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最令人震惊的事件?

1998 年情人节,武汉长江大桥上的一座公交车突然爆炸。
警方找到 214 块人类尸体的残肢和碎块,把拼成完整的人尸后,他们才确认了真实死亡人数。
共 16 人,那么,炸药包在点燃前,具体的位置究竟在哪? 这是电视剧《开端》的原型案件,真实的凶手,远比电视剧残忍。
01 1998 年的 2 月 14 号这一天,是情人节。
年轻的女大学生杨海燕,从汉口坐上一辆公交车,打算返回武昌的湖北经济管理大学。
上午 10 点 08 分,公交车刚开上了长江大桥,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轰!」地在桥上爆炸了…… 黑色的浓烟,伴随着烈焰火光,将这台公交车瞬间肢解。
火势不断蔓延,整台车不断融化、焚烧殆尽……只剩黑黢黢的框架,数十人伤亡。
爆炸后现场 酿成这场惨剧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现在,让我们回到现实版「开端」,将时间倒回一个小时,看看都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台车牌鄂 A63538 的 1 路公交汽车,从汉口发车,驶往武昌的东湖梨园方向。
杨海燕就是在始发站三民路上的车。
上车后,她选择了一个靠后门不远的位置坐下,环视了下四周,此时车上连她一起,只有 6 名乘客。
发车后,陆续经过五马路站、老法院、利济路和武胜路。
一批批人上车,半个车厢都被填满了。
「果然是情人节,好多大学生出来约会……」杨海燕心想。
过了江汉桥,车到站古琴台,又是一大堆游客挤上了车,此时车中每个座位都被坐满了,还有些人只能站着。
车过龟山,就要开上长江大桥,对面飞檐斗角的黄鹤楼也映入眼帘。
杨海燕还在欣赏美景,突然,一声轰然巨响自身后传来。
强烈的气浪把杨海燕从座位上掀起,冲碎了车窗玻璃,整个身体飞了出去,重重摔在桥面上。
钻心的疼痛、极度的惊吓,可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公交车又发出几声爆响,火光冲天。
霎时间,浓烟伴着烈焰,包裹住了这台巴士。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混杂着绝望的惊叫声,不绝于耳。
定魂未定的杨海燕连滚带爬着逃命,却见几个浑身燃着火的人,从车门冲了出来,气力不支倒在地上…… 她身边有个男生被爆炸冲击波撕裂了肺部,不住地呻吟。
还有一对带着孩子的夫妻,只剩下满头是血的丈夫紧紧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眼睁睁看着妻子在车尾的大火中烧成炭人。
一位来汉观光的女游客,爆炸中一枚 30 多公分长的铜钉扎穿了她的小腹,血流了一地…… 遍地是奄奄一息的人,一车的血肉模糊,内脏和断肢零落着。
爆炸的烈度之强,就连公交车周边的多辆汽车,也不同程度受损。
6 公里外,人声鼎沸的武昌火车站,旅客们都能清楚听到爆炸的巨响。
大桥上的目击者们,更是胆战心惊。
有人开车经过,巨响后,目睹了一条血淋淋的人腿挂在前挡风玻璃上,吓得差点昏厥。
还有人在长江大桥上散步,被「轰」一声震倒在地。 跌跌撞撞爬起身来,手边居然是一滩冒着血的断肢…… 之后一个礼拜他都吃不下饭,只能勉强灌点白粥。
这……就是武汉「98·2·14」特大爆炸案的现场,也是无数亲历者和武汉市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此剧烈的一场爆炸,看上去不像是意外。
倒像是有人蓄意在某处安置了炸药包,在某个时刻,制造了爆炸。
无论哪种可能,事件已经造成武汉市市民巨大的恐慌,一场罕见规模的侦破工作,拉开了序幕。
02 爆炸后不久,武汉市公安局长程康彦带着大批警员奔赴现场,火速参与进行抢救伤员和现场勘查。
由于案情特大,公安部也高度重视,特意派出了一个堪称「全明星天团」的专家组,参与侦破。
为什么叫「全明星天团」? 是时公安部的首批特邀行政专家,一共有八位,人称「刑侦八虎」。 他们分别是:乌国庆、季宗棠、崔道植、陈世贤、张欣、高光斗、吕登中、徐利民。
这八个人,每人都擅长某个刑侦领域,各怀绝技。 每逢遇到全国级别的特大案件,或是难以下手的疑难悬案,就会请到其中一、两位协助支援。
这次的「2·14」大案,刑侦八虎直接出动了一半: 公安部大要案处处长乌国庆,人称「当代福尔摩斯」,长于现场痕迹物证分析,曾侦破「张君特大系列抢劫杀人案」。
北京市局教授级高工高光斗,化工大拿出身,是著名的爆炸分析专家,曾侦破「陕西马坊村特大爆炸案」。
黑龙江省厅高工崔道植,擅长痕迹鉴定,是中国第一代刑事技术警察,后来更是侦破「甘肃白银连环杀人案」。
吉林延边公安局高工徐利民,对指纹的记忆异于常人,指纹识别鉴定是他的拿手好戏,多次破获重大案件。
这「四虎」亲自出山,再加上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高工班茂森,公安部反恐怖处副处长许文荣等业界大佬,组成了堪称「豪华阵容」的刑侦专家组。
「四虎」一出手,便率领刑侦人员围绕着爆炸现场 220 米 X110 米范围内的区间,展开了反复勘验。
他们需要确认两件事: 被炸得七零八落的车上乘客的身份; 炸药包爆炸前到底放在了哪; 现场已经疏散了伤亡人员,封锁了交通,只剩下爆炸后那台烧成炭黑的车架—— 车架内外,则散布着大批物品碎片和人体组织。
车厢的木地板,直接被炸碎成了一段段的木片。 大桥的路面上,也遍布着大小不一的坑洞,宛如战场。
在现场努力提取物证的刑侦人员,就连大桥下的江面也没有放过,经过多次搜索,总共提取出物品残渣 241 袋,其中光是人类尸体的残肢和碎块,就有 214 块。
残留物数量之惊人,也意味着侦破工作的难度之大。
214 块大小不一的人体拼图,需要技术专员将其拼接到一起,还原死者原貌。
这个工作花掉了整整 48 小时,才大致拼凑出 16 具尸体。
因此,死者最终被确定为 16 名。
认尸工作也随之展开。 接下来,需要对伤员进行确认、走访。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大致还原出,车辆爆炸前乘客的相关位置。
「所以你身边坐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小伙儿,对吧?」乌国庆亲自来到负责伤员治疗的同济医院,了解相关情况。
「嗯,对的。 警察同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头上缠着纱布的杨海燕问道。
「还在重症监护室,伤势算是初步稳定下来了。 」乌国庆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又问了其他一些乘员的位置。
「当时,车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呢?」乌国庆合上本本,随口问了一句。
「可疑的人……有个民工模样的男人,我觉得他神色有点紧张,」杨海燕努力回忆着,「哦对了,他还提了一个看起来很重的蛇皮口袋!」 「蛇皮口袋?」乌国庆眼神倏地锐利了起来,他赶紧把这个细节又记了下来。
除了伤势较轻的杨海燕外,警方又多方排查,确认车上共有 22 名伤者,不但身份全部摸清了,在车中的位置,也都一一标注了出来。
「从现有了解来看,基本可以排除这些伤者的作案嫌疑。 」崔道植说完,深深吸了一口烟。
「会不会是司机?或是售票员?」徐利民插了句嘴。
「咱们已经调查过了,司机叫罗伟,和售票员彭九江都是武汉电车公司的职工。 他们公司是承包制,每台车个体经营,自负盈亏……」刑侦专员小江说道。
「个体经营……?」崔道植插了句嘴,又陷入了思考。
「对。 爆炸发生前晚,他俩把车停在公司院内。 第二天上午,从院内开出车辆,据他俩交代,当时也按程序检查了一遍,并未发现车内有任何异常。 」 徐利民冲小江点了点头:「这么看,应该是乘客携带炸药上车。 」 「嗯,但也不能排除在桥面预设爆炸物的可能。 」 「还是老高严谨。 」乌国庆赞许道。
在后续的调查中,专家组大致排除了司机和售票员作案的嫌疑,对现场附近的清洁工、路人、过路车辆司机等目击者也进行了走访,并未发现过多线索。
倒是某次内部讨论中,一位警察提了一嘴: 「当时我正在黄鹤楼上执行任务呢,就听一声炸响,整个楼都有点摇晃,脸上都被粉尘打得生疼……」 「黄鹤楼?那得有好几里远了……这么远的地方还能感受到粉尘,这爆炸物的能量水平,那真的很可观了。 」 说话的,正是爆炸分析专家高光斗。
他当时不会想到,警员无意提到的这句话,在不久后便激发了他的破案灵感…… 03 既然是爆炸案,高光斗肩负的任务显然是最重的。
「别人都说我是爆破专家,实际上我的工作与正向的爆破工程相反,是运用逆向思维,反推爆炸初始状态,以达到查凶破案的目的。 」 提到自己的专业,高光斗如是说。
每一场爆炸发生后,他都会根据现场的蛛丝马迹,比如残留物的分布范围、化学物质的检测、爆炸物的破坏力等,进行反推式分析。
不仅如此,自身本就是化工专家的他,还会采用一些新技术,来丰富勘查手段:比如电极技术来检测爆炸案现场的无机成分;又比如发明了利用尸体创伤面积,来估算炸药当量的经验公式等等。
面对这次武汉的爆炸现场,高光斗脑子里想的只有两件事: 1,确定爆炸物的种类;2,定位爆炸中心。
这两件事确定之后,就能反推作案人的特征,这比单纯大海捞针式的调查、走访,要高效得多。
爆炸物的鉴定相对简单些。
毕竟,现场残留了较多化学物质,高光斗将它们带去爆炸实验中心,通过硝酸根、铵离子和氯离子检验,初步确定了是硝铵炸药。
硝铵炸药是一种很常见的工业炸药,呈粉末状,常用于大楼爆破,以及矿井开矿,爆炸威力可观。
这玩意儿还有个特点,它在常温下状态相对稳定,一般力度的撞击、打击、摩擦,并不会引爆。 因此,相对其他爆炸物,硝铵炸药更便于长途运输。
「所以,单从武汉本地寻找爆炸物的来源,可能并不到位,它也有可能是从外地偷运来的。 」高光斗分析道。
这样一来,爆炸中心的定位,就很关键了。
拿着卷尺的高光斗,在现场仔细丈量各种距离——车底距离地面的高度、座椅的间距、爆炸物散落的半径等等…… 最终,他基本排除了爆炸物直接放在路面的可能,继而确认爆炸的中心,就在这台公交车内! 而具体的位置,这位专家更是做到了精准定位: ——距离地表 9 公分,距车厢左壁 52 公分,后壁 108 公分的木质地板上。
这个位置如果还原到公交车内,就在左侧倒数第二排单人座的右下方! 那么,当时,坐在那里的人是谁呢? 高光斗查看了记录,只提到是个皮肤黝黑、民工打扮的男人,提着个大号编织袋,具体的身份未知。
不过,这个人的尸体在现场找到了,被标记为 10 号尸体。
这具尸体有个显著的特点,它距离爆炸中心非常远,有 26 米。
而且,10 号尸体胸部以下完全缺损,说明被完全炸烂了。
「这意味着,这个人在爆炸瞬间,距离爆炸中心最近,承受到的爆炸冲击最强。 」在专案组的讨论会上,高光斗分析道。
这两点结合在一起,10 号作为作案人的疑点就相当大了。
然而,现场还有另一具尸体,也很蹊跷…… 这具尸体是 11 号,它距离爆炸中心更远,达到 31 米,是所有尸体中最远的。
并且,11 号尸体的胸部以下,也完全缺损了。 论受损程度,和 10 号尸体并列第一。
更诡异的是,这两具尸体,爆炸后被抛离在两个恰好相反的方向——一个在东北,一个在西南。
高光斗立刻意识到,这两人当时一定是在爆炸物两侧,才会被炸到完全相反的方向。
难道说,是两个人联手作案吗? 11 号尸体,根据杨海燕的回忆,是一个长发、白净、外表文气的男人。
从外型来看,他似乎和 10 号并不像是同类人。
如果联手作案的话,这俩人是什么身份呢?彼此是什么关系呢? 思索间,高光斗猛然想起黄鹤楼都能感受到粉尘扑脸那件事,他推测,或许有爆炸碎片也会在远距离残留。
果不其然,就在距离现场数百米外的龟山,西南面的岩土中,发现了四片木制的座椅碎片。
经过仔细鉴定,这正是左侧倒数第二排的单人座椅! 一副画面已经在高光斗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炸药就在他座位下靠右一侧;右边另一个人蹲在椅子边,点燃了引信…… 经过周密计算,他推测出硝铵炸药的重量大约在 8-9 公斤,应该是 10 号提着白色编织袋带上的车。
而现场并未发现定时遥控引爆装置,这证明了硝铵炸药是在车内,由人为引爆。 而 11 号,就是俯身去点燃导火索的那个人! 更重要的是,几天后其他尸体都被纷纷认领了,只有 10 号和 11 号这两具,始终无人认领…… 10 号和 11 号,显然有重大作案嫌疑,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04 两人到底是谁呢? 技术人员在对现场残留物分析时,发现了不少残缺不全的身份证,费劲功夫将它们拼接对应之后,其中一枚可以辨认出下列字样: 「汤喜林,男……7 月 1 日,江西省武宁县横路乡……园村 15 组……60701103……」 此人的身份,一直没有和尸体对应上,极可能就是 10 号或 11 号尸体中的一个。
警方立即对武汉全市的各大旅馆进行了地毯式摸查,终于发现在硚口区一家「长堤旅馆」中,发现了汤喜林的住宿信息。
他登记的身份证号和地址,和现场那枚身份证上完全一致。
显然,汤喜林曾住过这里。
而且,和他一同登记住宿的,还有另外一个叫齐杏献的男人,登记信息为: 「男,29 岁,江西武宁县横路乡,身份证号:36042219690213……」 旅馆老板交代,这两人样貌印象不深了,但可以记得是 2 月 13 号下午 4 点左右投店,14 号上午 9 点左右离开的。
「哦对了,他俩住的是个大床房。 」老板补了一句。
「俩大男人不住标间,睡大床房?」刑警小江觉得有些纳闷,但并未多想。
不论如何,他俩的信息和作案时间非常匹配,是 10 号和 11 号的概率极大。
「仔细搜一搜他们住的房间,看看有什么线索!」高光斗一声令下。
果然,在俩人入住的旅馆 301 房间,办案人员找到了一根 48 厘米长的导火索。
高光斗目光如炬:「这根导火索的一端有切割痕迹,而切下的部分,很有可能用于现场引爆。 」 经过样品技术鉴定,这根导火索并不是湖北生产的,和当地全部 7 个生产厂家的产品全部不匹配。
公安局长程康彦当下做出判断,命令 30 多名刑侦专员立刻奔赴江西,深入调查「汤喜林」和「齐杏献」二人的过去。
然而,干警们到了江西武宁县横路乡,却撞见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这个汤喜林,居然好端端地活着…… 再一问,原来两年前,汤喜林从县里返乡的长途车上,就把身份证给弄丢了…… 至于是谁捡到了,又或是谁偷去了,自然是无从验明。
一条线索断了,只好再去追齐杏献那一条。
没想到,这个齐杏献也活得好好的,还在武宁县里一家罐头厂上着班呢…… 「噢,身份证啊,去年我借给曹军了。 」面对警察的询问,齐杏献老实交代。
这个曹军,也曾在罐头厂短暂打过一段工。
经查,「曹军」只是个化名,至于他的真实身份,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他啊,平时就文绉绉的,喜欢吟诗作画。 跟那些大老粗不同。 」 「曹军他哪是干打工的人哦!他自认就是个艺术家。 」 「字写得特好,不爱说话,跟咱……聊不来。 」 提起曹军,厂里从干部到职工,给出的评价都差不多:头发凌乱,不修边幅,喜欢画画、写诗,寡言少语,看起来像个落魄文人。
而且,曹军从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真实年龄。
经过一番调查,刑侦专员才了解到,曹军离开罐头厂后,一路流浪,在各处景区一边写生,一边卖画。
但,终于是难以糊口,他只好又返回了武宁县,去到一家叫「玉明旅社」的小旅馆打工。
正是在这家脏乱老旧的小旅社里,警方获得了赴赣后的一个重大线索。
「和曹军同住的,是个叫邹昌力的男客,俩人关系好哩。 」旅社老板娘眉飞色舞地说道。
「怎么个好法?」小江问道。
「割头换颈。 」 「割头换颈」是当地方言,约等于生死之交。
曹军的真实身份信息缺失,那么邹昌力,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下一个追查目标。
此人今年 27 岁,是武宁县石门楼镇镜园村人。
警方抵达邹昌力的老家时,立刻被这里的贫困惊呆了——屋檐都漏着风,墙壁被煤烟熏得乌黑,屋里的地面沟沟壑壑,还流着腥臭的污水…… 邹昌力的母亲范才女交代,自己是改嫁的,邹昌力的生父早亡,是养父邹隆毫和自己将其拉扯大。
2 月 8 日邹昌力离开家,自称去外省打工,此后便再无音信。
技术专员采集了范才女的血样,对 DNA 进行了 STR 区域分析,最终确认范才女的亲生子邹昌力,就是大爆炸现场的 10 号尸体。
一具尸体好不容易确认了,另一具尸体呢? 对曹军的追查,也有了喜人的进展。
警方在曹军曾经住过的玉明旅社房间内,以及他曾租住过的房屋中,共计发现他人身份证两张、雷管一枚、一张内容为少女的画作、一首题为《理由》的小诗……以及一堆抽光的烟盒。
小诗上的字是手写的,字体工整、秀气。
经笔迹鉴定,写诗的与之前在武汉「长堤旅馆」登记身份的,是同一个人。
一天之后,在烟盒上,指纹专家徐利民提取出了一枚指纹。
通过比对,这枚指纹和爆炸现场的 11 号尸体指纹,完全吻合。
曹军正是 11 号死者! 至此,身份验证终于尘埃落定。
那么,为什么这样莫逆之交的二人,要联手犯下这般滔天大罪呢? 05 现在,让我们回到一切的开端,见证惨剧的根源。
97 年 1 月,家境贫寒的邹昌力为了糊口,去往武宁县的玖岭钨矿当矿工。
跟他一起去矿上的,是同村的年轻姑娘邹道花。
不见天日的矿井里,两人累死累活地干。
邹昌力一开始干挖矿,后来被分到了爆破队,专门负责装炮和放炮。
邹道花则穿着窑衣,背着矿灯,扛起镐头干男人一样的累活。
在当地人口中,钨就是「黑金」。 江西盛产钨矿,不少年轻人都加入采矿大军,有时矿上比县城还要热闹。
通过努力,邹昌力和邹道花赚了些钱,俩人也互生情愫。
回到村里后,邹昌力想靠着这些积蓄,和邹道花谈亲事。
没想到女方家里张口就是一大笔彩礼,穷苦的邹家压根出不起。
可邹昌力不死心,一番心理挣扎之后,他想到了一条委曲求全的法子——去邹道花家做上门女婿。
「倒插门」在当地,不是件光彩的事,村里也对俩人的亲事风言风语。 久而久之,邹道花有些不乐意了,她便拖着一直不肯领证。
急于结婚的邹昌力大失所望,情绪也急转直下,终日借酒浇愁。
98 年初的一天,他喝得酩酊大醉,把酒瓶子狠狠砸在地上,指着邹道花骂: 「你莫气我!要是我伤了心,要死便不是死我一人,有好多人死!」 见邹道花不吱声,他又大吼道:「我去炸车!火车上不去,就上汽车,炸死好多人!」 邹道花吓坏了,好不容易才把这个满脸胀红的男人安抚下来。
没想到,过了两天,母亲范才女又数落他:「你个无用儿……自己老婆都看不住,道花肯定会跟人家结婚。 」 一句话把邹昌力梗在那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气得锁在里屋,一整天都没迈出一步。
邹道花来寻他,也没敲开门。
转头一早,邹昌力便出了门,去镇上找了家玉明旅社打工。
在旅社里,他见到一个气质特殊的男人,每到闲暇时,就会取出几张白纸,在上面涂涂画画。
邹昌力觉得好奇,便上前攀谈了几句,没想到一见如故。
这个男人,正是曹军。 俩人互诉衷肠,彻夜长谈彼此多舛的人生。
和他一样,曹军也出身贫寒,早年辍学。 但这个男人偏偏爱上了文艺,会好几种乐器,爱文学,也爱现代诗。
所有爱好中,他特别痴迷于画画,梦想有一天能开自己的画展。 在厂里时,他愿意和工友们聊的,来去就是这个。
然而,理想再美好,现实却冷得像冰。
曹军的家庭显然支撑不起他的艺术梦想,可他又不愿自食其力去做苦活。 在罐头厂干了一个多月,他便觉得太辛苦,拿着些积蓄到处流荡。
他背着吉他,一路去过武汉,到过南京,也去了广州,最后去到了儿时憧憬的那个地方:黄山。
黄山的美令他神往,他觉得自己艺术灵感有如泉涌,每天都不停地画。
自己觉得美好的地方,他就暂时留下来,在山路上支个小摊,卖画。
遗憾的是,光顾者寥寥,而他已然花光了所有的钱。
在仙境般的美景中,曹军一次次回顾自己的人生,他觉得自己的艺术作品无人赏识,不如在这山顶一了百了。
但终究鼓不起勇气,只得作罢。
下山后,曹军走投无路,只能回到武宁县,挑了个相对清闲的旅社打杂干着。
就这样,两个男人没日没夜地抽烟、喝酒,聊着自己的往事。
「来,你抽一口。 」邹昌力几乎每支烟,都要跟曹军你一口,我一口地抽。
「昌力,我给你来一段吉他吧。 」 曹军从床头取下旧吉他,动情地弹唱起了《大约在冬季》。
邹昌力抽完最后一口,把烟头甩在地上,大声鼓掌喝彩。
「昌力,我不想活了。 」 「我也不想活了,没钱,没女人,活着没劲。 」 曹军一下把邹昌力按倒,「去他妈的,不快活下就死?」 第二天,俩人结伴离开旅社,住到了邹昌力的家。
据旅社老板娘,以及邹道花描述,曹军就睡邹昌力的床上,俩人盖一床被子,连一颗花生米都掰俩半,互相喂给对方吃。
一到深夜,俩人就嘀咕个没完。
当时谁也不晓得,他们在酝酿多么残忍可怕的事。
2 月 7 号那天,邹昌力带着曹军上了山,去自己呆过的矿上,跟保管员葛运春偷买了 10 公斤硝铵炸药,用编织袋装着,藏到了自己一个远方亲戚家。
2 月 10 号,天还没亮,他们便离开了玉明旅社,取走了炸药,远赴武汉。
4 天后,俩人离开长堤旅馆,一前一后上了 1 路公交车。
10 点 08 分,按照计划,邹昌力把炸药从座椅下向右拽出一些,坐在他身后的曹军起身,蹲下身子,点燃了引线……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择在武汉长江大桥上制造爆炸,拖上一车无辜的人一起死。 唯一确定的是,这两个厌世的男人,已经心理彻底扭曲变态。
坊间猜测,他们之所以选择 2 月 14 日作案,就是想在情人节这一天殉情。
是真是假,无从考证。
06 仅仅耗时 45 天后,3 月 29 号,警方便宣布武汉「98·2·14 特大爆炸案」成功告破。
从犯罪学角度来看,虽是两人共同作案,但这起案件依然属于个体极端暴力犯罪的范畴。
所谓个体极端暴力犯罪,武汉大学法学院的莫洪宪教授也将其称为「个体报复社会型犯罪」, 具体是指遭受挫折的弱势者,以报复社会为目的, 针对不特定对象实施的凶杀、爆炸等造成严重危害后果的犯罪行为。
回顾「2·14」爆炸案,的确非常符合个人极端暴力犯罪的行为特征: 比如作案方式简单直接,直接用爆炸物、爆炸装置制造爆炸,或是放火,来制造巨大的杀伤力。
又比如作案持续时间较短,犯罪人出于急于泄愤或报复的动机, 企图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伤害尽可能多的人, 以寻求某种变态的心理快感, 同时造成强烈的社会反响, 达到报复社会的目的。
再比如,多为预谋作案,作案者大都有所准,且准充分。
而邹昌力和曹军,也相当符合个人极端暴力犯罪的行为人特征: 比如这种作案人多为中年男性。
很多学者认为,中年男性是当下社会压力相对最大的群体,不仅面临生计的压力,还要抚养老人和孩子,一旦面对困境不能妥善处理,就容易滋生病态心理,进而引发犯罪。
比如文化程度不高, 职业与收入不稳定。 这直接导致犯罪人收入微薄且不稳定,经济上的弱势又导致他们缺乏尊严和成就感,沦为社会边缘人群,更难以面对挫折。
再比如,这些犯罪人大都遭遇过各种各样的挫折和纠纷,他们的作案动机,大都是厌世或者泄愤。
参照犯罪心理学中的挫折—攻击理论,作案者面对面对挫折一般有外罚性、内罚性、无罚性三种反应形式。
而个人极端暴力犯罪的行为人就属于外罚性反应, 他们将自己遭遇的挫折归咎于外部世界,并将仇恨和厌世的情绪,通过暴力的方式向外部世界肆意发泄。
比如非常相似的 1981 年的厦门公交爆炸案,2010 年的甘肃法院爆炸案等等。
正如开端里的「锅姨」陶映红一样,同样充满了厌世和绝望。
值得一提的是,曹军的身份,至今没能确定。 但他留下的那首小诗《理由》,却能看出这个人心理上所存在的巨大问题: 「我也曾拥有口琴 但是 在那一天 我摔碎了口琴 扔掉了吉他 踩断了我的画笔 带着一颗义无反顾的心 离开了一点都不留恋的家 从此浪迹天涯 经过武汉的黄鹤楼 南京的中山陵 广东的花城酒店 还有很多很多 到黄山时已是囊空如洗 黄山的最高峰奇隘峻险 在美丽的地方结束我并不美丽的人生」 如果能够及时发现,及时预防,或者说,从最开始就让这些社会边缘化的人群,重新融入主流社会,摆脱那种被抛弃感和无助感,是否能够改变这一切呢? 只可惜,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循环和时间线重启,也没有挽救那 16 名无辜死者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