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式，Grande，加冰，不加水，低咖啡因，谢谢。 」 「先生，您贵姓？」 「我姓吴。 」 「吴先生，一杯大杯的美式咖啡，加冰块，不加水，低咖啡因？」服务员说，「请问您有没有本店的会员卡？」 「没有。 」我说，递过显示着支付宝付款二维码的手机。
我身后的姑娘瞪着我，眼神狐疑。 姑娘长发及腰，身高 1.75米，大额头，双眼皮，高鼻梁，尖下巴，穿着黑色蝙蝠衫和牛仔包臀热裤。 「呃，大杯美式，不加水，加冰…….」她一边说，一边不时瞄向我，眼神暧昧，「哦，对了，还有…….低咖啡因。
我捏着小票，在吧台等饮料。 姑娘走来，低着头，在我身旁站定。 「低因去水，天蝎座人士的选择。 」我说，「然而，你是双鱼座。 」 「你是谁？」姑娘手一抖，小票从指间掉了出来。
「双鱼座不会这么问。 」我弯腰，捡起姑娘的小票，「我反悔了，我觉得，你应该是金牛座。 」 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金牛座会花 19 块钱点双份 Espresso，然后问服务员要一个大杯子和冰块——这不就两杯美式了嘛。 」 我们的咖啡几乎同时做好，美式咖啡，不过是咖啡兑水或者加冰，制作速度飞快。 「统计数据表明，长发及腰的女孩子，有63.5%的概率是双鱼座或者是金牛座。 」我说，「果然，你是金牛座。 」 「哦？是吗？」姑娘坐在了靠窗的位置，「那你倒是说说看，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并不重要。 」我坐在了姑娘的对面，「你不应该纠结为什么。 」姑娘眨了眨眼，眼眸里全是好奇：「那我应该纠结什么？」 「我只要知道这两个星座和长发及腰有关系，这就够了，至于为什么会有关系，这不重要。 这就是大数据分析的精髓：只要知道两件事情有关系，但不用知道为什么有关系。 」我抿了一口咖啡，习惯于喝拿铁的我强行忍住冰美式的苦涩，愣是没有皱眉。
「而星座学呢，就会帮你分析因为双鱼座的女孩子妩媚忧郁所以喜欢留长发，而金牛座特别抠门所以不常去剪头发所以也喜欢留长发.…….……这个，就是扯淡了 嘛。 」 「可是知道有关系又有什么用呢？」姑娘沉吟道，「哦，大概也就能用来猜猜星座，去搭讪别人了。
我点点头，作势鼓起了掌。 姑娘的思路，很单纯也很天真。 「不过，就这个用途，已经很厉害了嘛。 」我说道，同时视线不经意地掠过手腕，此刻， AppleWatch 的屏幕上悬浮着两行小字： 状态：等人 预计到达时间——3 小时后 「你喝了这杯咖啡，等会儿去干什么？」 「唉，就在刚才，被放鸽子了。 」我苦笑道，「约好和朋友吃饭，我人都到了， 他跟我说老板有急事要找他……. 「这可真倒霉。 」姑娘说，「不过我的朋友好像也迟到了。 」 我很想告诉她： 今天下午，她的朋友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我是数据刺客。 我用数据 PUA。
所谓PUA，即Pick up Artists ，中文直译，即搭讪艺术，而搭讪无外乎是为了泡妞，因此也往往被理解为泡妞术。
我PUA的利器，是数据，或者说，是一款叫作「PUA刺客」的APP：版本号 3.02，适配苹果手机的IOS 系统和 AppleWatch 的 WatchOS 系统。
十分钟前，姑娘走进咖啡店，跨过门槛，朝我投来了颇为暧昧的一瞥。 我马上意识到泡这姑娘有戏，在柜台前排队等候点单的我偷偷拍下了她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正面照，一张是全身照。 PUA 刺客将两张照片自动发送到位于 5 公里外放置于我家客厅里的服务器，而这才是 PUA 刺客的真正核心。
首先，PUA 刺客执行「刺客搜索」，将姑娘的正面照和全身照作为搜索对象进行交叉搜索：仅以面部特征作为搜索对象，共搜得 2317 名面部相似度在 75% 上的女士；再将姑娘的全身照加入搜索，范围锐减至 93人；最后通过窃取用户 在 24 小时内的 IP 地址，将范围缩小到一人。 「刺客搜索」将结果返还到我的 手机 APP，于是我的手机屏幕上，滚动着这么几行信息—— 姓名：夏侯小欧 性别：女 生日：3 月10 日 星座：双鱼 毕业院校及专业：x大高等物理专业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开始而已。
PUA 刺客的「爬虫模块」启动，释放出 Pyhton 爬虫，Pyhton 爬虫大肆爬取夏」侯小欧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包括夏侯小欧在微博、豆瓣、知乎等社交平台发布的所有动态。 以夏侯小欧在微博、豆瓣、知乎等平台留下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为基础，PUA 刺客就能建立起专属于夏侯小欧个人的「预测模型」。 当夏侯小欧的语音通过手机拾音器被输入系统后，PUA 刺客会在 0.03 秒内定制数以千万计的应答方案，并将这些应答方案输入到 PUA 刺客的「预测模型」之中，而「预测模型」就会预测夏侯小欧的情绪反应：通过一个以喜悦、悲伤、愤怒、焦虑等一共 126 项情绪指标构成的情绪量表，将夏侯小欧在收到不同应答方案后产生的各种情绪打一个分，分值越高，就说明该应答更能取悦夏侯小欧。 比如，当夏侯小欧问我「吃了吗」的时候，PUA 刺客定制的一条应答方案是「吃了」，另一条是「刚吃完，你呢」，将这两条应答输入到「预测模型」之中，为夏侯小欧定制的「预测模型」就会对夏侯小欧的情绪反应进行预测：对于「吃了」这一应答，「预测模型」给出的分值是23分，而对于「刚吃完，你呢」这一应答， 你呢」是一个比「吃了」要优秀得多的回答。 通过打分并比较的方式，「预测模后，借助我左耳内塞着的微型耳麦， PUA刺客以电子声的方式告诉我最佳应答方案的内容，而我则将这一应答方案复述出来。
「预测模型」给出的分数是68分，这就证明，对于夏侯小欧来说，「刚吃完， 型」将成千上万条应答方案进行比对，最终为我挑出得分最高的应答方案，最 从搜索信息、爬取数据到搭建模型，整个过程，不过 30 秒钟而已。 从接收夏侯小欧的语音，到语音识别、输入模型最终得出最佳应答，整个计算过程不超过0.112 秒，于是，当耳麦中的语音以优雅的女声向我传递应答方案的时候，就仿佛同声翻译一般实时同步。 轮到我点咖啡的时候，我已经获悉了夏侯小欧的全部信息，并熟悉了夏侯小欧喝咖啡的习惯，于是，于是我点了一杯她在下一刻就会点的冰美式，再参考耳麦传入我耳朵的语音，成功搭讪。
而夏侯小欧今日的见面对象，欧阳大可，并非她口中所说的同事，而是她大学里的富二代同学，身材臃肿，其貌不扬。 她所不知道的是，欧阳大可此刻仍在家中，距离我们足足有 20 公里。
要获悉这一切，只需要获知欧阳大可的手机地理定位。 我顺便搜索了两人之间的社交网络互动关系，令人意外的是，两人的互动居然一片空白：微博没有互关，各个社交平台的互动记录也是空空如也。
看来不是恋人关系，也不是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 我又搜索了两人的历史定位，重合度非常高，地点有商场、车库、电影院，说明见面相当频繁，而即便有大数据相助，我依旧无法弄清两人的关系，但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今天下午，这个叫欧阳大可的男人，90%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了。
「我听说，金牛座的女孩子，耐心会比天蝎座的男人高出 31.3 个百分点。 」我对夏侯小欧说，「这才过去两分钟，我就已经坐不住了，而你还是那么淡定。 」 「你是做数据分析的吧。 」夏侯小欧翘起了嘴唇，「否则怎么会一张嘴就是数 据？ 「U大，数据分析专业，研一。 」接着，我听从 PUA 刺客，顺便做了自我介绍，「我姓吴名厘，wuli 欧巴的吴厘，很高兴认识你。 」 「wuli欧巴的吴厘？我看你是无厘头的吴厘吧。 」夏侯小欧笑出了声，「我叫夏侯小欧，大小的小，欧洲的欧。 你猜我学的什么专业？」 根据PUA刺客给我提供的信息，我得知夏侯小欧毕业于X大，是本市最好的大学，专业是高等物理，大学三年，年年全额奖学金。 我几乎就要将正确答案脱口而出，却不料耳麦给了我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回答，而我只能硬着头皮将它说出口。
「猜完了。 」 「你猜的是什么？」 「你猜。 」 夏侯小欧笑起来，声音清脆：「我是理科生，高等物理专业——喂，没想到 「天呐，女版谢耳朵！」我说，「还好有你在，否则整条街的智商都要降低啦！ 吧。 」 「啊咧？」夏侯小欧眨了眨眼睛，「为什么不是拉高了整条街的智商？」 「因为我拉低了整条街的智商，而你的存在又把它给拉平了嘛。 」 「这彩虹屁拍的…………」姑娘嘴角微微上翘，掠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一个聪明人咯？」 「我是精神受虐狂，」我说，「遇到比我聪明的人，就希望对方能在智力层面好好虐我——鄙视我，羞辱我，唔，就是这样。 」 夏侯小欧微微摇了摇头，抿了一口咖啡。 但我分明看到，当她在吞咽的时候，两侧的嘴角咧得更开。 「如果是这样，那对于比你笨的人，你就会羞辱他咯？」夏侯小欧说，「你这一会儿虐人一会儿受虐的，是精分，得治。 」 我耸了耸肩：「实不相瞒，我就是那只薛定谔的猫，摇摆在不确定性之间。 」 「薛定谔的猫可要比你可爱多了。 」夏侯小欧挑了挑眉毛，「薛定谔把妹法，了解一下？」 「那个只能骗小学生，我还是觉得牛顿把妹法更有建设性。 」 「你这是在开历史倒车——」夏侯小欧挑了挑眉毛，「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么？」 「从量子力学到经典力学，我倒退了两个多世纪。 」 「猜对了！不过我觉得啊，所有的科学把妹法，都是直男癌的意淫。 」夏侯小欧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水润，十分动人，难以置信，她居然把这么一句粗鄙之语都说得如此优雅，「所以，这些方法，你都用过？」 「有所耳闻，但未尝实践，你呢，不会被人用科学把妹法实践过吧。 」 「我还真被巴甫洛夫把妹法把过！」夏侯小欧愤愤不平地说，「照我说啊，把我的那家伙才是条只会条件反射的单身狗！」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夏侯小欧的气恼，因为所谓的巴甫洛夫把妹法确实有埋汰女性的嫌疑。 巴甫洛夫把妹法借鉴了生物学家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试验」，其具体操作是男生每天在姑娘的抽屉里放上精心准备的早餐，并对此保持缄默，无论她问什么，都不回答。 这样坚持一到两个月，当姑娘对每天的早餐习以为常，换言之就是当她对每天的早餐形成条件反射的时候，男生突然停止送餐，姑娘心中一定会产生深深的疑惑和失落，当她问男生为什么不给她送早餐的时候，这时男生再一鼓作气将她拿下。
「我猜他肯定没给你送早餐。 」我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肯定是送了别的什么稀奇古怪。 」 「你还真猜对了。 」夏侯小欧撇了撇嘴，「这家伙，居然每天在我的抽屉里塞人 民币，每天塞五毛钱！ 「那你觉得，我是直男癌吗？」我靠在椅子上，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你要听真话？」 「假话也成。 」 「那好吧。 」夏侯小欧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那就按照套路来吧——」我耸耸肩，「先听坏消息。 」 「靠，按照套路，难道不是应该先听好消息吗？」夏侯小欧嘟起了嘴，「好消息是，你不是直男癌。
「也可能是直女癌。 」 「你这么自黑，我就没法继续往下说啦！」夏侯小欧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桌子， 「坏消息是，我觉得你可能压根就不是直男。 」我微微一笑，张开拇指和食指，啦！ 扣住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对着夏侯小欧比出手枪的手势：「砰！你知道得太多 AppleWatch显示，夏侯小欧对我的好感度正在直线上升。 这是PUA刺客的 「评价功能」，通过分析对方的语音内容和语音语调，来评估对方对本人的好感。 当我点了那杯冰美式之后，夏侯小欧对我的好感度就一下子从5.6蹿升到了15.6，而当我们天马行空地聊了一阵之后，夏侯小欧对我的好感度上升到了 35.7，超过分值为 30 的邀约门槛，而系统则建议我可以邀约。
根据把妹法则，搭讪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姑娘给约出去。 随着聊天时间的延长，聊天对于提升好感的边际效益会逐渐递减，而姑娘对于邀约的兴趣则会在聊天的过程中产生一个峰值，并随着聊天时间的延续逐渐降低，因此我必须把握住这个峰值。 「我的朋友，他放我鸽子了……」我盯着屏幕，装出一副愤懑的模样， 「你说我怎么会和这种人交朋友？」 「是你遇人不淑，能怪谁？」夏侯小欧说道，突然拿起手机，忧心忡忡起来，「对了，我的朋友一直没回我消息，他不会也放我鸽子了吧！」 我抬腕看了一眼表，现在是四点三刻，距离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被鸽就被鸽了吧。 」耳边传来柔和的女声，这是PUA刺客为我定制的应答方案，「咱们也没必要僵在原地嘛。 」我调出一个邪魅狂狷的笑容，一个「被」字正要说出口夏侯小欧突然站起身，坚定地说： 「不等啦，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 我愣在当口，脑筋一时间转不过弯，而对这突如其来的转折，PUA刺客的算力居然一时半会儿没有跟上，就在我耳边不断地重复着那句「被鸽就被鸽了吧」。 「被鸽就就被..」我茫然地重复着PUA刺客要我说的话，直到夏侯小欧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一挥： 「什么鸽不鸽的？我问你，要不要去吃饭？」 我们坐在一家装潢古朴的浙菜馆，手机屏幕上，PUA 刺客为我罗列出一行菜单。 这是 PUA 刺客根据夏侯小欧的饮食习惯制定的最佳点餐方案，而这家浙菜馆，自然也是 PUA 刺客为夏侯小欧量身定制的选项。
两个冷菜，四个热菜，一个汤，一份点心，一个水果拼盘，对于两个人来说，这实在是太多了。 而更奇怪的是，PUA刺客居然还建议我加一大碗米饭，当这碗五人份的米饭端上桌的时候，夏侯小欧的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我原本以为夏侯小欧是传说中身材娇小的大胃王，然而她却表现得饭量很小，每个菜都如蜻蜓点水般地吃一小口，于是，两个小时后，桌上的食物，仍旧是满满当当一大桌。
这不科学。 我拿起手机，远程命令系统自检，一切正常。 PUA 刺客再度推荐菜单，换了一批菜品，但仍旧是两个凉菜，四个热菜，一汤一点心一水果拼盘，以及一大碗米饭。
我抬起头，夏侯小欧正矜持地拿餐巾擦嘴。 我的余光瞥向满桌的饭菜，心头疑窦丛生。 莫非夏侯小欧平时外出吃饭，就习惯于点那么一大桌子菜，以剩菜剩饭来显示自己生活豪奢？就算是这样，那也不必每次都点一大碗米饭啊，毕竟那才只要几块钱。 我怀疑是 PUA 刺客的点菜程序出了 Bug，不过也有可能是夏侯小欧在假装矜持：在她心仪的人面前，夏侯小欧收敛了大胃王的本性，装成了窈窕淑女的模样。
PUA刺客提示，该转换场合了。 手机上显示出两个选项，一个是去电影院看电影，另一个是去酒吧喝酒。 相对于前者，后者有高达53.2% 的概率可以直接把夏侯小欧带回自己家，然而风险是我有 27.5% 的可能在夏侯小欧喝醉之前就彻底喝到断片。
我叫来服务员买单，一边付账一边思考，此时夏侯小欧对我的好感度已达到 42.6，这样的提升速度证明夏侯小欧已经是囊中之物，而我仍旧不确定自己应该稳扎稳打还是乘胜追击。 我收起钱包，正为幸福的选择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夏侯小欧突然站了起来： 「那个，不好意思。 我的朋友来了，就在饭店门口等我呢。 」 欧阳大可。
这是一个相当肥硕的男人，被一身名牌西装给紧紧地包裹。
现在，他坐在餐馆门口的那辆敞篷跑车里，笑容油腻地朝夏侯小欧挥手。
夏侯小欧冲他点了点头，满面春风地上车，又和欧阳大可嘴对嘴亲了一下，接 着，跑车引擎呼啸，扬长而去。
我站在门口，冷冷的风在脸上胡乱地拍。
所以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在这个欧阳大可面前，我的 PUA 刺客居然失效了？ 自从我使用PUA刺客，我总共搞定了36个姑娘，无往不利。 效率最低的，拍拖了一周才上三垒，最快的，搭讪 3 小时上床，而在使用 PUA 刺客之前，我的PUA之路屡战屡败，25 岁仍是处男。 我咨询过身边专业的 PUA人士，他的结论是，我长得不丑，声音也不难听，也不是见到生人就紧张到说不出话的那种内向型人格，因此根本问题在于我不会和女生聊天；因此，我研发出 PUA 刺客，从此再也不用担心和女生找不到话聊，从搭讪，到聊天，再到开房，所有的操作丝般顺滑，水到渠成。
要么是 PUA 刺客还不够完善，要么是这个夏侯小欧异于常人，而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刚才所发生的不过是一次失败了的 PUA 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而今晚我大可以再找一个姑娘和我上床。 我站在餐馆门口，寻思着该去哪个酒吧，然而鬼使神差地，我居然命令 PUA 刺客搜索夏侯小欧的定位信息。 我看见定位的光标正在飞速跳动，两分钟后，光标定格在了两公里外的「萌萌酒吧」，正是我常去的一家酒吧。 我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十分钟后，车到目的地，我踏进酒吧大门，没走几步，夏侯小欧和欧阳大可便映入眼帘，他们坐在酒吧的一个角落，推杯换盏，交谈甚欢。
我兜了一个圈子，坐到了他们的斜后方，夏侯小欧的脑袋和一大半身子被欧阳大 可的身体所遮蔽，而我能看见的就只剩下欧阳大可魁梧的侧面，隐隐约约看见唾 沫星子从那双不断翻飞的双唇里喷涌而出。
酒吧的舞台上，一支不知名的摇滚乐队正在进行着味如嚼蜡的演出，吉他手用歇 斯底里般的扫弦刷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存在感，在喧哗的音乐声中，欧阳大可的嘴 唇向夏侯小欧越贴越近。 从我的视角来看，欧阳大可的脑袋几乎完全和夏侯小欧 的脑袋重合在了一起，毋庸置疑，欧阳大可借着酒吧吵闹不得不凑近说话之便， 借机亲吻了夏侯小欧。
这是一段漫长的接吻，欧阳大可的脑袋长时间定格在那个位置，迟迟没有回到原位。 我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感觉火辣辣的酒精蹿上了我的睫毛，眼睛仿佛燃起了丛丛火焰，追索着眼前这一幕香艳的场面。 足足过了 10 分钟，他们丝毫 没有中场暂停的意思，两副嘴唇之间像是被涂上了 502 胶水，用力拉扯却始终 无法分开。 我喝干了最后一滴酒，接着用 PUA 刺客搜索到欧阳大可的电话号 码，然后用我的备用机给欧阳大可打了电话。
欧阳大可终于摆正了身子，顺手拿过放在桌边的手机，接着，霍然站起，朝酒吧 门口走去，步履匆匆。 我的目光追随着欧阳大可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于 舞台的另一侧，又过了半分钟，酒吧门口传来了跑车引擎的轰鸣声。 我向服务员 要了一杯长岛冰茶，向夏侯小欧径直走去，大剌剌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刚才那 个男人是谁？」我单刀直入地问道。 夏侯小欧歪着头看着我，却并没有显示出很 吃惊的样子：「他啊，包养我的老板，过去的老同学，有问题吗？」 「那他刚才干吗走掉了？」 「老婆找他了呗，有问题吗？」 有问题。
首先，电话明明是我打的，怎么可能是他老婆打的？ 其次，我无法通过 PUA 刺客找到任何欧阳大可包养夏侯小欧的信息，因此可能性只有两个： 第一，两人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所有事关包养的互动记录都被人为清空。
第二，两人的包养关系子虚乌有，完全是夏侯小欧在忽悠我。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夏侯小欧，根据心理学理论，直视对方能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庞，夏侯小欧的嘴唇突然贴了上来，温暖而濡湿。
力，使得说谎者在不经意间露出破绽。 然而就当我的目光定格在夏侯小欧的脸 什么情况？！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然而嘴唇却自动迎合着夏侯小欧，双手则不自禁地环上了夏侯小欧的腰。 「我才不喜欢那个丑八怪呢。 」夏侯小欧的嘴唇移向我的耳垂 「那家伙，又胖，又臭，又脏。 」 「我也不喜欢那个丑八怪」我嗫嚅着，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起来。
「他要跟我睡，我就去找别人睡。 」夏侯小欧亲吻着我的脖子，就在这一刹那，我可以确认，她的吻技远远超过我之前经历过的所有女孩。 PUA 刺客就在这时候开始报警，我的耳边传来蜂鸣，短促，频率很高，提示好感度已经满级，可以发出开房邀约—— 就在我和夏侯小欧亲吻的时候，PUA 刺客抓取了我们亲吻发出的声响，并计算得出夏侯小欧对我的实时好感度，几乎是一瞬间，夏侯小欧对我的好感度从42.6 骤然提升至 98，几乎满级。
「去 hotel 吧。 」夏侯小欧喘息着说。
「听…………听你的。 」我喘息着回答，搂着夏侯小欧的腰缓缓站起。
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到达 2000 多米外的一家快捷酒店，订了一间大床房。 刷卡，开门，一进屋，我就如饿虎般扑向夏侯小欧，却被夏侯小欧一把推开：「把开皮带，裤子一脱到底，夏侯小欧一闪身坐到床沿，托着下巴，细细端详： 裤子脱掉，我要检查一下，你到底够不够资格。 」我愣了一愣，接着就大方地解 「唔，凑合着能用。 」 「你确定是凑合？」我双手叉腰，走向夏侯小欧，步伐庄重。 这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 PUA，而是一场我要为自己正名的战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夏侯小欧突然反手拧转门把手，下一瞬间，门霍然开启，一个提着马甲袋的胖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欧阳大可。
「你好呀，PUA 刺客。 」 欧阳大可的笑容仍旧是那么油腻，而这一次，他甚至带有点谄媚： 「给你带了外卖，啤酒炸鸡，我知道你喜欢吃。 」 我提起裤子，手忙脚乱地扣着皮带，夏侯小欧和欧阳大可坐在床沿，施施然吃着 炸鸡喝着啤酒。 「你进来干吗？」我怒道，「姓欧阳的，你给我滚出去！」 「小欧给了我房间号，我就来了呀。 」欧阳大可微笑着说，脸上的肥肉缩成一团，「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们从你的PUA刺客那里得到了启发，做了一套模仿PUA 刺客的系统，我们把它命名为 PUA 杀手，在你身上实践了一次，效果拔群。 」 「我不知道什么 PUA，也不知道什么刺客、杀手的。 」我指向欧阳大可，咬牙切齿地说，「所以你和小欧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大概以为，你用 PUA 刺客撩妹这事儿做得天衣无缝。 」欧阳大可说，「但是很抱歉，早在半年前，你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 「我们是一家网络安全公司的技术负责人。 」夏侯小欧说，「我们在做网络安全维护的过程中识别出了你的黑客行为，而你通过爬虫程序爬取姑娘社交网络活动记录的行为令我们十分费解。 」欧阳大可拿出一块炸鸡递给我：「刺客同学，吃吧，孜然肉酱味，你的最爱。 」 我接过炸鸡，咬了一大口，真香。 孜然肉酱味是我最喜欢的炸鸡口味，那么问题来了，欧阳大可是怎么知道的？没等我发问，欧阳大可继续他滔滔不绝的讲述： 「我们按图索骥搜索到了你的服务器，用了三天三夜黑进了服务器的第一层防火墙，直到这时我们才明白了你的真实目的：你居然在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来泡妞！」欧阳大可冲我竖起了大拇指，「你干得不错，至今睡了 36 个姑娘，照这个速度，很快就要百人斩了。 」 「我们试着获取PUA刺客的源代码，但是办不到。 」夏侯小欧跷起了二郎腿，「你的第二层加密算法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地狱级的破译难度，我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攻破，算你狠。
「所以你们就山寨了一套 PUA 刺客？」我捏着鸡骨，擦了擦嘴，「然后还把它命名为PUA杀手？」 「没错。 虽然我们得不到PUA刺客的源代码，但对于PUA刺客的整体框架，我们还是有了基本的把握。 」夏侯小欧说，「第一步，数据搜索；第二步，爬取数据；第三步，建立系统；第四步，实现反馈。 」 「在大框架上， PUA杀手与PUA刺客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具体到逻辑架构和程序代码，两者则截然不同。 」欧阳大可说，「为了测试产品，我们的研发团队几乎倾巢出动，上街搭讪，成功率还不错，一个月内，上床的概率超过半 数。 」 「但和我的PUA刺客接近百分百的上床率相比，还是差了不少吧。 」我冷笑道，「所以，你们先是盗取代码失败，然后又做了一个山寨版的 PUA 刺客，一个和正版PUA刺客差十万八千里的PUA杀手。 」我的视线掠过夏侯小欧的眉梢，「那么，夏侯同学，你和我之间，恐怕就不是偶遇了吧。 」 「那当然。 」夏侯小欧的嘴角勾起一抹鬼魅的微笑，「你，吴厘，是我们产品的终极测试对象。 」 「终——极——测——试——对——象？」 「小欧一进咖啡店，给你一个眼神，你一下子就上钩了。 看上去是你搭讪小欧，其实是小欧撩的你。 你全程和小欧聊得很 high，但你搜索到的社交数据，其实是我的。 」欧阳大可的脸上又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你把小欧的照片输入PUA 刺客，PUA 刺客搜索到的确实是小欧的社交账号，然而我们为你的爬虫量身定制了一个定向程序——当你的爬虫开始爬取数据的时候，定向到的却是我的社交网络。 」 「所以我爬取到的所有数据都是你的？这么说的话，PUA刺客提交给我的应答方案，也全都是针对你的？」我感到一阵眩晕，刚刚咽下去的炸鸡在喉咙深处泛起汹涌的恶心感，「所以，从头到尾，我都是在跟一个男人对话？」 「如假包换呢，亲。 」欧阳大可微笑着说，「你现在就可以查一下，你通过爬虫搜索到的微博、知乎和豆瓣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到底是谁的。 」我抄起手机，飞快地打开信息检索窗口，窗口罗列出了夏侯小欧的微博、知乎和豆瓣 ID，然而当我点击具体条目查看详细内容，就能明显地看到，这一切完全出自于一个叫作「欧阳大可」的男人之手。
「你只要花两秒钟就能识破这个骗局，但是由于你太过信任你的PUA刺客，所以你就不会去查看你搜索到的具体信息到底是什么。 于是， PUA刺客搜索的是小欧，但是最终爬取的却是我的信息，而为了不让你识破这一切，我和小欧事先清空了我们在社交网络上的所有互动记录。 你的 PUA 刺客非常忠实地执行了你的命令，全面分析了我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然后制定出基于我欧阳大可的『预测模型』，而你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于是，你以为你是在撩小欧，然而事实上你却是在撩我，所幸坐在你对面的是小欧而不是我。 」欧阳大可说着，流露出不胜娇羞的微笑，「如果是我的话，恐怕还真会被你撩到呢。 」 「这不可能……」我感到周围的世界和我的三观在一起崩塌，「我.…………我不可能撩着一个男人，却没有任何察觉….. 「但这还不是重点呢，亲。 重点是，当你在用 PUA刺客 PUA 我的时候，我也在用PUA杀手PUA你。 所以我们会知道你常去『萌萌酒吧』 ，知道你喜欢吃孜然肉酱味的炸鸡，当你自以为对小欧了如指掌的时候，我们其实早已把你的底摸得一干二净。 你对小欧说的话，是 PUA 刺客通过分析我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得出的，而小欧对你说的话，是PUA杀手通过分析你的社交网络活动记录得出的，所以，你和小欧的约会，根本就是 PUA 刺客和 PUA 杀手之间的对决。 这就是为什么小欧离你而去的时候你会怅然若失，甚至恋恋不舍地搜索她的定位然后还去找她，归根结底，这都是因为我们通过PUA刺客成功捕获了你的心，而你的所有想法和行动，全都被 PUA 杀手成功预测。 」 「恶作剧到这种程度，你们简直是魔鬼。 」我站起身，歇斯底里般冲向房门，「我没工夫和你们玩这种扯淡的游戏，告辞！」 「PUA刺客，很高兴认识你。 」欧阳大可堵在门口，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毫无疑问，这是一次成功的约会。 」 当欧阳大可一双油腻的手掌紧紧裹住我右手的时候，我彻底撑不住了。 强烈的恶心感从腹部深处升腾上来，我「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欧阳大可体恤地拍着我的肩膀，隔着T恤，我清晰地感受到他宽阔的手掌带给我的温度，而他温柔的拍击简直有催吐的奇效—一 我一吐再吐，吐得一泻千里，抬起头，口角粘连着浑浊的黏液。
「这次约会证明了两件事情：第一，PUA系统撩人不分性别，女人身男人心，照撩不误；第二， PUA系统之间能够互撩，比如这次PUA刺客和PUA杀手之间的对决，不仅没有被你识破，而且还使你萌生了心动的感觉。 」欧阳大可说，「在本次测试中，两款PUA系统同时战胜了性别错位和AI互撩两大挑战，这是一次终极测试，测试成功。 」 「所以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抬起头，喘息着，绝望地看向欧阳大可，「你们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把我当猴耍么？」 「PUA杀手APP将会面向公众销售，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测试PUA杀手的功能和稳定性，令人振奋的是，无论是你的PUA刺客还是我们的PUA杀手，都成功通过了测试。 」夏侯小欧向我伸出了手，「PUA杀手团队，很荣幸与您合作。 」 我动作呆滞地握住夏侯小欧的手，过了半晌才问道：「合作…………怎么合作？什么合作？合作什么？ 「我需要得到 PUA 刺客的源代码，以提高我们的应用性能，PUA刺客和PUA杀手强强联手，将在 PUA 的市场上无坚不摧。 」欧阳大可话音刚落，夏侯小欧接过话头：「相信我们，PUA 绝对有巨大的市场空间，而我们团队能打通各方 面的市场渠道。 销售所得利润平分，系统的维护和迭代由我们一起进行。 在正式合作之前，我们会与您签订合约，您不必担心我们会使用您的源代码而不给您应得的报酬。 」 我身体发热，脑袋发蒙，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泡妞而设计的APP，有朝一日居然还能卖钱。 在吃了这么多苦头以后，我最终放弃了抗争，转而向金钱妥协： 「成交。 」 888元一套，可试用三天，一周后，「PUA刺杀」正式上线。 短短十天，「PUA刺杀」APP就卖出了1200份，一个月内，售卖量突破一万份。
我们在每一个售卖的程序里都藏匿了一个后门，通过获取使用者的活动数据来更高效地维护系统，令人意外的是，「PUA刺杀」程序上线后，双方都用「PUA刺杀」互撩的案例居然屡见不鲜。
半年后，那些活跃在各个交友APP和交友网站的男男女女几乎全都安装了「PUA刺杀」，而「PUA刺杀」互撩的情况也就愈发频繁，他们沉溺于撩人和被撩的快感之中，殊不知他们都只是被提线的木偶，而木偶背后，则是两个人工智能之间的左右互搏。
虽然「PUA刺杀」在PUA界风生水起，但我自己再也没有用过「PUA刺杀」，这倒不是因为欧阳大可带给我的心理阴影，而是我担心自己PUA的对象同时也在PUA我自己，而这让我感到疯狂而荒诞。
相反，靠着「PUA刺杀」而暴富的欧阳大可倒是沉迷于「PUA刺杀」之中，不过我觉得以欧阳大可的颜值，他之所以能泡到妞，倒并不是「PUA刺杀」的功劳，而仅仅是因为他有钱而已。
一天午后，我来到距离我家最近的咖啡馆，点了一杯冰美式，就是在那里，我遇到了夏侯小欧，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开始喜欢上冰美式的口感。
「低因去水，天蝎座人士的选择。 」我身边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长发披肩面容姣好的姑娘，微笑着对我说， 「然而，你是双鱼座。 」 我愣了一愣，看向姑娘，姑娘表情妩媚，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 我抬起手腕，看向AppleWatch,屏幕上显示，她正在使用「PUA刺杀」，此刻，我的个人信息被她一览无余。
我当然可以婉拒这位姑娘的搭讪，但是这就意味着「PUA刺杀」的失灵，而任何一次失灵都可能产生一次糟糕的差评，于是我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手一抖，小票从指间掉了出来： 「你是谁？」 「双鱼座不会这么问。 」姑娘弯腰，检起我的小票： 「我反悔了，我觉得，你应该是金牛座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