恳求。
公公道,「陛下绝不会同意,你安心赴死,家里人暂且不追究。 」
公公去了,我倒下了。 我的几个好兄弟毕竟是一起共过事的人,没舍得一下剁了我。 直到五皇子过来,把我带走。
我兄弟说我犯了事,得斩立决。 五皇子拎着我就出门了,走到我经常守的大门口说道,「杀个人是简单,起死回生就难了。 你死了没所谓,万一她想起来要人,上
哪儿找一个这么蠢的还她?」
五皇子松开我,拍拍手上本没有的灰尘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具体情况,机灵点,别叫宫里来的其他人给宰喽。 跟公主不对付的多着呢!」
我蹲在墙角,挡住自己的视线。 没想到还是有人将我揪了出来,不知道哪个官的公子,公主追随者一名,替公主出气,逮着我就往死里打。
我怕惹事,没敢还手,被打得起不来。 他看我起不来了,骂道,「操,你算个什么玩意儿!竟敢破公主的守宫砂!老子,老子等了多少年!叫你小子捷足先登!妈的,越想越气!」
说完又踹我两脚。
唉,要不说我蠢呢。 当时公主着急,我也就着急,那会儿要是静下心想一想,让公主找个当官的儿子破守宫砂,这档口两人早拜堂成亲了。
听说外界对谁能破公主的守宫砂已经有了几个合适的推测人选,高尚书的儿子,赵将军的儿子,万贵妃的亲弟弟等等……
公主其实有一万个方案能让自己全身而退,可她选了一个最垃圾的,而我,我当时怎能同意?!太不应该了!
话分两头,五皇子重新进了公主府,正厅里,皇上和公主,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现在没旁人,你好好说说自己是怎么想的。 」皇上说。
公主漫不经心地站着,听了皇帝的话像是没反应。
「跟你说话呢!」皇上一拍桌子。
公主这才回道,「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
「你……」皇上气得胃疼,「你什么想法没有,怎么让一个侍卫……唉!」
公主无奈道,「您说怎么办吧,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没了守宫砂,嫁都嫁不出去了。 」
「你还有脸说!」皇上说着说着气就上来了,差点动手。
得亏五皇子及时赶到,「父皇,且慢!」
公主看他一眼,找了凳子坐下,百无聊赖地喝水,喝了两口嫌没味,只盼着皇上赶紧走,好找酒喝。
五皇子给皇上顺了顺气,待皇帝能承受压力了说道,「父皇,不如,就把琬儿指给那个侍卫得了。 」
「你说什么?!」皇帝刚顺下来的气,立马又腾腾堵上来,「你再说一遍?!那什么玩意染指我的琬儿就罢了,我还给他指婚?放他娘的拐弯屁!你滚,立马滚!」
五皇子的出场短暂而没用,公主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站起来哄皇上。
「爹……」
这个称呼,皇上很喜欢。
这一声爹啊,让皇帝觉得自己是个父亲,做事就往慈爱上靠。 不会考虑得体与否,更不会考虑脸面的事情。
「我要不,就不嫁人了,反正咱家万里江山,养得起。 」
「那怎么行?」平常人的爹也得为子女的终身大事着想,「你一个女儿家,总要有个婆家,有个知心的人疼着爱着为父才放心。 」
这话她懂,但是,嫁给谁呢?公主想了会儿,放弃,「那您说,我嫁谁。 」
这真让皇帝为难了,要没出这个事,她闺女绝对是热门。 成天都有人明里暗里在他跟前提亲,每次她都这个不愿,那个不行。 逼急了,才叫她和亲去。
知道她不愿意,没料到她用这么决绝的法子,几乎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仿佛就是奔着终身不嫁去的。
皇上拍拍她的手,「把心放回肚子里,爹肯定给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
公主此时的表情,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你有什么要求没有?」这件事也算是个好事,至少,她愿意嫁人了。 皇帝很是欣慰,「也算是经了事,长大了。 」
就是那个不长眼的蠢东西,太膈应人了!他的心肝宝贝,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男人的心肝宝贝,叫一个狗东西糟蹋了,真让人上火。
公主想了想,「我嫁的人,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小,不能丑,不能矮,要对我没有任何企图心,只单纯地喜欢我。 」
这可叫人难办。
但她的担心皇帝明白,都知道她是皇帝的心肝宝贝,嘴上说喜欢她的,多数是看中她的身份,李琬儿这个人又有谁真心喜欢?
「朕,不会叫你失望。 」皇上道。
她补一了句,「还得我也喜欢他才行。 」
皇帝回宫把大臣们挨个叫来询问,原来那些扬言非琬儿不娶的人,此时都集体有了心上人。 有几个说不嫌弃公主,但皇帝听到嫌弃这俩字就火了,什么叫不嫌弃,他的琬儿干什么了!
话再分两头。
我在门口蹲了很久,看见皇帝出府,公主送他。
公主回来的时候,瞥见我在墙角蹲着,有点不可思议,「还活着呢?」
「啊。 」我应了一声,嘴角痛得厉害。 刚那个公子走了以后,又来几个人轮番上阵,还好我经常挨公主打,扛揍。
她托起我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谁打的?」
「不认识。 」太怂了,我都没敢看她。
「不认识?」她气笑了,「不认识
不知道还手吗?!」
我想还手,那些人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是我自己想挨打,他们骂得对,挨打主要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因为我这个癞蛤蟆,昨天晚上有个很冒险的想法。
本来这个想法已经被打下去,刚她摸我的下巴,又升起来了。
我想娶公主。
啪!
「你干嘛打自己?」她捏住我的手腕,「真傻了?」
「公主,我……对不起你。 」我垂着脑袋,「昨晚上但凡换个人,你就不会这么丢脸。 」
啪!
这回是公主打的,比我刚才那一巴掌还狠,我的脸顿时肿得像个猪头。
「换个人?」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换个人老子干不干还另说呢!滚进来!」
声音太低,没听到,只有「滚进来」三个字震得我快耳膜穿孔。
她径直走进府,走的大门,我拐到小门进府。 她看我从小门进来,脸色一变,巴掌扬起来就要打,到脸边收了手。
「我跟一个蠢东西计较什么。 」她笑了笑。
我跟在公主后面一路走到她的卧室,她进去了,我没有。 我怕自己进去,会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毕竟昨晚是个旖旎迷人的夜,容易乱了心智。
「进来。 」她说。
「不合适。 」我说,「你有什么事,出来说也一样。 」
「我叫你进来。 」她说。
这句话非常令人浮想联翩,昨晚上,她也说过。 我第一次不太熟练,她也是。 找了半天没找到位置,她说,「我叫你进来,你在磨蹭什么?」
「我找不到。 」我说。
公主:「……」
最后还是公主把我按倒自力更生。
回忆又要冲着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前进,我赶紧收回心思,站到门口,探头看公主要做什么。
她手里拿了一瓶药,指了指床,「衣服脱了,趴上去。 」
我当时脑子里百转千回,翻起的波浪得有三尺高,又来吗?说实话,这事吧,一次是个死,两次是个死,三次也是个死,四次……
「还不赶紧过来抹药,你想痛死吗?」
公主的话让我瞬间清醒,我这只癞蛤蟆好像不太根正苗红了。
四
在公主府反抗公主的命令,后果十分严重。 我老老实实脱干净趴到床上享受公主的服侍,像做梦一样。 不久前还求公公让我见公主一面,现在已经和她坦诚相见,特别坦诚的那种。
公主眯着眼,胡乱在我背上涂药,那感觉像一颗剥过壳且放凉的熟鸡蛋在我背部跳舞,不,打架吧,没有这么凌乱的舞步。
我脑子里再次浮现许多违禁的画面,于是装模作样地喊疼。
她涂完,狠狠掐了一把我的腰,「以后记住了,挨打就还回去,我给你做主。 」
这回疼也不敢喊,我一动不动地谢恩。
「不必。 」公主说,「现在,你可以滚了。 」
我没动,因为我的大兄弟激动地站起来了!
公主也看到了不该看的,仍旧一脸淡定从容地拿过我的衣服盖上去,「要点脸吧,穿上赶紧滚。 」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脸红,几乎是逃走的。 走到门口,我忍不住问她,「为什么选我?」
张三李四王五赵小六,还有这家公子那家少爷,但公主第一个问的是我。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呼之欲出,我猛地看向她,却见她勾了勾唇间,慢悠悠道,「因为你蠢。 」
我蠢这件事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优点,真没必要来回提醒。
「哦。 」我说,「我走了。 」
踏出门槛我又回来问,「我这颗头还砍不砍了?」
公主的脸上已经明显看出来不耐烦,「先留着,等我想砍的时候再说。 」
「哦。 」这回真走了,下午还得守门。
走出去的时候心情不错,毕竟这条命莫名其妙捡回来了。
下午守门看到上午那个公公,捧着一叠纸过来了。 公公正要进门,五皇子来了,公公只得先行礼再进去。
五皇子看了一眼那些纸,惊了,「这么多?」
「是啊。 」公公笑道,「即便是出了这事,咱们大公主还是很抢手。 」
五皇子看了第一页,往下翻页,翻了四五页,脸色变了,「北疆,南疆……这名单谁拟的,究竟是给琬儿说亲啊还是流放?」
公公讪讪一笑,「名单是陛下亲自拟写,皇后娘娘增删,最后由皇后娘娘拟定。 」
五皇子哼了哼,「太子还小,未免太着急了点。 晚点我也得跟父皇提一提,去南岭包座山当山大王。 」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我脑子里全是他们的对话。
驸马的人选已经定了啊,还是偏远地区的啊……
一下午我都心神不宁,张三摆出他老娘炒的黄豆,一咬嘎嘣脆。
「来,吃两颗提提神。 」
我捏了两颗吃掉,真香,「你用这个提神,闻屁味吗?」
「来屁了蹦你也很提神。 」他说。
到太阳落山,我已经吃光张三两天的黄豆额度,饭点的时候肚子难受,特别想放屁。
张三笑道,「你心里有事也不能这么吃啊,难受了吧?」
「我心里没事!」我说,「屁股有事!」
「有屁事?」张三说。
对话十分无聊,我懒得说了。
李四和王五跟我俩上对班,下班了我直奔茅厕,明明吃的黄豆,怎么跟吃了黑豆一样?想拉肚子。
蹲了半个时辰,听到五皇子走的消息我才慢慢磨蹭到正厅,公主正在看名单,我站在门口偷偷看。
不知道她会选谁当驸马,看她心情不错,估计已经有了人选。 我离开正厅去吃饭,黄豆吃多了,不饿,倒是胀得慌,走到半道又拐回正厅。
公主不在,应该吃饭去了。
我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来到第一次见公主的那座假山旁。 恍惚间看到一个小姑娘抱着酒壶躲在角落里,周围怪石嶙峋,她四肢缩成一团,只留一张明艳的脸,像是镶嵌在山石里。
那双眼睛会说话,她恶狠狠地说,「不许说出去。 」
我忽然闻到一股酒味,不是吧,这幻觉也太逼真了。
「咳咳咳……」喝酒喝呛的咳嗽。
不是幻觉!
我转到假山背面,果然看到公主抱着酒壶,仰着脖子喝酒。
她喝酒的时候特别潇洒,两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抱酒壶,身子往后仰,豪迈地往嘴里倒。 有时候一手扶着山石,一手倒酒喝。
她看到我,打个酒嗝说,「你跑这儿干嘛?」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都跟做梦似的,想些不该想的,做些不该做的。
她喝酒太猛,脸红扑扑,我想了想还是劝道,「你少喝点。 」
她笑了笑,「又不花你的钱,心疼什么?」
公主府缺什么都不会缺钱,再说,公主爱酒全京城都知道,那些人投其所好,府里酒窖的库存够她喝十辈子。
「我不心疼钱。 我是……」
她挑起一条眉毛,我吞了吞口水,说,「我是觉得陛下会心疼你,毕竟喝酒伤身。 」
公主冷哼一声,「知道第一次谁教我喝的酒吗?」
这我哪儿猜得出,随便想了个答案,「总不会是皇上吧。 」
「对,就是他。 」公主上半身靠在石头上,双腿绷直,两脚不停地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地上,「十岁那年,我母妃正好去世五周年,我爹竟忘了忌日,往年他都会带我去皇陵看母妃,那年他一个人躲在宫里喝酒。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一边哭一边喝,我问他怎么忘记了母妃忌日,怎么一个人哭?他说,他累了,想重新找个知己,可又觉得对不起母妃,于是选择忌日那天买醉。 」
公主仰头喝口酒,轻笑一声,「他教我喝酒,说难受的时候喝一口,心里热辣辣的,天大的事也就烧没了。 」
我一直以为她喝酒是喜欢,不曾想是因为难受。 现在回想,的确是,笑,有时候并不表达喜悦。 有人难受时特爱笑,因为一旦不笑,可能会哭出来,那就掉份了。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事烧没了,心也烧没了。 」她笑了笑,「我爹现在不仅仅是忘了我母妃,也忘了我,忘了自己说过,我是他的心肝宝贝,忘了说要护我一辈子。 他啊,最在乎的人,不是我了。 」
她站起来,酒喝太多,起身时一个踉跄,我赶紧上前扶住,她说,「我想好了,要去,就去远点,有多远嫁多远!我选好了,琼州刺史的儿子,听说人长得贼好看。 」
琼州,我朝疆土最南边。
我鼻子突然被她捏了捏。
「比你还好看。 」她说,「等着喝我喜酒吧……嘶——你捏痛我了!到底是扶还是谋杀?!」
她甩开我的手,我没站好一下子被甩出一人多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脑子抽风了说,「恭喜公主觅得如意郎君。 」
本来捏痛公主,她正轻微皱眉,一听这话,她两条眉毛瞬间拧成麻花,「我可谢谢你了!」
她拎了酒壶往路上走,走了两步回头指我,「从现在开始,不要跟我说一句话!」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恨不得把自己抡墙上撞死,公主已经对自己的婚事不满意到买醉,我竟然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太蠢了!
为了弥补,我一声不吭地跟在她后面,主要是怕她倒哪睡着了。 前年夏天,她一个人喝酒,第二天发现在草丛里睡了一晚,被咬了一脸包。
她醒来气得不行,说毁容了都怪下人。 整个府就她一个主子还看不好,一屋子没用的人。
就这么不讲理,明明是她让所有人不要跟,颠倒黑白那叫一个顺溜。
其实那天晚上我在,在她旁边坐了一夜,奇怪了,蚊子死活不咬我,这可能都是命吧。
扑通。
她又倒草丛里了。 哎哟喂,这个醉汉。 她也就长得好看、身份尊贵,除却这点,哪个男人会喜欢?
四下无人,只有她哼哼唧唧,伴随着蛐蛐儿叫。 秋天了呢。
秋天不比夏天,躺一夜得生病。
可是公主脾气大,她说了不让人跟,第二天发现身边有人伺候,绝对大发雷霆。 我估计,是担心自个儿这糗样被传扬出去。 那可太看得起府里人了,府里人有熊熊八卦之心,远无与之匹配的狗胆。
我探头瞄了一眼,公主呈大字形仰面躺倒,酒壶的酒全洒裙子上。 洒在一个令人想入非非的位置,胸口。
我呼吸不畅我知道,我血脉贲张我知道,我不该站起来的玩意站起来了我也知道。
我就……过去喊一声。
「公主。 」我离她三步远,「公主天儿凉你回屋睡。 」
「滚~」她说。
「哦。 」
我扭头就走,出了草丛顿觉神清气爽,所有的兴奋偃旗息鼓,这个时候才敢冲进去背起公主往回走。
「魏良。 」
要命了!
她爬在脖子边喊这嗓子差点没把我送走!老这样起起落落的总有一天不用挨刀我都能进宫伺候皇上的各位妃子!
「你别说话。 」我说。
「魏良魏良~魏良魏良魏良!哈哈哈哈!!」
公主已疯,鉴定完毕。
「魏良。 」她又喊一声,这回声音特别低,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
不禁让我想起昨天那个旖旎的夜,她喊魏良喊了得有几百声,也就是从昨晚开始觉得老娘起的名字怪好听。
「魏……良……」
这声叫完,公主彻底蔫儿了,原本抠着我耳朵的手垂落,在我胸前荡来荡去。
一路上青竹拂动,阴风阵阵,感觉自己特像个赶尸人,不,背尸人。
五
这一路走得很慢,因为我脑子很乱,突然想到上次她娘的忌日,公主罕见地没喝酒,坐在公主府湖边扔石头。 我下班路过停下来看,准头真好,每次都打到同一个地方。
「公主,你换个地方打吧,湖心亭的栏杆快给打断了。 」我说。
「是吗?」公主说,「断就断了,正好叫人修修。 建府好几年了,还没修过呢。 」
「你要不,往水里打?」我提了个不重要的小建议。
「好啊。 」她说。
公主很少听人的话,一般除了挖苦就是讽刺,这一声好啊听得我老泪纵横。
来劲了!
我继续说,「公主,我教你个法子,比扔石头好玩。 」
我捡了颗石子,扔出去,石头咻咻咻在水面上划了四五下。
「打水漂啊,我会。 」她说,「来,咱俩比赛,输了的跳河,三局两胜,怎么样?」
不是吧?玩得也太大了,我还有老娘要照顾呢!
她挑起一条眉毛,「不敢吗?」
「我有什么不敢的。 」我拿起石头扔出去,这次漂了六下,快到湖心亭了。
「你把后面那两次也扔了。 」公主说。
我扔完后面的,发现自己也太厉害,公主要使出吃奶的劲才能赢。
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公主一手抓了三颗石子,随手撒进湖里,然后站起来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我当时惊呆了,还没从战胜公主的喜悦中回过神,立马陷入逼死公主的恐惧中。
我甩掉鞋子跳下救人,刚跳下去,发现她浮起来了。
「唉……」她皱眉,「这就是水性好的悲哀,想溺水吧,身体不允许。 你来得正好,把我按水里。 」
我……立马又陷入谋杀公主的惶恐中。
三秒钟后,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不会水。
「救命啊!!!!」
我像个公鸡一样在水里扑腾,公主游过来,一边把我往上举,一边骂,「不会水逞什么英雄?」
我使劲仰脖子,生怕呛死,听了公主的话委屈与生气交织,「你会水跳什么湖?」
公主乐了,「一时忘了。 你呢?」
「我也……忘了。 」
她把我拖上来,我冷得发抖,腿也软。 已经到自己擅长的陆地上,我便强装镇定地站起来回去换衣服。
没走两步,啪一下摔倒。 公主乐不可支,牙龈都笑出来了。 她的笑容让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毕竟公主有事的话,我这条小命也难保。
笑着笑着她停下来,目光投向我,眼神意味不明,「我要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你应该不会这么拼命。 」
「你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闲得没事投湖会被爹妈打死的。 」我说。
公主笑了笑没说话。
每年她娘忌日她都挺正常,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如此疯狂。 后来从五皇子那得知,她娘的死,另有隐情。
没人告诉我什么隐情,我这身份也探不出有用的信息,但从公主今日出嫁琼州与
她爹肉眼可见的决裂可以猜到,要么幕后主使是她爹,要么就是皇后,以此离间公主父女。
我不信把她捧在手心的父亲会害死她娘,更倾向于是皇后娘娘的计谋。 毕竟,皇后娘娘的儿子是皇上不大喜欢的太子。 总要把皇子皇女们搅动起来,死的死伤的伤,才能凸显出太子的好。
快走到公主寝房门口,碰到了九公主,她眼眶红红的,直奔我过来。
「阿姐!」九公主叫了一声,大公主醉成狗,自然雷打不动。 九公主蹲地上哭起来,我有点莫名其妙。
「九公主,还是让公主先去休息吧。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我说。
九公主一边哭一边摇头,「来不及了,阿姐和父皇求了一道圣旨,后天离京,出嫁琼州……」
九公主还在说,我脑子嗡的一下,什么也听不到。 太突然了!怎么想也不想就决定嫁人,还嫁那么远!
这不符合公主的性子,公主不是这样的人!
刚刚喝酒的时候她说要嫁远点,也没说这么快啊!
「你知道琼州刺史的儿子是个什么人吗?听五哥说,那人长得极美,天生不爱红妆,是个断袖!阿姐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九公主说。
九公主嚎叫得一点儿不像个公主,像个傻子,话也傻气。
我说,「大公主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给自己找个断袖老公,五皇子定是搞错了。 」
九公主突然不哭了,擦擦眼泪,说,「阿姐骂得没错,你就是个傻子。 」
她看了看大公主,「好好照顾她。 」
说完就走了,我背着公主往屋里进,叫刘婆子看见说,「干嘛背公主,小心她酒醒了揍你。 」
「没事我扛揍。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应该说,咱拿了工钱得让主子看到咱的价值。
也不知道怎么就想放纵一下下,也许是担心以后没机会再闹腾。
放公主躺回床上,刘婆子在跟前伺候,也没我什么事了,回去睡觉。
我们几个侍卫睡一块,大通铺。 我回去的时候早班的都睡了,我赶紧洗洗睡,明天还上班呢。
躺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熟睡的张三被吵醒骂骂咧咧道,「你浑身长满了虫吗?床都被你折腾塌了!」
「我睡不着。 」我说。
「你就是闲的,操那么多心。 」张三说,「想些有的没的,可不睡不着吗。 」
说得没错,公主成亲,和谁成亲,跟我啥关系都没有,想那么多干嘛?也说不定会带我们几个侍卫去琼州继续守门,毕竟,守门我们可是专业的。
张三翻了个身,「哎。 」
「叫我?」我说。
张三无语极了,「人都睡了,就你睁着俩眼睛,我还能跟鬼说话不成?」
「哦。 」我立刻闭上眼睛。
「你该不会因为昨天的事,觉得自己有资格掺和公主的决定?」张三说。
这话让我陷入深思。
我好像真的逾越了。
张三说,「兄弟,做哥哥的跟你说点掏心窝子的话。 再落魄的凤凰,也不可能嫁给大公鸡。 你啊,趁早找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别成天胡思乱想。 昨天那是权宜之计,便宜你小子了。 你还想长久下去?想试试午门的铡刀快不快?小魏?小魏???他娘的,最烦听人家说话听一半就睡了的人!」
王五也被吵醒了,非常不耐烦道,「这小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你费那个劲儿干嘛?」
我没睡着,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感觉他们特吵、特烦,不是因为他们胡说八道,因为他们说的正是我心所想。
我对公主有了非分之想,尤其是昨晚的经历。 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离公主最近的男人,即便以后公主有了驸马,我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总不会是因为我整天只看公主,所以对她有想法,假如我看遍山花,是不是就不喜欢这朵牡丹花了?
张三李四王五一个个都有相濡以沫的爱人,还是偷偷摸摸逛青楼。 我是不是也得喝点花酒,拓宽眼界?
这么想了想,竟然很快睡着。 睡醒后我跟张三告了假,他是我们几个侍卫的头头。
我要去逛青楼了!哥们生平第一次,不晓得有什么艳遇。
刚从小门出公主府,转身又回来了。
不可能。
不可能有比公主更好的人。
反正今天告了假,索性玩一天。 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公主寝房旁,只有刘婆子守在门口。
「不值班跑这儿干嘛?」刘婆子说。
「公主……」我说,「醒了吗?」
刘婆子摇摇头,额角皱出三道褶,「喝太多了,醒酒汤灌进去一点儿用都没有。 」
她不是喝得多,是不想醒。 以她的酒量,昨晚那点酒算个屁。
「公主……」我同刘婆子一起站着闲聊,「公主明天就嫁去琼州吗?」
刘婆子说,「哪儿那么快。 」
我刚松口气,刘婆子又说,「公主总得先过去歇两天再成亲,听说,琼州刺史已经开始筹办婚礼,天南海北地买物件。 」
「人还没去呢,这么着急,这个刺史的儿子怕不是有什么隐疾?」我说。
刘婆子说,「哪有什么隐疾?皇后娘娘亲选的人还能有错?」
就是皇后娘娘亲选的才有问题。 我心里很不舒服,问道,「这回咱们府上人跟去吗?您去不去?我们侍卫里有人选了吗?」
「这回公主发话了,府里人一个也不带,省得看了闹心。 」刘婆子说,「连我这个打小伺候的老嬷嬷她都不带,你们啊,别想喽!」
公主真的一个也不带啊,那路上有危险怎么办?有羽林军护卫,比我们妥当。 唉,我们做侍卫的,确实没什么太大作用。
「疯了吗?敢在我门口叽叽喳喳的?」公主醒了,听声音情绪不好。
我正想走,她喊了一声魏良。
「哎。 」我应道。
「昨晚你跟着我了?」
糟了,秋后算账啊这是要。
六
刘婆子小声说,「我去打水,这儿先交给你。 」
把危险留给别人,好一个投机倒把的老婆婆!我也不敢进去啊,万一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刘婆子走出了完全不属于自己年龄段的轻快步伐,仿佛一片秋叶,飘然离去。
又到了心跳加速的环节,我站在门口不停地抚平呼吸。
「是。 」我说。
「啊。 」公主不知道在干什么,等了很长时间又说,「我身上的衣服,是你换的?」
「怎么可能!」我说,借我一百个胆也不敢,「我把你送回屋,剩下的都是刘婆婆干的!!」
想污蔑我,做梦。 想让我替别人背黑锅,做梦。
公主轻笑一声,「就猜你没这个胆。 」
我胆子的确不大,这事也不是胆大就能做的!
珠帘拂动,公主换好衣服出来,脸没洗,妆没化,眉毛修得很只剩个眉头,看样子眉毛的环节只靠画。
此时的公主洗尽铅华不著妆,本身容颜自生香,看得人没法移眼。 可真是一副好皮囊。
她见我看呆了,哼了一声,「我美吗?」
我点点头。
她抠了抠眼睛,「一脸眼屎也美?」
我:「……」
这就像你正在品尝一道美食,厨师问你好吃吗?你开心地说好吃,然后厨师说,啊,做饭的中途去了趟厕所,忘洗手了。
气不气!气不气?!
公主往远处看了看,笑道,「不逗你了,马上洗干净。 」
刘婆子端着洗脸水进屋,公主跟着进去洗漱,我站在门外生无可恋几近飞升。
刘婆子在伺候公主洗漱的间隙不忘出来问我,「骂狠了?别放在心上,公主刀子嘴豆腐心。 」
唉,没人能理解我的痛苦,真是闲疯了跑过来找不痛快。
公主洗漱完,正在梳妆台前打扮,我瞄了一眼,涂脂抹粉的,像是为盖住玉石的底色。
「魏良。 」公主说。
「哎。 」我应道。
「今儿不值班?」公主眯着眼睛画眉毛,这是整张脸最大的工程。
「我告了假。 」我说。
「有事?」公主抬着手,细细从眉头画到眉尾,中途精神高度集中,屏息凝神,唯恐手抖画歪。
「没事。 」我忽然想起自己请假是为了嫖娼。
终于画成功,公主松口气,准备画另一条,「没事请什么假?」
怎么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感觉?怕被她看出当时的真实想法,我选择撒谎,「也不是没事,今儿有点不舒服。 」
公主终于画好了眉毛,拿起唇脂正要点唇色,闻言扭头看向我,要笑不笑的,「前天晚上到现在这么久了,还没恢复过来?」
「?」
我正在想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看她脸上越来越盛的笑意,差点吐血而亡。 怎么会有这种女的!不害臊吗?脸呢?
公主发出杠铃般的疯笑,狂笑一阵子才点了唇色出来吃早饭。
我不停地深呼吸,掩饰想揍她的冲动。
公主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我。 看什么看,再看我也不敢揍,开心不?呸!
她每次干什么事都慢悠悠的,吃饭也是,你说饭不好吃吧,昨天我吃过挺好吃的,而且她每次都吃完,肯定不是饭的问题。
拿着筷子要吃不吃的,这要是生在我家,早让老娘说三百遍了。 吃饭没个吃饭的样子,都对不起庄稼在地里辛苦长熟。
「你老看我干什么?」她说。
「明明是你看我。 」我不甘示弱。
她把筷子放碗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赶紧说,「好吧好吧是我看的你。 」
她拿起筷子继续慢悠悠地吃,「看我干什么?」
我:「……」
我一口老血喷出来,差点被
噎死。 都听不出来是迫于现实压力无奈之下说出的话吗?
这是个非常尴尬的局面,如果我说出真相,势必会导致自己处于更险恶的境地。 在这个紧要关头,我问道,「明天去琼州,带府里人吗?」
她咬了一口饼,嘎吱一声响,听声音是块脆皮饼,嚼了嚼她笑起来,特别欠揍的那种笑,「你不都从刘婆子那知道了。 」
我脸上的表情过于惊讶,「你全听到了?」
她吸溜吸溜喝着粥,感觉特别香,「站我门口问话,本公主又不聋,还指望我装聋作哑?你要不想让人知道,好歹背着点啊?」
吃完饭,她抹了抹嘴,往外走,「今儿一天得应酬,毕竟我也挺多狐朋狗友,这一走,没个喝酒的人,多寂寞。 今儿呢,嗯,我看看……有五个场子待赴,没空理你,赶紧值班去。 」
她走到我跟前,停下来,「有什么临别赠言,待我晚上回来再说,想好了再说,最好简短点,本公主第二天早起出行,晚上得早睡。 」
她前面走,我后面跟着。 走了两步,她说,「别跟着我。 」
我说,「我去值班。 」
公主府还是太小了,没走几步,她就走出大门,而我从小门出去,立在张三旁边。
张三看了看大摇大摆出门赴会的公主,又看了看我,「怎么了?」
「没事。 」我说,「值班呢。 」
「没事?」他靠近我,上下左右仔细端详半天,「没事你一脸死了老娘的表情?」
「你老娘才死了呢!」我说。
张三嘿嘿一笑,「我老娘还真死了。 」
无聊。 真不想跟他说话。
公主踏着朝阳出门,我顶着烈日站岗。 今天不对称,对面只有一个人,我和张三并膀子站。 按理说,一边一人正好,但我就想站咋的了!
今天的太阳也太大了,明明已经立秋,太阳跟三伏天一样毒。 我敢说,这是我站的最煎熬的一次岗。
张三这鳖孙一会儿喝水,一会儿撒尿,一会儿又饿了……烦人!
对面的赵小六,小小年纪,一动不动,真是,难道不会动一动吗?像个傻子。
中午了。 他俩都去吃饭。 张三说,「你不去吗?」
「不饿。 」我说。
都走了,谁站岗?晚班的蠢货也不知道过来顶会儿班吗?
下午的太阳更毒,我衣服都湿透了。 公主这是准备住外头了?什么时辰了心里没点数吗?还是说不知道自己家在哪儿?
都申时了,还没回家!这要是我家的人,早让老娘扫地出门。
我转身进府,张三喊道,「干嘛去?」
「饿。 」我说,「吃饭。 」
「你不等公主回来了?」张三说。
我回头瞪他,「谁说我等公主了?!」
张三干咳两声,「行吧,怪我嘴贱。 」
「你就是嘴贱。 」我头也不回地去吃饭。
从小门到灶上还挺远的,我走着走着突然一条黑狗窜出来,差点给我绊倒。 妈的,连狗也给我找不痛快。
我脱了鞋拎手里追狗,这黑狗跑得还挺快。 别让我追上,追上了,老子叫你哪来的回哪儿去!
毕竟是有感情的狗,跑了会儿它停下来闻我的腿脚。 哼,这时候讨好,晚了,刚差点送走我,这仇不共戴天!
我举起鞋正要打,被刘婆子看到,竟破口大骂,「出息了!你咋不宰了吃呢!当初,也不知道是谁求着灶上养,现在养大了说打就打,说喜欢的是你,要打的也是你,小魏你还是人吗?」
我才不喜欢狗呢!要不是公主回府看见路边一条眼睛都没睁开的小黑狗哎哟了一声说了句「多可怜的小可爱。 」
要不是张三说了句「带回去给灶上养着吧,公主喜欢。 」
我才不会求灶上养呢!我是那种求人帮忙的人吗?
刘婆子看到了什么,眯眼往前伸脖子,看清楚以后偏头喊道,「灶上的,赶紧准备,公主回来了。 」
黑狗一听,弃了我,直奔公主。
哼,先放你一马。 我把鞋扔地上,脚蹬进去穿好。 坏了,它别再给公主撞飞了!
我跟着跑过去,公主蹲下来,它正在闻她的脸。 不要脸!闻了老子的脚又去闻公主的脸,公主也是,不嫌脏吗?
公主在外面吃过饭,直接去洗澡准备睡觉。
我闲得没事,就在公主窗边站着。 具体想做什么,我也搞不懂,只有这样才感觉心安。
公主洗完回屋的时候看到了我,没说话,径直进去。 过了会儿,窗内有掀被褥的动静,又过了会儿,没了动静。
我听到公主浅浅的呼吸。
太阳正落山,她睡得未免也太早了点。 我没吃饭,肚子咕噜噜叫。 府里人开饭了,四周人声嘈杂,这儿只有我的肚子叫,嗯,还有公主的呼吸。
里头的公主突然骂道,「胆小鬼。 」
不知道是不是骂我。
窗子被打开,公
主双手推着窗,一脸不耐烦地说,「瘟神吗?杵这儿干嘛?」
她卸了妆,眉毛只剩个眉头,整张脸有种残缺的美。 屋里黑漆漆,屋外灰蒙蒙,不远处府里人吃饭的烛火照不到这儿。
目之所及,只有她的脸蛋泛着白光。
黑暗会给人力量。 我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触感光滑柔软,我呼吸越来越急,有些事一次是个死,两次是个死,三次是个死,四次……
「松开。 」公主不咸不淡地说。
我立马松开了,生平最大胆的时刻短暂如流星。
「公主……」我怕极了,她会不会立马把我拖出去斩了?我还有老娘要养呢!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说话。 」她说。
我平常说话挺利索,此时却像被恶鬼锁喉,张了三次嘴巴,也没发出声音。
「快点。 」她说。
「我……」我平复呼吸,正要说话,她已经开始关窗。 窗棂吱呀轻响,眼看来不及,我上前卡住窗户,说,「你好好睡,明天别睡过头了。 」
「你他妈去死!」公主一掌将我的手拍出来,啪的一声关上窗。
「滚!!!」她说。
七
公主叫滚焉有不滚之理?我蔫蔫地滚了。
走了两步,脚底一空,摔个屁股朝天脸朝地。 真他妈疼。
身后的窗户吱悠悠地,有打开的倾向,我爬起来逃命一样回了住处。 我的娘啊!忒丢脸了!
张三已经下班,正在脱靴子,臭得人神共愤。
「你这个味你媳妇不嫌弃吗?」我捏着鼻子。
「老夫老妻的,闻惯了,不嫌弃。 刚开始那会儿嫌弃,差点因此和离。 那段时间啊,我天天睡觉双脚包得像个馒头。 」张三说。
我从此无法直视馒头。
「你……」张三欲言又止,「你这是……」
「怎么了?」我问。
「脸。 」他愁眉不展,「破相了。 」
是吗?我摸着我英俊潇洒的脸,果然有黏唧唧的触感。 这一摔,摔走了一个大帅哥,默哀三秒钟。
「不会是公主挠的吧?」张三说。
「啊?」我惊讶于他的想象力。
「明天就要走了,你俩不来个临别之那什么的?」他的笑容越来越猥琐,「公主本来就张牙舞爪,哥们理解。 」
「理解你大爷!」我说。
人心竟可如此污秽!我当时是有这个念头,好歹止住了啊。
我上去掐他的脖子,「什么时候你沦落得跟王五一样不要脸了?!」
张三迅速咳嗽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别别,有话好好说,掐死了我,你不就少了个好兄弟?」
「绝交。 」我说。
他咳得越来越弱,我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算了,毕竟兄弟一场,他就是死也是出门被车撞死,不能死于我手。
张三再不敢理我,滚进被窝睡觉,临闭眼之前,多嘴道,「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哟。 」
今晚,真的是个不眠之夜。
我睡不着!!!
脑子里像在煮一锅烂粥,虽已煮无可煮,底下火势仍旧汹汹,不熬干看来是没法睡了。 天亮才发现,就算是熬干,还是睡不着。
我穿衣服起来,府里人早早地开始洒扫,灶上炊烟缭绕,公主寝房安静如鸡。 我摸去窗边,听到里头的说话声。
「公主醒醒。 」刘婆子说。
没有动静,睡得倒瓷实。 相比较我的睡眠质量……
不知喊了多久,公主瓮声瓮气地叫了声「干嘛~」
我差点给跪下,这撒娇呢?
「公主,您今儿出发去琼州,昨儿吩咐要早走,您忘了?」刘婆子十分耐心。
等了好久,公主说,「等我再睡会。 」
「多久?」刘婆子说。
「一炷香。 」公主说。
公主有一炷香的赖床时间,我有一炷香的思考时间。
「伺候更衣吧。 」公主说。
这么快!
「这次您真的什么也不带?」刘婆子说。
不知道怎么此时我的心怦怦跳,像揣了只兔子。
「不带。 」公主说,「噢,那就带一样。 」
我手轻抚胸口,告诉自己要淡定。
「把小黑狗带上,路上还能听个声儿。 」公主说。
……
什么什么?小黑狗?那狗子已经不小了好吗?还听狗叫?我其实……也会汪汪叫。
「不带人啊?」刘婆子说。
「人不如狗。 」公主说。
此时一阵沉默,公主一席话骂了全部人。 刘婆子说,「那倒是。 」
……
这个老婆婆,怪会给自己摘开。
门开了,公主梳妆完毕,准备吃早饭,吃完饭就该出发了。
她出门时穿得特别齐整,珠光宝气,晔晔照人,很少见。 就是眼神有点
怪,很冷,没有笑意。 感觉不是去成亲,而是去杀人。
今天天气不太好,日头原本出来了,突然又缩了回去。 天亮是亮了,像罩了一层阴霾。
朱雀大街上皇帝出行的唱颂由远及近,大公主出嫁,禁军开路,百官送行,场面大到让我这个小老百姓没胆看。
公主今日一个眼神都没给我,我跟在刘婆子后面将她送出府门。 张三和赵小六已经在站岗,他们自动安排我休息。
路两排的禁军一直延伸到朱雀门,皇帝从太和宫出门,一路声势浩荡地直奔公主府。
这么多人,一个围观的群众都没有。 这么多人,整个皇城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这个时候谁要是忍不住咳嗽一声,绝对是人群中最亮的待宰羔羊。
公主出府,大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皇帝皇后过来哭诉,演绎父女情深。 公主一脸冷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吊丧。
「差不多得了,我走了。 」公主弯腰踩着脚蹬,轻盈地上马车。 皇帝皇后两两相望,相对抹泪。
九公主冲过去,「大姐!你保重!」
公主这才露个笑脸,「好好过你的日子,别担心我。 」
她看了一眼我这边,我当时激动极了,嗓子里准备一晚上的话马上要脱口而出,谁知道五皇子从我身后走出,冲她挥挥手,「得空我去看你。 」
唉。
车帘缓缓落下,迎着风微微抖动。 一切尘埃落定,大臣们齐声唱贺,最后公公高声唱道:「起驾——!」
车夫轻喝一声,扬起马鞭,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车轮滚滚向前……
后面跟了一辆马车,坐的小黑狗。
两辆马车缓缓往前,两队羽林军庄严肃穆地跑步跟上,后面另有十几辆陪嫁的马车。
我当时想,要不,冲进小黑狗的马车算了。 但是紧接着齐刷刷过来的羽林军让我打消了念头,最后我想,不如藏进嫁妆车里的时候,后面又是两队羽林军。
公主嫁人了。
公主真的嫁人了。
这个场合,不允许任何变故。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等醒过来两腿已经迈出。
这回真的要完。
老娘,下辈子儿子再给您养老!
「公主!」我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了!
与此同时,四周的羽林军,皇帝皇后的暴喝,还有公主府侍卫们的惊呼,以及公主掀帘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一起发出。
公主脸上挂着笑,眼睛冰冷一片,「干嘛?」
就是这一声,我觉得死也值了。 也是这一声,皇帝摆手示意羽林军退后。
「带上我吧。 」我感觉自己双腿发软,想着这是临终之言,瞬间胆子就大了。 反正都要死了,说一句话是死,两句话是死,三句话是死,四……
「这回不是和亲,是成亲。 我谁都不带。 」公主放下车帘,车轮转动,羽林军将我逼回送亲队伍。
我看着马车依次离开,不知怎的,眼眶一红,竟想落泪。 歪头一看刘婆子在掉泪,张三李四王五赵小六无一不落泪,再看,连羽林军也在抹脸,我抬头望天,怎么天也流泪了。
原来是下雨了。
起初是急促的小雨点,而后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真好,大雨能留人。
皇帝担心雨路难行,派人前往公主马车,传话明日出发,可她毅然决然地走了。
一行人迎着大雨,离开朱雀大门,离开皇城。
皇帝皇后进车辇避雨,大臣们和羽林军坚持目送公主离开十里路。
等所有人陆续离开,我回府牵马,从公主府大门出发。 张三拦住我,「你干什么去?」
「找公主。 」我说。
「你疯了!」张三说,「那么多羽林军,你会被当作刺客乱箭插死!」
雨落在我脸上,仿佛在洗去我的胆小。
「死就死了。 」我说,「我现在比死了还难受。 」
她走得决绝,像过路人斩断桥梁,像是放风筝的人剪断绳索。
这是一条没有退路的分别。
她脸上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天塌了也不管的笑容,可那双眼睛,特别冷,仿佛在说,再见了胆小鬼。
朱雀大门外是座山,那一队人马翻山越岭,绝没有我单枪匹马快。
张三没有拦我,我一路快马加鞭,追了有半个时辰,暴雨使胯下马不停打滑,我一人都这么难行,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不如我快。 我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雨过于猛烈,路上水洼密布,车辙里早已灌满了水。
前面的路已经模糊,树林里氤氲着白雾,上山的路极其坎坷,耳边只有密密麻麻的雨声,和马儿打的响鼻声。
突然前方出现一个羽林军,浑身泥浆,像从泥水里捞出的鬼。
我拦下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羽林军应该是认出了我,毕竟找死的行为很容易留下印象。
他怕我听不见,大喊,
「公主的车翻了!」
什么玩意儿?
翻了?!
「你们干什么吃的!!!」我一怒之下真想给他来个爆头。
羽林军说完踉跄着往京城方向跑,我冲出去,不管路怎么样,不管马受不受得了,直往前冲。
翻过山头,看到马车肢解得五零四散,羽林军正在捡拾嫁妆,从山头可以看到一条很长的泥痕,一直延伸到视线消失的地方。
断崖。
断崖处聚集了大批羽林军。 我骑马冲下去,差点没刹住车,得亏有个大哥帮我勒紧缰绳。
「你找死没找够吗?」大哥说。
果然印象深刻。
我被之前的羽林军传染,大喊道,「公主呢?」
大哥往崖下看了看,「掉下去了。 」
什么?!
「你们干什么吃的!!!」气死我了!
最近勇气可嘉,我二话没说跳下去,跳下去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太太太……太他妈高了!!!
八
落地的时候发现,其实也没特别高。 但是,我摔下的姿势忒丑了,比刚才那个羽林军还丑,生生将地面砸出个人形巨坑。
我浑身泥浆,英俊帅气的脸已不复存在。 估计那羽林军的一身泥也是跳崖跳的。
我从泥地里爬起来,才发现身边都是人。
「你咋不说一声,我们好接住啊。 」又一羽林军大哥说。
其他围观的人附和,实在没想到崖底还有这么多人,现在的我满脸泥浆,如斗败的公鸡,也好,这样就没人知道我小脸通红。
「公主呢?」我说。
羽林军大哥抬手一指,我顺着看过去,一棵巨大的松树下,两个羽林军撑着伞,公主完好无损地坐着避雨。
她目不斜视正盯着一群拆马车的羽林军。
那副画面,让我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我到底为什么跳下来?所以这群羽林军到底在挖什么?
「狗子找到没有?」羽林军大哥说。
「还没有。 」其中的一个羽林军回答道。
「继续挖。 」大哥说。
我:「……」
早晚要干掉那狗子!
我冒雨往大松树下避雨,公主看到有人来,转过脸。 还好,她应该专注盯挖狗,没有看到我傻逼兮兮的一跃。
公主看到是我,突然迈过头不看,过了会儿才扭头,冲我点点头,「刚才那一跳,喊得很有气势。 」
我刚才还喊了?
不是,她竟然看到了??
她再次扭过头不看我,一手掩嘴,一手挥了挥,两个羽林军放下伞回避,然后她放声狂笑。
没有人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我原计划英雄救美来着!!
公主笑累了,才将贵目移到我脸上,移了两秒又开始笑。
「太丑了。 」这是她再次笑累以后的评语。
看来,在帅这方面真比不过琼州那个断袖了。
我看看她,又看看周围的羽林军,一个无法无天的念头出现了!
就着大雨洗去身上的泥垢,趁羽林军不备,上前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往山林深处跑。
「干什么!」公主喊了一嗓子。
「私奔。 」我说。
她笑起来,挣开我的手,「谁要跟你私奔?」
我直接扛她走。
这回她倒不动了。
「怎么不挣两下?」我说,「好歹意思意思,这样更有征服欲。 」
「怕你把我摔了。 」她说。
「绝对不会。 」我说,「随便挣,能摔我魏字倒着写。 」
「瞧把你厉害的。 」公主哼了声。
我不知道往哪儿走,只知道往前走,停下来,她就嫁人了。 这时候很希望雨能下一辈子,此时此刻此地,有雨,有山,有我,重要的是有她。
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如此满足过。
山里不知道哪个人才搭了个茅屋,我冲进去躲雨,这茅屋比杜甫的破茅屋还要惨,他要是看到这茅屋,估计能歌好几篇绝世佳作。
「干什么?带这么隐蔽的地方。 」公主看了看我,「别是准备图谋不轨吧?」
「是。 」我说。 刚才的一跳,让我拥有无上的尴尬与勇气。 现在的我,觉得自己能单挑整个王朝的有生力量。
公主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淡定,没有尖叫没有恐惧,反而有点嘲弄,「现在不怕死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说。
她挑起一根眉毛,「跳小山坡吗?」
「断崖。 」我纠正。
背她这一路,淋了雨,她妆花了,凤冠掉了,衣服也湿透了。 茅屋隔绝了外头的狂风暴雨,此时我们四目相对,气氛略暧昧。
我每次看到她,脑子总有那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想抱着她,吻她,不可描述她……娶她。
她要是个寻常人家的
姑娘,多好。 偏偏我身份如此卑微,孽缘啊。
可我不想管了。
连坐吧!
诛九族吧!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吧!
我不管了!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没错,我认。 就是她,一天天挑火又不灭火。 我要占有她!
南疆?去个屁!嫁人?想得美!
她属于我。
来吧,让我们像上次那样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只专注于对方。
大雨如注,茅屋里雨正下得激烈。
她非常配合,我有点激动,美好的时光进行的有点快。 唉……都怪满山的羽林军瞎叫唤。
结束后她突然笑起来,就是那种满不在乎的轻笑,笑了两下哭了,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大公主哭了。
不是吧?我不是误会她的意思了吧?万一她没那个意思我岂不是……小命不保?
「公主……你要是接受不了就算了,你别……我也就那么一说……别哭了。 」我说,「大不了你还去琼州,我不娶了。 」
「没事。 」她做作地捏起衣角擦眼泪,「我这是喜极而泣。 」
突然她爬到我身上坐起来,拳头如雨全打脸上。
「混蛋!王八蛋!但凡你他妈有一句话,老子至于费这么大劲?!蠢蛋!」
我都懵了,没法还手,也不敢问,生生受了她全部的力量。
她打累了,脸伏在我胸口哭道,「王八蛋,老子差点嫁给断袖了!」
我也后怕啊,得亏自己胆大一回,否则公主就嫁给断袖了!
羽林军的呼喊越来越近,我们快速穿上衣服,做贼一样。
这感觉,也忒刺激了点。
我看了看正在穿衣的公主,感觉自己还可以重振雄风。
「我帮你吧。 」毕竟她一个公主,平常都是下人服侍穿衣的。
她斜睨我一眼,哼道,「把你贪婪的眼珠子收回去。 」
好咧。 我默默走出茅屋,羽林军距离得还有点远,按我的速度其实真的还可以再来一发……
出了茅屋公主吩咐道,「把这儿拆了。 」
「啊为什么?」留着下次来多好。
「毁尸灭迹。 」公主说。
公主的命令没人敢反抗,于是我就投入拆房大业,正拆到紧要关头,羽林军来了。 挺好,毁了百分之八十,应该看不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
「公主没事吧?」羽林军七嘴八舌地问。
「没事。 」公主一脸淡定,好像就是来拆个房。
我们回到鄙人砸人形坑的地方,那黑狗已经刨出来,那模样,比我还惨。 我终于体会到公主为什么能笑成傻子。
我还是比公主能忍,并没有笑多离谱。
公主见了浑身是泥的狗,脸色如常,果然我当时比狗好笑多了。 耶,终于赢它一次。
雨小了,羽林军已经把地面收拾干净。
上面有人丢绳子下来,羽林军护着公主上去,我也跟着爬上去,爬到顶往下看,我去,真低。 刚才那么怕,真是丢脸啊。
「继续出发吗?」羽林军问公主。
公主看向我,「问他。 」
我……我做梦也想不到可以左右公主的命运!
就在我左思右想就在我犹豫不定的时候,公主嗤笑一声,开口道,「出发,琼——」
我赶在她说完之前,大吼道,「回京!」
我拉住她的胳膊,恳切地说,「我们回京,回京!」
她瞟了我一眼,「记住了,下一次,可不会给你思考的时间。 」
我点头如捣蒜。
「真确定了?」她不留痕迹地抽回手,看向回京的路。
坎坷,泥泞。
「嗯!」我点点头,「我不会退缩了。 」
她目光落在我身上,扑哧一笑,「不容易啊不容易,要不要奖励一个吻?」
说什么呢!这么多人看着说什么呢!我还是把脸凑过去,她扭头看我,狠狠地捏了捏我的鼻子,「不害臊!」
啥呀,又不是我主动的。
羽林军的表情我已经没脸去看了,马车修补修补还能用,一行人出来淋趟雨又回去,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来的时候我单枪匹马,回去的时候有幸跟公主同车而行,看着小黑狗孤零零地独自乘坐马车,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马车走得一摇一晃,我们原本一个在左,一个在右,晃两次,就挤在一起了。
「这么大个马车,你能不能往边去?」公主说。
「晃,靠紧点,安全。 」我说,看公主心情不错,尝试拉她的小手,试了一次被一巴掌拍回来。
「你个没心没肺的,现在难道不紧张吗?见老丈人竟如此轻松?」
公主的一席话,让我彻底紧张。 那可是皇帝啊,我要怎么跟他说想娶他的宝贝女儿?
大家可能体会不到我的感受,请试着
想一想,你现在立马去京师,告诉最高领导人说,嘿,我想娶你闺女。 扪心自问,紧张不?害怕不?
这是一门全国人民都不会祝福的婚事!
我现在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摘一颗天上的星星。
京城近在眼前,我整个人抖个不停。 公主皱眉道,「待会儿,你不会尿在殿上吧?」
「那不能。 」我说,「要不,我先下车尿一泡?」
公主:「……」
她的表情一言难尽,「我要不还是嫁去琼州吧,好歹人家刺史儿子长得好,还没这么怂。 」
「别别别。 」我说,「我尽量忍住,怎么样?」
公主却笑了,「没事,你拉殿上都行,不过是增加一下求亲的难度。 」
我硬生生逼回一泡尿。
九
进了京城,禁军前来接应。 公主骤然回京,民间一片哗然,各种流言不断。 哼,再猜也猜不到公主要嫁给我了。
一边心情高涨,一边心情低落,感觉两个自己快要把我撕裂了。
公主倒是仍旧淡定,只要我不碰她。
我一碰她就暴躁,该不会是害羞了吧?这个想法冒头后,我尝试拉拉手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公主说,「信不信我一脚给你踹下去?」
当然信!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再不敢招惹公主,专心在脑子里演练一会儿见皇帝的措辞。
我:微臣拜见岳父,不对,拜见陛下,我能娶公主为妻吗?
陛下:不能。
重来。
我:草民叩见陛下,我与公主情投意合,恳请陛下,赐福这段良缘。
陛下:孽缘。 拖出去,下一个。
唉,再次重来。
我:陛下,呜呜呜,我真的好喜欢公主啊,求陛下赐婚。
陛下:滚,拖出去!
我脑子快炸了。
到底怎么说既能体现我的真心,又能展现智慧呢?
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我瞄了一眼公主,她眉头紧锁,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公主。 」我说,「您也紧张啊?」
公主笑了笑,「是啊,我父皇手里有十大酷刑呢,万一你受不住……」
说到这,她贴心地停下来,留一个想象空间给我。
我突然后背一凉……太他妈吓人了!
朱雀大街真宽啊,这么多人一起走竟然没发生个拥挤啊踩踏啊,竟然一路畅通进了宫门。
宫里闹翻天,各家主子差奴才探消息,宫门都快给堵住了,真不如宫外老百姓淡定。
羽林军陆续归位,回到原来的岗位,而她带我直奔奉先殿。
那是皇帝上朝的地方,那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地方,我可不想占用公共资源。 那么牛逼的地方谈论我的婚事,怎么想怎么不可思议。
公主拉着我在众人的视线中跪在奉先殿外。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进宫,墙也忒高了点,等会儿皇帝不同意,连个逃跑路线都没有。 这墙,比我刚跳的崖还高出半个身!
公主马车翻了,消息传到宫里,这群人正在商量如何解救公主,她就带着一个男人跪在殿前,说道,「爹,我要嫁给他。 」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周围的官员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要揪出点有为青年的特质。 显然,并没有揪出。 于是他们又把目光投向公主,想从公主身上看到傻逼的特质。 显然,有的。
于是他们摇头的摇头,撇嘴的撇嘴。
一旁的奴才们此刻悄悄退出,估计去各宫报信去了。
皇帝显然被这个信息轰炸地头昏脑胀,眯着眼睛往下看我们。
「什么什么什么????」皇帝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他动作像个弱智,那双眼睛里却透着杀机。 完了完了完了……我出息了,能惹怒皇帝了!
此时此刻,什么是帝王威严,什么是天子之怒,有幸见识。
公主一脸淡然,捅了捅我,「说话。 」
我……
我不敢说。
我都能想到我说了是什么结果。
被殿上的人一顿嘲笑,官员们偷偷说,皇上的大闺女嫁给一个侍卫!我闺女都比她嫁得好!
宫里各宫的妃子掩嘴轻笑,哎哟,知道吗?咱们大公主,嫁给了一个侍卫!还是看门的侍卫!
外面人会说,知道吗,公主,嫁给一个侍卫!你说我是不是能娶皇上的老婆?哈哈哈哈!
最心爱的姑娘啊,我不希望她受任何伤害。
公主看着我,仍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神却一点点冷下去。 我知道如果她眼神全冷下来,这辈子,我和她一点交集都没有,她会离我很远,很远。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不退缩,你死也得前进。 如果你没有勇气,那就给老子滚。
「陛下,我要娶公主。 」我说。
狗胆包天就包天吧!
我伏在地上不管身边的人如何议论,不管皇帝如何恼怒,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娶琬儿。 」
之前预演的词一个也没用上,脑子里只有我要娶她,娶她!
「我要嫁魏良。 」公主和我一起伏在地上,她额角挨地,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整张脸最丑的角度,死亡角度。
甚至能看清她的鼻孔。
她冲我笑了笑,仿佛在说,还不错嘛。
我的公主连鼻孔都好看哇,好想亲一下。
我觉得此刻皇帝发出土拨鼠的尖叫一点儿都不过分,但没想到皇帝站起来,指着公主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怎么会……」
他在地面原地蹦了蹦,「看上这种玩意儿!!!」
我也想知道啊,她要是不喜欢,我现在正在公主府安生地站岗,过些年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生一对普通人家的儿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万幸她喜欢我。
她的喜欢给我莫大的勇气,虽死无悔的勇气。
就在此刻,皇帝突然两步跳下高台,直奔我过来,掐住我的脖子,粗声粗气喊,「你他妈什么狗东西,怎么敢喜欢我的琬儿!我的琬儿要配世界上最好的男儿!你算个屁!」
他一边说还一边晃,我感觉自己快吐了。
想到他手里的十大酷刑,我努力忍住。
我看了眼公主,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竟然一点儿都不心疼!那眼神好像在说,加油哦,今天就是下刀子也得给老子接稳了~
真是脑子抽风了才喜欢她!
皇帝抽风抽一阵子放开了我,我趁机大口呼吸,差点没给我掐死。 天天拿朱笔的人,竟然比我拿刀的手劲大,老丈人真厉害。
「这门亲事,朕——」皇帝在我脸上扫来扫去,「怎么可能同意!你……你好歹是个人啊!」
不行就不行,还他妈人格侮辱。 他要不是皇帝,我一榔头上去爆他的脑壳子!
「拖出去!」皇帝吩咐。
上来两个禁军拖着我往宫外走,皇帝说,「琬儿,爹爹最大的仁慈就是不杀他。 琼州不想去,咱们换个地儿。 」
公主看了看我,又抬头看皇帝,「谁说琼州我不想去了?」
她脸上又是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想把我扔到天涯海角,成,今儿,我便遂了您的意。 」
她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走了,千万别送。 」
她走到我旁边,伸出手,「走啊,不是想跟我一块去琼州吗?」
啊?这变故也忒大了点。 连禁军都忍不住回头看皇帝,官员们面面相觑,脸色凝重,过了会儿又开始交头接耳。
我也抬头看,皇帝脸色铁青,「你铁了心要嫁给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
我有工作!正经的!
公主看向我,仿佛在搜寻闪光点,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我好后悔当初不努力,假如做到侍卫头头的位置,此时就可以拍着胸脯告诉皇帝:我魏良大小也是个官。
张三,快点滚过来给老子换身份!
公主扭头看回皇帝,笑道,「就喜欢他一事无成,喜欢他胸无大志。 这样您江山稳固,我后半生无虞。 」
这话说完,皇帝沉默一会儿,说道,「太荒唐了!!把二人押入天牢,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放出来!」
不是吧?结个婚还要下狱?等出来我就是个有污点的人,还怎么挣钱养家?
禁军押着我,后面的公主像是散步一样,一行人往天牢去。
我回头看公主,也忒淡定了点。 公主看我,笑了笑,「这就怕了?还没行刑呢!」
可不是,关进天牢,说不定待会儿就动用十大酷刑,天呢,我现在变心还来得及吗?
第一次进天牢,里头关押着各种犯人,味儿特别大,比公主的夜壶味还大。 公主全程捏着鼻子,一路走下去,叹道,「记住了,千万别犯事,这环境,真不是人呆的。 」
我平白无故犯什么事,要不是想娶公主,这辈子都不踏进牢房一步!
禁军倒是贴心,将我俩关一起。 我找了点干净的稻草铺平,请公主入座。
公主也没客气,一屁股坐下去,突然说了声糟了。 这可把我吓坏了,总不至于砍头吧?
「刚忘记先回府洗个澡,这淋了雨,身上黏。 」公主说。
我:「……」
总有一天我会交代到她手里。
我挨着她坐下,眼前关的人都脏兮兮的,一个个瘦骨嶙峋,像难民窟里出来的一样。
「咱天牢还虐囚啊。 」我说。
公主眯眼看了看,「这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比起他们犯的错,这些惩罚算是轻的。 」
十恶不赦的罪人!我和他们关一处。
「真的有十大酷刑吗?」我有点怕自己受不住。
公主抬手捏了捏我的鼻子,「你能不能像爷们那样坦然面对一切遭遇
?」
我应该不能。
这太吓人了!旁边那个老兄满脸是血,都不救一下吗?
我瑟瑟发抖往公主身边凑,公主一把给我推远了,「别闹。 」
我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目光左右移动,生怕衙役过来行刑。 公主就在后面看着我直乐,想想笑笑,想想笑笑。
「你别笑,我怕一会儿真的受不住,万一你嫁给个断袖,那就完了!」这个傻逼公主,不知道现在情况紧急吗?
公主这次换成捏我的脸,「刚刚走的时候我爹冲我挤眼睛你看到了吗?」
「啊?」我努力回忆,「挤了吗?」
公主啧了一声,「你蠢吗?我话说得那么清楚,父皇肯定明白了。 什么下狱,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念在你头一次当皇亲国戚,原谅你了。 」
什么什么什么???
生在皇家,全靠一身演技?
太荒唐了!!
十
未几,五皇子和九公主一前一后来了。 两个人捏着鼻子,一路嫌弃着来到我俩的牢门前。
九公主双眼通红,看来是哭过一阵子。 五皇子四下看看,手伸进牢门缝隙不知道是想打我,还是打公主。
「你胆子太大了!」他瞅着公主,咬牙切齿道,「殿前说那些话,不怕父皇翻脸吗?」
公主仍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不了就是个死,正好看看是新人笑还是旧人哭。 真搞笑,做女儿做到让后娘吃醋,是我过分了。 」
「你知道她不是针对这个。 」五皇子压低声音,「父皇身体还健康,就如此谋划,呵,且看他们夫妇钩心斗角吧。 」
五皇子伸手进来,想揍她的心依旧澎湃,「听了小宫女转述,我都替你捏把汗,倘若父皇有一点儿怨气,今天你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刺史儿子都敢列在我驸马的名单上。 」公主双手枕头,打个哈欠,「你爹他心虚着呢,不敢拿我怎么样。 」
五皇子看我一眼,「那你也不能就嫁给他!好歹找个有头有脸的嫁了,这个收府里当面首岂不两全其美?」
什么?一直以为五皇子与我同一阵营,从来拿他当作大舅子看待,不想竟辜负我的一片痴心。 还面首,呸!
公主看我一眼,显然已动心,双手一拍,「你怎么不早说!」
她站起来晃门,「开门,放本公主出去,我要出嫁琼州,要把那个漂亮断袖捋直了!」
五皇子:「……」
九公主是个正常姑娘,闻言掩面不语,好在这里都是死囚,丢脸也就一小会儿。
可我,要丢脸一辈子。
这娘们忒不要脸。
三人身份尊贵,只有我,低到尘埃里的地位,没资格说任何话,但是,我可以使劲大声地:哼!
我哼哼哼哼哼!!!
哼!渣女!刚撩拨了我,转身就要跟其他男人厮混!哼!
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哼,不仅震到皇亲贵族,连隔壁即将处死的囚犯都挣开一只眼。
是吧,我也觉得我声音怪好听。
公主扭头看我,说,「怎么?你鼻子里有浓痰?」
「我鼻子里有你!!!」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是时候让公主知道,在我们老魏家到底是谁做主!
没想到骂人的话,公主听了居然不气,涵养真好。
公主露出温柔的微笑,声音也特别酥麻,「我不要你鼻子里有我,我要你,心里有我。 」
「你够了!」我说。
刚喊完,只听门外的九公主高声呼喊,「五哥!!!」
五皇子瞬间昏倒,得亏九公主手快扶稳,可见大公主杀伤力惊人。
他三魂七魄归位,眼神还飘忽,但不影响发表意见,「这儿的囚犯也用不着行刑了,你多住两天,直接恶心死他们。 刽子手感谢你!」
公主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公主不愧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揣摩圣心那叫一个到位。 我们小住了两天,第三天太阳刚出来,圣旨就到了。
赐婚,放人,一条龙。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坐牢,更没有想到可以得到皇帝的特赦,这事,感觉可以吹一辈子。 以后,我们族谱上一定要将这一辉煌大事记录好,便于传颂万年,让子孙后代好好瞻仰膜拜。
出狱的路上,我兴奋极了,一路蹦蹦跶跶。 公主在后面劝我,「你淡定点,一会儿外头肯定有人围观。 」
那必须的,我们大公主的驸马,老百姓肯定想知道帅不帅。
快到门口的时候,我有点纠结要不要搂着公主走,秀一波恩爱。
但是公主另有考虑,「赐婚,到成亲,一个月呢,这期间,你我保持距离。 」
啊?怎么可以这样!我以为我们可以天天时时刻刻嘿嘿嘿,尝到甜头的人,怎么能忍下去?
公主是个聪明的人,一眼看穿我的顾虑,「你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到各大楼啊院啊看看有没有中
意的姑娘,灭个火。 」
真的吗?张三李四王五偷偷摸摸干的事,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做?这就是皇亲国戚的待遇?怪不得人们拼命跨越阶层。
啊,一步登天真是太爽了!
就在我脸上的笑越来越盛的时候,公主说,「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收几个面首回来玩。 毕竟,总有一天咱俩会腻了。 」
「别别别……」我赶紧收了笑容,「婚姻这事,要的是个忠诚,要的是个白头偕老,咱还是遵循祖训一夫一妻得了。 」
公主恍然大悟,「我以为可以妻妾成群,面首如星。 」
「没有的事!」我说,「以后我除了你谁都不要。 」
「哎。 」公主笑了笑,「别这么诅咒你我,人生如此美好,爱情嘛强求不得。 」
唉。
我拉住公主,「我错了!我不该思想外扯,对你不忠!」
公主敛了笑意,「以后变心了,大大方方告诉我,本公主拿得起放得下,从来不与三心二意的人媾和。 」
我爱你,可以为你生,可以为你死,前提是你爱我。
倘若你不爱我,即便我爱你,也不过是朋友一场,点头之交,再无瓜葛。
公主就是这样的人。
「扯平了。 」我说。
公主回想一下自己在牢里的表现,哼了一声。
哼也没有我哼得好听,哼!
出了大门我就懵了。 我能想到牢门外八卦的人上到大官,下到乞丐,万万没有想到我娘也这么八卦。
当看到她满脸泪水,我又觉得自己肤浅了,这是浓浓的母爱!
在公主还不认识她婆婆的这个档口,我娘冲开守卫抱着我一通哭,「你要吓死我!」
公主瞄了一眼就没看了,我这个模样还是随娘的。
我是个没有出息的人,一看到老娘哭自己也会忍不住,我俩抱头痛哭。
公主微微咳了一声,这场面,呵呵,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逼老魏家娶个夜叉呢!
我娘哭一阵子,开始捶我的胸,力道比公主重多了,感觉我娘是想捶死我。
「娘花钱让你进公主府是去挣钱,你——」她喘了喘,「谁让你娶妻了?」
这话我就纳闷了,「我挣钱不就为娶媳妇吗?」
「说的也是。 」我娘突然暴喝,「那也不能娶公主!」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公主就不是人了?公主就不能嫁人了?」
我一连串的疑惑,气哭了我的老娘,她又开始捶我,「啊你这个蠢儿子要气死我!我是那个意思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说。
我娘深吸一口气,「老子的意思是你他妈糟蹋人皇帝闺女了!」
这话,我怎么又不爱听。
「我哪有!谁糟蹋谁还不一定呢!」我也生气了,「人公主自己乐意!」
哼,每次不可描述,比我还厉害。 当然这话不能说,我便换了个方式,「我们情投意合,天赐良缘,莫非您想阻止?」
公主实在看不下去,拍拍我的肩膀,「你好歹等老太太说完。 」
我娘两眼一翻,冲着公主直叹道,「这孩子送你了,要打要剐,悉听尊便。 」
公主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冲我娘行个礼,「养这么大不容易,您辛苦了。 」
我:「……」
天牢旁张三早已驾着马车等着我们,待到跟老娘说完话,赵小六过来请公主上车。
别人的孩子都是个宝,我娘看到赵小六高兴坏了,直夸比我好。
才十二,能看出来个屁,我十二岁的时候人都不说我武曲星下凡,一看就是封狼居胥的命,最后还不是个死看门的。 再说,就算他比我好,很不巧,我们大公主不喜欢。
回到公主府简直有种重生的感觉,我走的时候多么悲壮,回来的时候就有多开心。 所谓幸福得冒泡,算是切身体会到。
婚期还有一个月,府上都在准备婚事,而我在站岗。
五皇子带礼物进了门,突然又退出来看我,起先是随意一看,后来眯眼看,说道,「你……你不是那个……那个……那个我妹夫?!」
「啊。 」我说。
五皇子极其诧异,「都要当驸马了,还站岗呢?」
「这是我的工作。 」我小脸一仰,「正经的!」
五皇子点点头,一脸不可思议地进去了。
婚期越来越近,每次站岗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 人一多,我想着绝对不能丢公主的脸,越发站得倍儿直。 迷人的身姿吸引更多人围观,可厉害了。
下班的时候腿都酸了,公主见了笑道,「你站松点也没人说啊。 」
「那不行,站岗要有站岗的样子。 」我一边揉腿一边说。
公主走近两步附耳道,「最近表现不错,晚上来我屋里给你加个餐。 」
我一听两眼放光,但是转念一想说,「怎么,你忍不住了?」
如果
可以选择,这句话打死我也不说。
公主听罢我的话,微微一笑,「我倒是忍得住,本来为你着想,谁想到一片真心喂了狗。 也罢,一切事宜,等成亲了再说。 」
「公主!!!」我叫得惊天动地,「我错了!!!」
公主笑了笑,「人呐,还是要管住嘴,否则贱起来自己都讨厌。 」
没错,血的教训!
「不能给次机会吗?」我可怜兮兮道。
公主笑道,「我给机会,一般给一次,错过就没啦。 」
没人能理解我的心情,这种到嘴边的诱惑被自己无情推开的郁闷心情。 我可真是个柳下惠啊哭唧唧。
原以为公主过几天会忍不住,没想到,都到成亲当天了,她提都没提这事。
只好等洞房花烛夜,再尽情释放自己。
终于等到成亲那天,我的天,场面再次刷新我的三观。
奢靡啊奢靡,浪费啊浪费,可悲的是我竟然有点享受,看来我真的要飞离原生阶级了。
等宏大的婚礼结束,等皇帝皇后太子皇子皇女们离开,我已经累垮掉。
公主的婚事,露面的多数是公主,我打个下手。
回到洞房,柔软的床,暧昧的灯光,这对新人集体躺尸一动不动。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当然了,爱情的冲动放肆又疯狂,婚姻你要先做完家务事,感觉当然不同。
公主,等我蓄足劲,咱俩躺着来。
□ 花痴写故事
-本文 来自 盐 神 阁网址www. juhaowan.club
第 66 节 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