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青山入我怀,你入我梦来》
一道圣旨,让我嫁给我爹的死对头——黑面阎王凌丰将军。
我爹在皇帝的寝殿前跪了一夜,恳请皇上收回成命,结果皇上的呼噜声把他打击惨了。
只好灰溜溜回了家。
我说,爹,要不让奶奶去找姨婆说说?
我姨婆是太后娘娘。
我爹说:「漏!皇上就是个叛逆期中年,越劝越不听,法克!气死老子了。 」
我爹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我知道他是生气极了。
「爹,黑面阎王真的很可怕吗?」
说到这个,我爹瞬间蔫了。
「璇儿啊,我想静静,你去玩吧。 」
第二天一早,我爹不死心,顶着黑眼圈,咬着牙去将军府堵凌丰。
结果凌丰以「圣意难违」为由,让他找皇上。
我爹酝酿好情绪,正准撸起袖子嚎啕大哭时,凌丰将他环腰一抱,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策马奔向宫门上朝去了。
吓得恐高的我爹,即时闭上了嘴。
至此,抗议无效,婚期不变。
1.
黑面阎王凌丰迎娶赵丞相爱女赵璇儿的消息迅速传遍天下,许多外地人也纷纷赶来凑热闹。
来瓦舍听说书的人骤增,现场座无虚席。
「话说将军和丞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俩人常因意见不合吵得脸红耳赤,当然,丞相的话多一些。 他们如今要成为女婿和岳父的关系了,你们猜这将发生什么事情呢?」
「听说啊,将军身高九尺,力大无穷,一拳能打死一只老虎,而丞相独女却天生身子弱,玉软花柔,走三步歇两步,嫁过去,犹如羊入虎口,恐怕啊凶多吉少。 」
这时有个猥琐男高声说:「我看是小姐艳福不浅才对!」
说完便有人起哄嬉笑怒骂。
这人真讨厌,打断我听书了。
我跟丫鬟春菱示意了一下,春菱巧手一翻,猥琐男被小石子打中,僵硬倒地,被人抬了出去。
一点也没影响说书先生吹牛。
2.
凌丰虽与我爹政见不合,但婚礼办得盛大无比,热闹非凡,来祝贺的上至皇上,下至乞丐,全部都招呼周到得体,一点都没有马虎怠慢。
为什么乞丐也混进来了?
我爹安排的。
他说这是一道人性考验题——人人平等,要是凌丰没通过,咱提包袱走人。
凌丰在外与客人喝酒,我的另一个陪嫁小丫鬟秋叶在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而我在新房内慰劳我一天未进食的肚子。
春菱面无表情指着包袱:「小姐,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吗?」
那模样,似乎只要我一点头,她会立马拖着我跑路。
凌丰推开门,脸色不善:「春菱,出去。 」
春菱瞪着他,对着他的背影挥了几拳。
仇似乎就这么结下了。
我默默放下鸡腿,用手帕擦了擦嘴,重新坐到床边,乖乖盖上红盖头。
动作不紧不慢,一气呵成,也没有半分犹豫和害怕。
凌丰低低笑了,声音如清泉击石,明朗清扬。
我伸手摸了摸嘴角。
他笑什么?我嘴上又没有留下东西。
3.
他说:「璇儿,可能会很痛,你要忍一忍,过了今晚就好了。 」
我在他眼睛里看到跳跃的烛火,像天上闪烁的星星,像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
他俊朗的脸庞靠近时,浓烈的酒香让我一阵恍惚。
……黑面阎王好像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
他的呼吸弄得我脖子很痒,我一边躲一边用手挡着他的脸。
「凌丰,今晚能不能不洞房?」
他停下来,两手撑在我两侧,等着我说下去。
「我爹说等你纳了妾,我就可以回家了。 但是如果我们今晚洞了房,以后我就嫁不出去了。 」
我觉得我爹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老老实实解释了。
可是凌丰的脸为什么黑了?
拳头还咯吱咯吱响,甚是吓人。
「璇儿,你少听你爹胡说八道。 我不会纳妾,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的夫君只能是我,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
「可我,我才十六,我爹说,你要是硬来,就是臭流氓,变态。 」
这下他该不会动我了吧,我都骂他了。
「什么是变态?」
我爹跟我说过,但是我忘了,应该是比流氓还坏的人。
凌丰是将军,想做的事根本不是我三两句就轻易改变的。
他还是和我洞房了。
我哭着喊痛时,他说,忍一忍,再忍一忍,如果今晚不洞房,会被人说闲话的,对我和赵府都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昏睡了过去。
黑面阎王,原来真的有点可怕。
4.
次日醒来,我浑身酸痛,骨头像是散了架一样,如同断线的木偶被人从床上抱起来。
眼睛哭肿得睁不开。
凌丰拿着冰袋进来时,我刚好洗漱打扮完。
他把冰袋递给秋叶:「给夫人敷一下眼睛。 」
我闻言立即惊醒过来。
春菱反应极快,一边拍着我后背安抚我,说不怕不怕,一边怒视凌丰,她觉得凌丰欺负了我。
我很难跟她解释,我这不是怕他,我这是一下就想起了昨晚的求饶不得。
有点丢脸。
感觉对不住我爹教我的防狼十八拳。
5.
从宫中谢恩回来,又谢过了凌家长辈和祖宗十八代,我终于可以躺下了。
「春菱,现在开始,谁也不要打扰我睡觉。 」
春菱指着一堆衣服:「小姐,那谁给你送了几套新衣裳,你看怎么处理?」
我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收起来,照我爹的吩咐,礼尚往来。 」
我爹早就准好一切了,凌丰送什么,我就回什么。
这叫「不欠他任何一分」。
不过这些都是我爹和春菱他们在安排,我从来没有过问过。
直到凌丰穿着我送的花花绿绿的衣裳去上朝,杵在殿中,整一个财主似的,艳丽夺目,被我爹疯狂嘲笑吐槽。
我才知道我爹的用心良苦。
春菱讲给我听时,我正在果树下乘凉,她的笑声,大得把果子都震了下来。
我摇头说她笑点太低了。
然后我看到了凌丰,木着脸走了进来。
6.
一整天都没有见到凌丰,我以为他生气了。
春菱把一盒珠宝首饰放在梳妆台,嘴里嘟囔不忿。
「又是送礼物,他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他邪恶的事实?」
我说春菱,你这样说凌将军,小心被人卖发了。
要说就小声一点。
凌丰送我珠宝,我不能回他珠宝,因为他用不了。
这让我很为难。
我爹说送礼物最好以实用为主。
然后我顶着满头满身的珠宝首饰到他面前展示,心想他一定很有成就感,这也算是回大礼了。
但他看到我,却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一边睁大了眼睛看我,一边咳得脸红耳赤。
「都是你送给我的,不好看吗?」我问。
他挥手让人把我身上头上的东西撤了,命令我坐下吃饭。
也不说好看不好看。
「晚上吃这么多,容易胖。 」我说。
凌丰:「你还在长身体,一点也不胖。 」
我低头看胸。
「你嫌弃我太小了?」
凌丰又痛苦咳了一阵,好不容易忍了下来,却再也不敢看我一眼。
7.
三朝归宁这天,凌丰准了一辆豪华马车,车上铺好了柔软的羊毛垫子。
由于起得太早了,马车的微微颠簸,我更加困得东倒西歪。
凌丰一直坐在对面护着我。
我掀开眼皮乜了他一眼,迷糊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
我把马车当作自己的房间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下去,我一路安稳睡到了娘家。
我爹见到凌丰还是没有给好脸色,嘴里巴拉巴拉一顿数落嫌弃,说他太早啊太招摇啊。
我娘和奶奶慌忙把我爹撇到一边,招呼凌丰坐下。
凌丰坐了一会就说有事走了,晚些再来接我,也不知是不是借口。
还没等他出门,我爹就让我赶紧说说他在将军府是怎么欺负我的,好让他马上写折子参他一本。
那愤慨的声音,让门外的凌丰瞬间立住了脚。
只是顿了一下,就离开了。
……
一定是春菱跟我爹说了什么。
秋叶倒是实在,说凌丰怎么细心照顾我,怎么送我礼物,府里的人怎么对我好。
我爹听了直皱眉,大骂凌丰是披着羊皮的狼,专骗小女孩,狼子野心,其心可诛,要不是武力的限制,早对他胖揍一顿了。
还说秋叶太单纯了,应该向春菱多多学习,别到时候小姐被卖了都不知道。
我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训得秋叶一愣一愣的。
我早已习惯了。
我觉得,他能做丞相,八成是靠嘴。
我说:「爹,凌丰叫你一声岳父,你可有开心一些?」
果然,我爹的脸马上变了个样,洋溢起欢乐喜庆,嘴巴都咧到耳后了。
「当然开心!我现在可是他爸爸!」
8.
凌丰傍晚来接我时,我非常不舍。
这次离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虽然同是京城,一个城东,一个城西,还是有点距离的,而且外嫁的女儿不能总回娘家。
我爹愁成了八字眉,说:「不然你别回去了,我跟皇上说你生病了,要在娘家才能养好。 」
全然不顾一旁的凌丰。
凌丰倒是没发作,却气势凌人,轻轻瞥了我爹一眼。
我看向他,一脸无所畏惧,问道:「可以吗?」
霎时,屋子就冷了几分。
凌丰:「你想住几天没问题,但不能欺君。 岳父大人啊,欺君可是大罪。 」
我爹龇着牙还想说什么,被我娘捂住嘴,强行拖走了。
可以再住几天?我自然开心极了。
「那我能不能把东西搬回来?」
凌丰把手一背,凝视:「你还想长住啊?」
你这么问,我自然说「嗯」啊,可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捏着我脸上的肉,咬牙切齿:「两天后我来接你回家。 」
吃亏是不可能吃亏的。
我拍开他的手,踮着脚,也捏着他的脸:「我爹说,无三不成几,说好了几天,起码三天!」
凌丰看着我的手,估计气笑了。
眼睛笑着,却紧咬下颌,嘴里更是说着无情的话。
「一天。 」
好嘛,两天就两天,小气鬼。
「两天!」
「今晚就回去。 」
「……」
难怪我爹会恨他。
凌丰这人着实可恨。
9.
从娘家回来后,我又几天没有见到凌丰了。
这样可不利于我赵家的名声。
我爹说,对凌丰,一定要拿捏到位,才符合我赵家风范。
虽然我没搞明白要怎么拿捏,但我可以冷落他,他不能冷落我,这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跟管家说今天我去接凌丰下值。
起初管家不放心我出门,我让春菱在他面前徒手劈断了一根木头,他才勉强答应了。
春菱驾车,我坐车里面。
车里还准了一些零嘴饮品,凌丰忙了一天,肯定饿坏了。
他见到我这么贴心,一定会很感动,感动就会主动承认冷落我的错误。
我还在美滋滋想怎么惩罚凌丰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姐,」春菱掀开帘子,「李家少爷的脚受伤了,我们要不要载他一程?」
「李猛?让他上来。 」
李猛是我小时候的玩伴,以前他总喜欢到处疯玩,我有时候也会跟着去。
不过后来被我爹严令禁止了,说他对我「青春萌动」,要及时制止。
我爹没告诉我「青春萌动」是什么意思,可我一直惦记着李猛养在别院的小狐狸。
李猛笑眼微闪:「小狐狸?它现在已经长成大狐狸了,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去看它!」
我很开心,跟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把李猛送回李府才想起接凌丰的事。
忙问:「春菱,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姐,不管什么时辰,都过了接那谁的时辰了……」
10.
马车刚在将军府停稳,我就被两个力气惊人的婆子架进府内。
春菱也束手无策,只能在后面干着急。
「你们要干什么!她可是丞相之女,你们要是敢打她,我们丞相不会放过你们的!」
「还不赶紧松手?」
两个婆子把我放到院子中央,退后几步「扑通」跪下了。
你们说这吓人的架势是不是略显多余了?我完全可以自己走回来的嘛。
院内已经跪了一地的仆人,管家额头上一片淤青,两个车夫手臂上渗着血红。
几十个人的院子竟然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
我的心似乎骤然被人捏着,难受极了。
「你们将军呢?」
「凌丰呢?」
「问你们话呢?你们少爷呢?」
他们只是跪着,没有人回答。
「为什么不答夫人的话?你们聋了还是哑了?」
凌丰身穿白色便服从长廊另一端走来,头发还是湿的,应该是刚沐浴完。
他脸色不愉。
「你们听好了,以后夫人出门,一定要有人跟着,要是再有下次,你们自己看着办。 」
天子脚下,京城之内,我出门从来只带春菱。
我不喜欢别的人跟着。
凌丰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无端责罚无辜的人,属实让人气愤。
我把管家扶起来:「凌丰,是我跟管家说我去接你的,也是我不让他们跟着的,你做什么打他们?这样凌虐家仆,你配做将军吗?」
也许是我第一次表现这么强悍,凌丰瞠目结舌,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而院内的仆人「哗啦啦」都活了过来。
管家惊慌道:「不是的不是的,夫人,将军没有打我们,我这额头是着急时不小心撞到门上了。 」
那两个马车夫更是一边磕头一边解释。
「夫人,方才城里突然涌入几个流民,见着落单的人就抢东西,我们跟他们打了一架,这才受了伤,不是、不是将军打的。 」
管家:「将军一直善待我们这些下人,夫人误会了。 都是我的错,未曾考虑夫人第一次去接将军,竟迷了路。 将军是担心夫人,这才训诫我们的。 」
我:……
闹大乌龙了。
「春菱!」
凌丰突然点名,「你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跟黄婆子打一架,要是赢了,以后夫人可以只带你出门。 但要是输了,你就要拜黄婆子为师傅。 」
「还有,你小姐是丞相之女没错,但更是我凌丰的夫人,是凌府的夫人。 记住了吗?」
春菱无辜挨骂。
我把她拉到身后。
「能不能不打?」
「放弃也要拜师。 」
春菱是我爹专门培养出来保护我的,在丞相府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何曾受过这样的威胁?
她撸起袖子。
「打就打!在哪里打?」
11.
春菱打输了。
她委屈兮兮去拜师时,我被凌丰拎进了屋。
「说是去接我,人跑哪里去了?」
如果只是几个流民,我是不害怕的。
所以他发了一通火,是真的担心我,还是担心我爹会以此为由头,在皇上面前告状?
不过确实是我有错在先。
我娘教过:让男人消气,一哭二闹三撒娇,亲亲抱抱举高高。
即使自己有错,他也不忍责怪。
我排除了几个选项,迅速选定了「撒娇」和「抱抱」。
嗯…撒娇还是有点难度的。
我在心里预演了一遍。
趁他放下茶杯的瞬间,脚上用力一蹦,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
「你不要生气嘛。 」
边说边摇身子。
凌丰顿时全身僵硬,手脚无处安放,想推我下去,又好像舍不得。
脸色一下红一下黑,变幻莫测。
我顺势靠在他身上,对着他耳朵吹了一口气。
他全身绷得更紧了,手轻压着我的背,眸色暗沉隐忍,气息灼热。
「璇儿,我今晚……可以回房睡么?」
等等,我们事情还没谈完,说什么睡觉?
我认真地:「我去的路上遇到了小时候的玩伴,他受了伤,我就送他回家了。 没有迷路,也不是故意不接你的,所以你不要责怪他们了。 」
他一把将我扯开。
我娘教的果然有效,他耳朵红了,脖子红了……呃,眼睛也红了?
「玩伴?男的、还是女的?」
咦?
说话就说话,磨牙做什么?
「李家公子,当然是男的。 」
「当然?哼!」
他两脚撇开,将我放到地上:「我还有几份文书要看,你洗了睡吧。 」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这…跑什么?
你还没说消气没有啊!
12.
第一天,我让管家跟凌丰说我做了糕点,在院里等他,他没来。
第二天,我带着吃食去找他,他不在。
第三天,管家说他去打猎了。
几天都避着我,看来这气生得有点久。
打猎带上我去多好啊,我喜欢在山上摘野花和野果子。
管家一听,很激动。
「夫人,那猎场是自家的,很近,累了还可以住在那里,果子不少,风景很好,你想去的话可以安排人送去啊!」
那热情的程度,让我怀疑是不是凌丰在那里下了圈套。
让我有去无回。
我跟管家说:「噢,那不巧了,我正好约了个朋友,今天要出门一趟。 」
好了,你不在,我正好也没空。
管家一阵失落。
13.
我去找李猛玩和逗狐狸的事,人还没到家,凌丰就知道了。
一进屋,气氛就不对。
他看着我沾了一身的狐狸毛,皱眉皱鼻,眼眸中怒气翻滚,眼看就要炸毛了。
我赶紧先发制人,主动交代事实。
「我乖乖听你话了,这次出门带了四个人,绝对安安全全的。 呃,你要是不喜欢小狐狸的气味,我现在就去洗干净。 」
「对,我不喜欢小狐狸,男狐狸女狐狸都不喜欢,你不要去招惹。 」
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狐狸很可爱啊,我下次带回来给你看看,保证你喜欢。 」
凌丰一手叉腰,一手捂胸,这动作,好像西施生气,想大发雷霆,又怕身体挺不住。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要是还去找李猛,我就把他皮扒了烤了!」
……凌丰,你说清楚一点,你要烤谁?!
他这么讨厌狐狸,只有一种可能……
「凌丰,你是属鸡的吧?」
14.
黄婆子提了个竹笼到我面前。
自从她收了个徒弟,精神越发爽利了。
「夫人,不是我说你,将军对你那么好,他生气你哄一下嘛~」
我凑过去一看,两只雪白色毛茸茸的红眼兔子!
「这是将军给我的?」
「可不是嘛!他去猎场给你抓兔子,还受了伤,你却去看狐狸精,他能不生气吗?」
……狐狸精。
黄婆子:「兔子抓回来还亲手洗干净,又去了利爪才让我送过来的。 」
「他伤哪里了?可严重?」
黄婆子把兔子放到草地,把兔子的牵绳递给我。
「夫人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他都不让请大夫,老太太也担心着呢。 」
「还有,他早年在战场受过伤,总睡在书房对身体不好。 夫人,你看在将军送你小兔子的份上,让他回房睡?」
凌丰送我兔子是这个意思?
那我可以不收吧……
「你们新婚燕尔,总不能一直分房睡吧?将军年轻气盛,才刚尝到甜头,你哄哄他,他保准疼你都来不及。 」
啊?什么尝什么甜什么头?
为何总要哄他啊?
像我爹那种温文儒雅,文质彬彬,柔弱不能自理的才要我娘哄。
堂堂凌大将军也要哄?
我问黄婆子:「将军受伤是不是吃肉好得快些?那我把这两只兔子炖了送回去,他是不是就不生气了?你们家厨子会做兔子肉么?」
地上俩兔子,耳朵快速扇动,四只眼睛齐刷刷惊恐地看着我。
黄婆子合上惊得掉落的下巴。
「夫人,这是将军给你的宠物!不是用来吃的!」
「哦。 」
「他说你有了兔子就不要去看狐狸了,兔子不喜欢。 」
「哦……兔子不喜欢还是他不喜欢?」
黄婆子:……
「都不喜欢!」
我就郁闷了,「送两只兔子为什么要求这么多?」
黄婆子又是跺脚又是捶大腿。
「嗐,命苦呗!」
15.
兔子养了几天已经不需要绳子牵着了,它们喜欢跟在我身后,我去哪里它们跟着去哪里。
非常乖巧。
勉强赶上小狐狸的可爱了。
我决定今天带小白兔去看看命苦的凌丰。
只是兔子才远远见到凌丰,那眼睛嘴巴就一起疯狂抖动,转身「咻」地往树丛逃命去了。
「……」
凌丰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呢,要是没睡,它们估计害怕得不敢动了。
我把凌丰手上的书抽走,左右察看了一下他的身体,没见到伤口。
黄婆子一个习武之人,连我也骗,太不厚道了。
不过他的额角有道指甲长的刮伤,已经结疤。
嗯…眉毛真好看,鼻子很挺,嘴巴……他抿了一下嘴唇,我赶紧移开目光。
胡子拉碴的,几天没打理了,啧,扎手。
「璇儿,看够了吗?」
他蓦地睁开了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直瞪瞪看着我,丝毫不见睡意。
我想了一下,「嗯,黄婆子说你腰不好,最好不要这样趴着睡。 」
「……我什么时候腰不好了?!我好得很!」
好就好,这么激动干什么?
人家黄婆子也是好意。
「你讳疾忌医啊?」
他闭了闭眼睛忍住脾气:「你来做什么?」
对了,我来自然是有事做的。
我把手里的纸条展开。
「第一,关于前几日我私自找狐狸玩的事你还生气吗?还需要我哄吗?」
读完,我认真关注他的表情。
他的眼角抽了一下,「你想怎么哄?」
哦,还生气。
那先看第二条。
「听说你受伤了,呃…除了额头上的伤,还有其他地方吗?」
凌丰直接摊开右掌心。
「射箭弄的。 」
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等待我的心疼可怜。
哦,还真有伤。
那接着看第三条。
「考虑你身体原因,要不要给你在书房加张床?这样就不用趴着睡了。 」
凌丰不说话了。
不乐意?
「那要不…让管家把隔壁厢房收拾出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额头「的乌昂读昂」的一声砸在桌上,双手握拳捶桌,发出「哼哼哈哈」难懂的笑。
「……」
我爹说,这种行为叫发神经。
这是一种难治的病。
他生病了。
我不会治病,但我很同情他,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丰,你手受伤了,要不要我给你绣一对手套?」
他问我什么是手套,我说是保护他手的,射箭时戴着就不会受伤。
他马上就不发神经了。
我说在书房添加一张床他不生气了,说给他的伤上药他也肯上了。
嗯,好哄的时候还真好哄。
16.
我绣工很好,但我只会绣牡丹花。
我拒绝了秋叶的帮忙,毅然决然给凌丰绣了一双大红牡丹图的手套。
说好了我亲自绣的,我做到了,自豪。
我主动帮凌丰戴上手套,「怎么样?喜欢吗?」
他木木讷讷举着两朵大红花,笑得不是很真切。
我看出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
我爹说,送人礼物一定要使劲夸他和礼物很相配。
「尺寸不大不小刚好,颜色也精神,戴上它,保你箭无虚发,箭箭红心,战场上你就是最英俊的那一个!」
「是……吗?」
不用怀疑!
是的!
凌丰戴着手套,咬着牙,一边揉搓我的脸,一边看着我的眉头皱成川字,一下子乐了。
「这样看……你也好像一朵花。 」
呵,你开心就好。
而这一幕,正好被刚进门的我爹看到了。
「干什么干什么?」他把我护在身后,「有话好好说,动手动脚的不是男人!」
我:……
「爹,你怎么来了?」
「乖乖,爹今天休沐来看看你。 刚才他们来通报你们都没回应,幸亏我走快两步,才看到你受了这么大委屈。 脸痛不痛?他还动你其他地方了吗?」
凌丰脱掉手套,故意在我爹面前大动作晃了一下。
「岳父大人,哎呀这璇儿亲手给我绣的,又好看又舒服~噢什么动手动脚,我是她夫君,你是读书人,用词要恰当。 」
我爹看到牡丹手套,眼睛都直了。
「璇儿,你给他绣的?」
凌丰挑了挑眉,用手套扇着风。
我爹嗤鼻。
「品味真独特,大红牡丹和你真相配,一红一黑。 哦对了,记得穿上前阵子那套花衣裳,天仙配!」
我爹转而低头,生怕吓着我似的,放轻了声音。
「璇儿,很快就要入秋了,爹爹也想要一套。 嗯……你给爹爹绣一幅猛虎图,就那个嗷嗷的,东北虎华南虎都行,虎虎生威。 再绣一朵蔷薇,猛虎嗅蔷薇。 刚柔并济,符合爹勇猛睿智的气质。 」
……
「爹,我只会绣牡丹。 」
凌丰顿时发出了铜锣般的笑声。
17.
凌丰带兵外出剿匪的第二天,我带着两只兔子回了娘家。
我娘很喜欢它们,我犹豫再三,说兔子可以留下,但我想换两个厨子。
我娘:「你把兔子给我,凌丰没有意见?这可是他专门送给你的。 」
有意见没关系,厨子比较重要。
我说:「娘,自从我吃了凌府的饭菜,我都长胖了。 尤其是这里。 」
我娘看着我手指的方向,眼神闪烁,把我拉到角落。
「乖啊,那个,你跟娘说实话,凌丰对你怎么样?他那个,咳,晚上可有好好疼惜照顾你?」
啊,我胸长胖了跟他有关系?
「娘,我跟他不在同一屋睡,不用他照顾的。 」
「什么?!难道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还是他带女人回来了?」
我娘瞬间拔高了音量。
那架势,似乎马上要抄家伙上门打人了。
我赶紧跟她解释,不是凌丰有别的女人,而是我不准他跟我一屋睡。
洞房那晚我还心有余悸。
心突突的。
我娘吃惊:「所以只同房了一晚?他肯?」
凌丰倒是偷摸溜进去几次,都被我轰走了。
这才让黄婆子一顿劝说。
可我不敢跟我娘说,怕万一哪天凌丰把气撒在我爹身上,我娘估计要打爆我的头,说我连累亲爹。
我娘眼神古怪,上下扫了我一眼。
「他……不太行?」
这话也就我娘敢说,要是换做其他人,估计不是被我爹骂死,就是被凌丰打死。
我咳了一声,表示不认同。
我娘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乖啊,你有喜欢的人了?」
「如果是的话,我跟你爹说,让你爹无论如何都求皇上恩典,让你们和离——」
「什么和离?」我爹脱下官帽,抓住我娘的手,「你要和我和离?做梦——」
「啪!」
我娘一掌扇了过去,「和你的头!」
打得我爹晕头转向。
我赶紧转身,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18.
我爹说,凌丰还是有点本事的。
原来那山匪在某关峡横霸十几年,怎么也攻打不下来,前段时间更加猖獗,小喽啰都敢冒充流民进城打劫了。
凌丰自告奋勇要去除掉他们,结果三天就打下来了。
皇上一边骂某些官员办事不力,一边嘉奖凌丰。
我爹愤愤然:「凌丰又该死的大出了一次风头。 」
「璇儿啊,和离什么的就暂时缓缓,咱先观察观察。 」
咦?
爹,早些时候你巴不得我马上离开凌府的,怎么没过多久就变卦了?
「对了,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应酬,你赶紧回去,别到时候他知道你在我这,说我瞧不起他。 」
我不知道「我在娘家」表示「我爹瞧不起凌丰」的结论从何而来。
我说:「娘,那厨子……」
我娘一边推我走,一边让春菱带上兔子。
「兔子我不能要,横刀夺爱,凌丰会说我瞧不起他的。 厨子的事以后再说,回去吧,啊。 」
「……」
娘,不是说全天下最疼我么!
「爹,厨子——」
我爹看也没看我:「嗯嗯嗯,拜拜拜拜。 」
19.
半夜,我被院子「哐当哐当」的声音吵醒了。
我问春菱什么情况。
春菱提着个空竹笼过来,满脸震惊和倍受打击的样子。
「小姐,刚刚将军和人吃酒回来,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娘家,一句都没过问他的事情。 二话不说,他又灌了一坛子酒。 之后快马加鞭把俩兔子抱到赵府,放到夫人面前,然后火速把俩厨子抢了回来!」
「现在在厨房命令厨子给你做菜……」
「……他,疯了?」
春菱神情凝重,点头说:「有这种可能。 」
三更半夜,鸡都睡觉了,凌丰还在发酒疯。
他力气极大,厨房拆了大半,锅碗瓢盆散了一地,十几个人合力才把他手脚捆住。
闹这么大动静,不好光明正大扔他回书房,只能让他们把人搬到我屋里了。
他躺在床上还不老实,拼命挣扎想把绳子挣开。
我一掌摁住他的额头。
「你再动,手要勒断了!皮都掉了一层,你不痛吗?还动!再动我打你哦!」
我自认为语气还算正常,算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了。
结果他不挣扎了,侧躺在被子上,万分委屈地,默默流眼泪。
好像要把刚才喝下去的酒都要流出来一样。
一边流泪,一边呢喃。
「我的夫人不在家,嗯…她不在家。 她都不关心我去哪里,也不问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不喜欢…她喜欢狐狸,她不喜欢兔子,她还要把兔子送人,啊……她也、也不喜欢我。 」
「那个山匪头子好凶啊!嗯…打了我一拳,痛死了,心好痛。 嗯…自然是抓住啦,哼,进去有他好受。 夫人也好凶,嗯…她刚刚凶我啊…」
我:……
这是,凌丰吗?
我差点就信了!
「凌丰,你没醉死就赶紧起来,刚才眯眼偷看我,我都瞧见了。 」
20.
凌丰把手举到我面前,巴眨着眼睛,天下第一委屈。
「帮我解开,手痛。 」
我娘说的没错,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尤其是借酒发疯的那种鬼。
绳子又硬又粗,我用剪子费了好大力气才剪开。
「还有脚的。 」
……你自己不是有手吗?
我瞥了他一眼,把剪子放下,扯过被子躺到床边上,不理他。
再折腾,天都要亮了。
耳边听到「咔嚓」一声,他轻易就剪开了绳子,又「叮锵」一下把剪刀扔到一边。
然后把我整个人连同被子往里一拖,环抱在他怀里。
我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别动。 」
他手是不动了,但嘴不停。
「璇儿,我去剿匪,你怎么不担心我啊?问都不问一下,还回了娘家。 」
「我被人打了,胸口好痛……」
「李猛是个小白脸,养狐狸的狐狸,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谁告诉你我喜欢他的?
还有,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所为。
「璇儿,璇儿,你觉得我俊么?」
「你以前才这么大一点,这么大一点的时候——」
他伸手胡乱比划。
「还不会说话,我教你喊哥哥,你果真喊了一声。 你还喊我俊哥哥,俊哥哥,呵呵…把你爹气得,连夜上奏夸我是将帅之才,让皇上派我去练兵杀敌。 我那时候才十几岁啊~」
「啧,你爹真坏,心眼坏透透的。 」
我爹那是聪明!
你这才叫真的坏!
还有,你说的事情我可一点都不记得,休想坑蒙我。
喂哎!手往哪摸呢?
真醉还是假醉啊?
我用力推开他的手,他却一把扣住我的手腕,托着我的脸,凑近。
「璇儿,你觉得我俊么?……你是不是嫌弃我太老了?」
「璇儿,我俊么?我……老么?」
我不回答,他就一直问,问得我烦了。
「是是是,俊俊俊,老老老……」
然后他,「哇」的一声。
把我哭懵了。
21.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睡着的。
只记得他哭得撕心裂肺,泪雨滂沱,是我将他搂在怀里才止住了哭。
一边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拍着,一边搜肠刮肚,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好听的他爱听的话。
最后不知道是他先睡着,还是我先睡着的。
醒来时,他还在我怀里。
闭着眼睛,乖巧得很。
谁能想到这位杀敌无数的将军是哭睡过去的。
以后要让人看着他才行,不能让他再喝酒了,疯起来真遭不住,传出去也有损声誉。
现在我要不要偷偷溜走?
免得他醒过来想起昨晚的事恼羞成怒,恐怕对我不利。
「你要去哪?」
……我还没动,他人竟醒了。
我怀疑他早就醒了,估计是赖床装睡。
「凌丰,你是不是上朝迟到了?」
他调整了一下位置,反过来把我搂在怀里。
「我剿匪立功了,皇上给我放了几天假。 」
我寻思,这人怎么那么淡定,难道昨晚的事情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好啊,省得他尴尬,我也尴尬。
我说我要起床吃早饭了。
他搂得更紧:「你以前都是赖到日上三竿的,怎么今天不赖了?」
「你不是把我娘的厨子掳来了吗?我喜欢吃她们做的早饭。 」我实话实说。
「对哦,」他看着我,语气轻快,眼睛亮晶晶的,「你先去吃,我去把书房的被褥枕头撤了。 」
呃?我还没反应过来。
他迅速在我脸上碰了一下。
「你不是说让我以后都回来跟你一起睡么?」
「……」
我说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话中,稀里糊涂,信口胡诌,不小心就说错了那么一句!
他都记得!
我问他,那你还记得鬼哭狼嚎的事情么?
他一脸惊讶:「谁,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鬼哭狼嚎了?」
得,矢口否认。
「既然你那么喜欢这屋这床,不然…我搬出去?」
「不行,你说话要算话!我都听到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22.
我就这么把自己卖了。
以后大床要两人用了,没有安稳觉睡了,糟心。
果然,这天凌丰又一大早就悉悉索索快速把自己收拾妥当,然后把我抱起来,轻拍我的脸。
「璇儿,我们今天要去城外祈福,你继续睡,我帮你换衣服啊。 」
天都还没亮啊。
……让我继续睡,你打醒我做什么?!
算了,你弄你的,我睡我的,我直接任由处置了。
他帮我换好衣服,穿好鞋子,抱到梳妆台上让秋叶给我弄好头发。
全程轻手轻脚的,让我一路睡到了祈福庙的山脚下。
等等,红、红螺寺?
红螺寺我知道啊,我跟我爹娘来过,这不是求子祈福的吗?
「凌丰,你说的祈福,是求子啊?……给谁求啊?」
不会是我吧?
我爹说过,没到二十,不准怀孕的。
凌丰举着袖子帮我遮阳,「傻瓜璇儿,当然是我们一起求啦。 」
一声傻瓜,吓得我倒退了两步。
「我突然腿痛,走不动了,下次吧,今天先回去了。 」
他非常体贴把我横抱起来,又掂了掂。
「嗯,那我抱着你走吧,不重。 」
我真的是谢谢了。
一旁的侍卫牵着马问:「将军,要不要骑马上去?」
「不,步行上山才有诚意。 」
另一个侍卫看了一眼山路,憨厚而真诚:「将军,你腰不好,到山上要累坏的。 」
凌丰的脸顿时变得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我笑了。
「那你还愣着干嘛?帮忙啊~」
侍卫真的老实巴交把手伸了过来,凌丰一脚踹了过去。
「你们两个滚到后面百米远,不准靠近!」
23.
当凌丰带着我干脆利落点了几炷香,潦草磕了几个头,随意在庙里逛了一圈就下山时。
我才知道这次求子祈福是他娘的主意。
他娘估计还不知道我和凌丰只同房过一次,当然迟迟不见喜讯。
着实有点难为神仙了。
我说,要不让你娘养条狗吧?转移一下你娘的关注力。
凌丰:「我爹怕狗。 」
「养只猫?」
「我奶奶怕猫。 」
「养鸟?」
「我娘怕鸟。 」
「养鱼总行了吧?」
凌丰沉吟了一下:「我爷爷会拿鱼去喂他的鳄鱼。 」
「……」
我指着街上小货郎的货担,「那买几个小孩玩的瓷娃娃吧。 」
凌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语气无比幽怨:「我们不能生一个小孩玩玩么?」
你确定要在这熙熙攘攘,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个问题?
幸亏我们都穿着寻常的便服,应该没人认识。
「我爹说,我还小,要再等几年。 」
「又等几年啊,几年又几年,我等不及了。 」
等不及是几个意思啊?
我们才成亲多久就等不及……
「你活不到几年啦?」
话音刚落,四周的民众像长了顺风耳,一个个齐刷刷围了过来。
「凌将军你怎么了?身体可还好?」
「凌将军你要保重啊,我们百姓还需要您的保护!」
「凌将军,我大爷的远房表姑的亲孙子是个神医,我这就去请他来给您看一看吧?」
「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不然赵丞相一人独权要开心死了。 」
「对啊,起码要先诞下赵丞相的外孙才好啊。 」
喂……赵丞相的亲女儿还在这呢。
是谁说没人认识凌大将军的?!
热情的民众七嘴八舌,一边让凌丰保重身体,一边说肯定又是赵丞相给凌将军制造麻烦,气坏身子了。
我被挤到了一边。
终于在角落听到一个微弱的,我爹的支持者的声音。
「你们说什么呢!我们赵丞相大公大义,把最疼爱的女儿许配给凌将军,赵丞相才是最最最牛叉的!」
哎?
这独特的用词,说话的不正是我爹身边的来财嘛!
24.
为了给我爹赢回一点面子,展示我赵家的大家风范。
我故意拉着凌丰在各瓦舍,书画摊,情报屋溜了一圈。
我给他买糖吃,帮他擦嘴角,牵他过马路,让说书的改台本,叫画像的给他画俊一点,年轻一点。
半天下来,我终于听到了一些什么「文武相结」,「郎才女貌」之类的词。
不对不对,还是没人提到我爹。
「那个,凌丰,你帮我跟说书先生讲讲,他的词不对,呃,你懂我意思吧?」
凌丰明眸含笑。
「嗯,懂了。 」
笑笑笑!
我腿都走断了,又出钱又出力,舆论才改善这么一点点!
而且还是不正确的!
凌丰把百米外的两个侍卫招了过来,低头跟他们嘀咕了几句,侍卫就离开了。
不一会,大街上开始传阅一种小册子,我拿过来一看。
十页的册子,一页夸我爹,一页夸凌丰,剩下八页全在说我和凌丰有多恩爱,多相配。
「……哪里来的?」我问。
「给钱找人写的。 」
「给钱也没这么快吧?」
我严重怀疑这是他早早就做好了的,就等着一声令下从天而降,广而告之。
凌丰:「钱放在手上,刀架在脖子上,就快了。 」
行,这就是有钱有势的意思对吧?
「璇儿可还满意?」
「……凌丰,刚才我给你买东西,花了十五两。 」
凌丰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以后你要用多少,去账房拿。 」
你不早说?
刚才我担心钱不够,花得束手束脚的,你在一旁看我抠抠搜搜数铜板很高兴?
「我还想吃一个煎饼果子。 」
「吃,吃最大份的,料最多的!」
「你自己再买一份啊——」
「你手里的比较香。 等等,我再咬最后一口……」
25.
皇后娘娘召见,我有些紧张。
手里揣着前几日在街上买来的瓷娃娃,也不知道皇后会不会喜欢。
「凌丰,确定真的只是唠嗑?」
凌丰看着逐渐暗下的天空,反应竟然意外地有些迟钝。
「……嗯,哦,皇后娘娘宽厚,她不会为难你的。 」
「你不跟我一起?」
他叮嘱了一旁的宫女几句,又仔细帮我理了理耳边的碎发。
「我先去见皇上,晚点过去接你。 」
皇后娘娘只比我大几岁,她和皇上也是相差十岁,也还没有孩子。
她把瓷娃娃放在手边,笑眼盈盈问我话。
聊了一会,她忽然感慨:「赵丞相伶牙俐齿,能言善辩,倒生了一个性格内敛沉稳的女儿。 」
耶?这是单纯夸我,还是委婉说我不会讲话?
皇后面前,会讲我也不敢乱讲啊。
所以我恭恭敬敬:「娘娘谬赞。 」
就继续微笑端坐着,装死。
皇后眉眼一动:「璇儿,凌将军年纪不小了,可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催生的队伍竟然渗入到皇宫了!
凌丰是打算了,我没打算。
估计我是坐得脑袋发懵了,竟答顺嘴道:「皇上不急,将军自然也不急。 」
皇后突然就脸颊微红,声音变得如蚊蝇般小。
「皇上不…他…急…我。 」
啥?
关键的字我一个也没听到啊。
又不能让她重复说一遍。
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爹教的通用语:「那大家一起努力吧~」
「努力什么?」
?!
皇上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26.
凌丰见我窘迫不解围就算了,还气定神闲地坐到一旁,慢条斯理看着我,抿着嘴笑。
皇上示意我免礼,也悠哉悠哉把目光投向我。
「呃,回皇上,努力——」
努力什么都不对啊!
不是我能说的。
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皇后,还努力什么啊?努力上天?
我向皇后求救,皇后放下茶杯,只是端庄地笑了笑,好似刚刚脸红害羞的不是她。
我不由感叹,我爹说得没错。
上位者,人均八百个心眼,每人手持一个铲子,专业挖坑。
「皇上大度,待会臣妇说错了可要宽恕一二。 」
皇上:「准。 」
那我直说了?
既然你们三个都淡定自若,轻松惬意,一副看戏的样子,那我不客气了。
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尴尬。
「方才皇后娘娘问臣妇可有身孕了,臣妇答没有,皇后娘娘有些感慨。 臣妇便猜测,皇后娘娘定然十分喜欢孩子,所以才说大家一起努力,皇上也努力呀。 」
皇上大笑:「要努力的恐怕是凌爱卿了!皇后已有身孕三月有余了。 」
见他笑了,我即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皇后!你有身孕还脸红什么?
我还以为你脸红是闺房那些事呢!
凌丰拉着发呆的我向上座拜礼。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皇上神色一正:「方才你说新婚燕尔不忍抛下夫人去边境,朕倒是觉得,西北那是个好地方,一同前去也未尝不可。 这样一来,你不用和夫人分离,朕也不用头痛让谁替你去了。 」
这话题转得如此顺畅,还得是你皇上。
凌丰:「皇上,臣乃家中独子,爹娘和爷爷奶奶已年迈,臣膝下还未有儿女,恐家中牵挂,亦不敢冒险。 且臣两年没带兵,兵法生疏,朝中自有更适合带兵的人。 望皇上三思。 」
「嗯,三思过了,朕意已决。 此次战事,不急,就是耗点时间。 」
我爹说得没错啊,皇上是个不听劝的中年人。
凌丰:「臣遵旨。 」
耶?怎么就遵旨了?
你都不挣扎一下吗?
「皇上,西北冷冽偏远…他腰不好,臣妇怕他身体受不了,会耽误军情啊。 」
皇上直接把早已准好的兵符交给凌丰。
「凌爱卿,朕怎么不知道你腰不好?夫妻相处,真诚为上~」
「离出发还有半月,你若不带上夫人,那接下来的时间,你努努力,给凌家留个后,赵相放心些,也不会整天吵着朕了。 」
这、这是可以说的!?
27.
我思来想去,总感觉进宫是皇上早有预谋的。
怎么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呢?
我问我爹,凌丰都一把年纪了,朝中果真没有更合适打仗的人了?
我爹敲了一下我的额头:「什么一把年纪,你是没见过他打架杀敌那狠绝的模样。 别得罪他,免得连累我和你娘。 」
「……爹,我们之前得罪他还少吗?」
「哦,那以后少得罪就是了。 」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爹鬼鬼祟祟压低了声音,说:「他现在要准去西北那嘎达,万一一个不顺眼,把我也带去,那就麻烦了,我可舍不得你娘。 」
我觉得你想多了。 你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会带你去呢?
我爹笑我太天真:「你爹聪明啊,去了可以做军师懂不懂?」
我一想,好像有道理,我爹有不一样的狡诈。
「哎,爹,可是皇上让我也跟着去!」
我爹大声「啧」了一下:「乖乖啊,那肯定不去啊!」
可他是皇上啊,皇上让去臣不去,找死么?
「这事,让你娘跟你说。 」
然后把在草坪上逗兔子玩的我娘喊了进来。
我娘云淡风轻:「哦,简单,你只要怀孕,皇上是不会让你去的。 」
「……」
这,跟我们刚开始计划的不一样啊。
我爹:「哦豁~这就是所谓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啊~这时世,妹得办法。 」
「爹——」
「哎哎哎?孩子她娘,你怎么了?」
我娘突然眩晕。
经大夫诊断,有身孕一个多月了。
这可把我爹高兴坏了,马上告假在家伺候我娘,顺便躲一躲要被派去西北的风险。
他说:「乖乖,你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 」
他说:「回去凌府把两个厨子还回来,你娘爱吃他们做的汤。 」
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28.
凌丰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他到家时我已熟睡,我早上醒来已不见他身影。
这天他竟然日中就回来了。
「璇儿,今天开始到月底我都不用上朝了,我可以陪你了,你开心吗?」
开、呵开……心。
他身后站着爷爷奶奶和他爹他娘,四脸挂着明显的,又喜又担忧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确定。
忧是,因为不久后凌丰又要出战边境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喜是,他们都知道了凌丰要和我造娃。
不管在家造还是我跟着一起去边境造,总之就是要造。
盼了多年的孩子,他们终于盼来了希望。
阵仗也异常隆重。
一边吩咐收拾香铺软枕打造温馨庭院,一边让人准美食珍馐佳酿补品。
尤其吩咐不能让人打扰我们。
我忽然有些腿脚发软,这像极了我爹说的「一口唐僧肉,满口留香」的前奏——养肥洗刷干净再吃。
「凌丰,我、我想回家看看我娘。 」
「哦,我回家前去看过了,一切都好,就是爱睡觉,一睡睡一整天,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 」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袋。
「早上皇上御赐的西域葡萄,你尝尝。 」
一打开,满包都是果皮汁液,找不到一颗完整的葡萄。
「呃呵……刚刚你爹说要,我没给,他硬抢,竟变成这样了。 早知道我就不客气了。 」
不客气什么?
一招毙命,让我爹没机会靠近啊?
我怨叹了一口气,想借机闹个脾气,让他出去。
结果他回手一掏。
「哎嘿,这里还有一包!」
29.
凌丰疯了。
他硬要我哭。
他说,我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哭一下。
我不哭。
他说,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你都不会依依不舍,难过落泪吗?
我说送行落泪不吉利,我相信你会平安回来的。
「也对。 」
他抱着我又一阵折腾。
不一会又开始忧郁,摁着我的手,咬我耳朵,嘤嘤呜呜焦躁不安。
「……但是舍不得,舍不得的话就会哭啊,你为什么不哭?是不是根本没有不舍?是不是?」
一下比一下重。
我咬着嘴唇,强忍住身下激烈的感觉。
我很少哭,出生时因为不会哭,被产婆狠狠打了几掌才勉强哭了两声。
上一次要不是被他逼急了,受不住了,才不会哭。
「璇儿,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边境吗?」
我舒了一口气,反问:「你要带我去吗?」
他停了下来,抵着我,脸有苦涩。
「璇儿,你总能拿捏我。 」
「你明知道我不会舍得带你去受苦的……我不会带你去的,只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而已。 」
「……璇儿你喜欢我吗?你可以喜欢我吗?」
「……你喜欢一下好不好?」
低喃的声音婉转幽柔,哀怨可怜。
让我想起了那天他醉酒哭泣的模样。
我不由一阵触动,从他身下翻转过来,主动欺身亲近他。
凌丰的脸色马上亮了起来,满眼尽是惊喜期待,任我探索。
可很快我就累了,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结果又被他拍醒了。
「璇儿,我觉得你还是哭一下,就一下下,不然我——」
妨碍人睡觉,罪不可赦。
我双手用力在他胸前揪了一把,吼道:「睡觉!!!」
30.
凌丰出发那天,秋风萧瑟,黄叶漫天,尘风吹迷了凌家一众的眼,唯独避开了我。
我把绣着牡丹的香囊放到他手心。
「里面是个平安符,你记得早点回来。 」
他把我抱上马背,摸着我的肚子,亲了亲我的额头。
「似乎今年比往年冷一些,你多穿些衣服,别冻着了,等我回来……要是我回不来……要是我回不来了,你可以留在凌家,也可以回娘家。 但是不能,不要,不——」
无论如何那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一掌拍开他的手,推开他,侧身跳下马。
吓得下面一片惊叫。
惊什么?我没怀孕,腿也没瘸,跳个马而已。
「凌丰,你明年这个时候还不回来我就改嫁,说到做到,我不会等你的。 」
我这么说,他反而如释重负。
在众人的惜别,劝说,嘱咐和不舍中,哈哈大笑,扬鞭而去了。
他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年零两个月。
31.
凌丰回来那天,我正在雪地里和春菱秋叶她们打雪仗,一旁的小狐狸在翻滚玩耍,玩得不亦乐。
春菱扔雪球又快又准,我只能东躲西藏。
一时没留意背后有人。
把什么东西撞倒在地时,心无由来咯噔了一下,转身去看。
一个五六岁的穿得像球的小男孩。
他旁边是一位棕褐色长卷发,眼眸如星辰闪亮的异族女子。
她是谁?
女子先说了声抱歉,然后把小男孩拉到一边检查看有没有受伤。
我下意识往远处看,看到了一年未见,满脸风雪痕迹的凌丰。
我对他咧了咧嘴,看着他的胡子说:「真丑。 」
说完眼睛酸酸的。
他怎么变得这么丑啊?胡子拉碴,头发打结,衣服也好像很多天没换洗过了,肯定又酸又臭。
他都经历了什么啊?
一年时间,他身上沾满了西北的肃杀冷冽,显得更加粗犷和硬朗了。
他把脸窝在我脖子上,深深吸着气,没说一句话。
「他们是谁呀?」
我指着正和小狐狸面对面站着的小男孩和女子。
「你怎么提早回来了?不是还有两天才到吗?」
小男孩想摸小狐狸,小狐狸猛地跳起来,我「啊」了一声来不及阻止,小男孩就被撞倒在地,立即哇哇大哭了。
那女子好像总是慢一步,又过去把小男孩扶了起来检查。
「大大!大大!」
小男孩鼻子吹着泡泡,跑过来抱住凌丰的腿,还是想跟小狐狸玩。
大大?
我看过一本关于塞外的话本,里面的孩子管爹叫大大,管娘叫阿帕。
那这个圆球……是凌丰的孩子?
32.
我皱着鼻子慢慢推开凌丰:「有点馊了。 」又十分善解人意地对他笑了笑,抱起小狐狸走到一边。
看你怎么解释!
只是一年没见,竟有了个五六岁的儿子?
五六年前,那时他正在外带兵,时间刚刚好。
是不是因为我多次没怀上,所以干脆把外面的私生子带回来了?连打招呼的礼节都免了。
可凌丰竟然不解释,反而指着小狐狸问:「你怎么把它带回来了?它来多久了?」
质问的语气让我十分不爽快。
我后悔了。
早知道就言出必行好了,一年到期,离开凌家,另择良缘!你带谁回来都跟我无关!
正巧下人带着李猛走了进来。
李猛直直朝我走来:「璇儿,有点事耽误了,我来晚了。 」
凌丰伸手一挡:「……」
四目锋芒相对,各自打量。
李猛先是错愕,然后连忙退后一步,彬彬有礼作揖:「凌将军。 」
凌丰微蹙眉头:「你就是李猛。 」
「你来做什么?」
……这人无端冒火,言行显得太没有风度了。
我回头跟春菱说:「走,我们送小狐狸回家。 」
李猛:「啊不用了,璇儿,凌将军刚回来,这次不好麻烦你,我自己带回去就行,多谢你照顾了它一整天。 」
「璇儿?璇儿也是你能叫的?!」
凌丰气势凛然,逼近李猛,「你意思是,要是我没回来,你就让我夫人跟你回去?」
他回头看我,「璇儿,你听听,这就是你儿时的玩伴,他如此诡计多端,看到了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故意让我——」
「凌将军——凌将军,如有冒犯,还请海涵,今天多有打扰,李某就告辞了~」
李猛把小狐狸抱了过去,然后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臂,表示没关系。
凌丰看到他的动作,眼睛里的火即时喷出来了。
「赵璇儿!」
我:?
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什么没说,什么没做,冲我发火做什么?
不知道两人究竟什么仇什么怨,竟让他如此粗蛮。
一个客气有礼和一个敌意仇视,两人的脸色衣着也是一黑一白,杵在院子中央,气氛微妙。
李猛微微颔首:「告辞~」
小男孩突然又喊了句:「大大,大大,狐狸!」
那嫩白的小手指,正指着李猛和小狐狸的方向。
我突然就气笑了,对着不明身份的男孩龇了一下牙,他把手缩了回去。 小狐狸两眼一转,也学我龇牙,露出了两排尖锐锋利的牙齿,两只眼睛凶狠骇人。
把小男孩直接吓了个屁股墩,哇哇哇又哭了起来。
一点也不可爱。
而凌丰则意味深长看着李猛离开了。
33.
我非常大度地给凌丰带回来的人——羌娜和她的儿子达西,选了个最好的院子。
又让人准了丰盛的晚餐招待。
只是此时凌丰被众长辈围困,无暇顾及他人。
我让春菱去打探情况,她很快回来了。
「小姐,那谁说那个小孩是他的义子。 跟那个女子的确是早就认识了的。 」
「嗯。 」
「还说可怜他们母子无依无靠,所以带了回来。 」
「哦。 」
「他爷爷把鳄鱼喊了上来让它吃了他当晚餐,他爹拦住了。 然后她娘去打他爹,他奶奶也去打他爹。 现在他和他爹满院子在逃命。 」
「现在逃到哪个位置了?」
春菱指着院子外:「这不就来了?」
「你师傅黄婆子呢?」
「她在厨房杀鸡,说要给你补补身子。 」
好,不枉费我这一年多对他们嘘寒问暖,关爱有加。 不错,大是大非面前,他们把握得很好。
「对了,可有人给凌将军准热汤?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记得给他松松骨。 」能让他痛得嗷嗷叫那种。
春菱领命去了。
凌丰刚好跑了过来,气息不稳,发丝微乱,蹲到我身旁躲着外面的追打。
「璇儿,达西真的是我义子,他是我一个属下和羌娜的孩子,我那属下不幸遭难,羌娜他们无家可归,我才带回来的。 我说的绝无假话。 」
「好,那——」你跟爹娘爷奶说清楚去啊!
我还没说什么,他就站了起来,把我抱着开心地转起了圈圈。
不远处的爷爷奶奶和他爹娘看到了,默契地对视一眼,心满意足遛着鳄鱼走了。
我:「……」
你们这就走了?
这么容易放过他?
凌丰将我放到地上:「好了,你可以说李猛怎么回事了吗?」
34.
李猛小时候真的很淘气,又野又有趣,整天上山打鸟下河抓鱼,和我循规蹈矩的生活完全不同。
我有一段时间很崇拜他,天天想跟他出去玩。
他家是从商的,祖训不允许官商通婚往来,对孩子管教很严格。
他害怕被长辈发现,只能偷偷带我去玩,也让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最后还是被我爹先发现了,阻止了我们。
听说他回到家主动跟长辈承认错误,承诺再也不找我玩了,这才免了一顿罚。
后来我们很多年没见,只是去年在街上遇到受伤的他,才重新聊起来,也都是因为我喜欢他家的小狐狸。
凌丰离开这一年,李猛找过我几次,几乎每次都带着小狐狸来。
他说他三哥去年娶了个官家小姐,不久前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很喜欢小狐狸。
「你们家不是——」
「对,不与官家通婚,」他笑了,又好像不是笑,有些哀伤,「规矩被我三哥打破了。 他真的很,很…嗯我很佩服他。 」
凌丰两手捏着我的脸摇晃,「你在想什么呢?他的事很难说对吗?」
「……那我们不说了,我饿了。 」
不是难说,而是不知道怎么说,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整晚,凌丰不说话,我也没说话。
35.
接下来三天,凌丰几乎都在外面应酬,每天都是喝得醉醺醺回来。
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发酒疯,而是安安静静的。
我弟弟现在六个月大,很是磨人,我爹下值第一件事就是奔回家看顾他,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他让他身边的来财给我带了一句话: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然后走了。
这……什么意思?
我爹说话怎么变得如此含蓄?他在说我弟么?
「小姐小姐小姐!」
春菱第一次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连一向从容的秋叶也跟在了后面。
「小姐,那谁把皇上御赐的不知多少个美人收下了,还带了回府,安置在了羌娜隔壁的院子,好吃好喝供着,现在他们在那里一起吃酒看戏聊天,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只狐狸,正关在笼子里被人观赏。 」
一口气不带停的。
尽管我知道春菱一气恼就会把凌丰称为「那谁」,但我还是有些怀疑。
「凌丰?你说的是凌丰?」
秋叶表情快哭了:「那只狐狸不会是李公子的吧?好可怜。 」
……秋叶,你关注点歪了。
所以我爹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提前给我送来消息,先给我吃个预防药?
我爹意思是说凌丰这「孩子在作妖」?
心下不由感叹,关键时刻,还是我爹靠谱。
即使我恨得咬牙切齿,怒火中烧,我也不能问,更不能去看。
我要忍着,看他能舞出什么金戈铁马绫罗绸缎!
他吃他的酒,我去…
我去看看李猛的小狐狸是否安然无恙!
36.
可我人还没到李猛家门口,就被凌丰提着重新塞进马车,抓了回家。
「你!」
他手指着我,又马上收了回去,狠狠捶了自己几下。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恶人先告状了。
我说:你少管我!
他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吸气敛声,话锋一转。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到我跟别的女人吃酒?」
「还气我带羌娜他们回来?」
我没说话。
这人一身酒气,却没有一丝醉态。 刚才他还在那头专心喝着酒看着戏,为什么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得知我出门了?
还有,他就这么撇下一屋的美人不管啦?
「璇儿,我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生气啦?吃醋啦?你有没有很难过,难过得想哭,想砸东西,然后气得想打我?」
他一瞬不瞬看着我,眼中包含着隐隐约约的好奇,喜悦和期待。
搞什么……
难道这,就是他要作的妖?
故意惹我是吗?
春菱和秋叶也看着我,却一个吃惊,一个观望。
我脑子突然一灵光,想到了什么。
我直问:「秋叶,刚才我出门,你去通知他啦?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他的人了?」
春菱一听,即时横眉瞪目,握拳踢腿:「秋叶,你?竟然背叛小姐?!哈——受我一拳!」
我赶紧拉住她:「不、不是那个意思,别冲动。 」
秋叶眼泪一下绷不住了,「呜哩哇啦」边哭边吐露实情。
说她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才答应做凌丰的线人的,这事我爹娘也知道,绝对没有做伤害我的事情。 说凌丰也是关心我爱护我,平时吃穿用度什么的都会过问的……
「哗啦啦」倒豆子似的,把凌丰让她做的事全倒了出来。
「我爹娘知道?」
秋叶支支吾吾:「嗯…其实吧,老爷夫人最先是让我暗中观察将军的,在、在你还没出嫁之前……其他的,小姐要问老爷夫人了。 」
不用问了,我懂了。
就是说凌丰早就是我爹的女婿选之一呗!
之前他派人跟踪观察李猛就是这种情况。 那时他好歹还跟我提了一嘴。
凌丰可是他的死对头啊!
真是我亲爹。
亏我还那么真情实感跟他一起对抗凌丰,结果人家暗地里早就把凌丰当做女婿选人了。
活该我爹是丞相,呵,真棒。
还有凌丰!
「春菱,给我打。 」
春菱马上激动地跳了出来:「就等小姐这一句!嗨——」
「不是,打出主意那个。 」我把她转了个方向,「这个。 」
春菱看着一脸失落,可怜委屈,恼怒又无处发泄,几乎要捶胸顿足的凌丰。
「真打?」
「打!打赢了我让你师傅给你放假两天不用练功。 」
春菱立即起势:「对不住了将军!」
37.
春菱打凌丰,多少是加了点私人恩怨的。
凌丰武艺不弱,可遇到了春菱这种野路子和不管不顾的架势,还真挨了几拳。
幸亏春菱后面收回了一点理智,想起对手是自己主子,意思意思打了几下就收手了。
而凌丰竟然毫无征兆,脆弱地倒下了。
大夫诊断后告诉我:凌丰是心气郁结,外伤未治,内伤未愈,加上他久不入睡,长途奔波,再强壮的大树,内烘外烤,迟早都会倒。
我让他讲人话。
他说:「哎,就是说,让你做些让他开心起来的事情。 」
我连夜收拾东西带着春菱秋叶回了娘家。
我爹一听,好家伙,凌丰竟然带女人回家?还不止一个?还有个孩子?
我娘更恼火,「什么?!他还真敢带别的女人回家?」
说着直接一手抱着我弟,一手拿着藤条,叫喊着就要上凌府讨公道。
「爹,在讨伐凌丰之前,不如说说你和他串通的事?」
「串通?什么串通?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哦。 」
我爹又摆手又摇头:「你爹我是朝廷命官,从不与人结党结盟。 乖乖啊,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是大忌,大忌啊!」
他从我娘手中抱过我弟,轻轻摇到我面前。
「乖乖,你看你弟弟都睡着了,打架的事情,不如……明天再说?」
我不依。
我说,等到明天,我气都消了,还怎么吵架打架?
春菱可能觉得刚才自己下手有点重,对凌丰有些愧疚,就过来劝我。
「小姐,白天看热闹的人会多一点,还是睡一觉,养足精神好。 」
我爹:「对,你弟弟的婴语吵架也厉害,绝对是个主力军,带上他胜率加倍。 」
爹,你又在说些什么啊!婴语是哪一国的语言?
就是今晚不去是吧?
我要不要哭一场?
嗯,哭一场吧。
然后我就把我那懵懂茫然,还在啃手指头的弟弟吵醒了。
他看了我一眼,瘪嘴皱眉闭眼,哇哇哇跟我一起哭了起来。
原本我打算敷衍哭两下就算了的,但越哭越真,越哭越投入,哭到最后竟然停不下来了。
登时,半夜三更,赵府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嚎声。
38.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行人三辆马车气势汹汹冲到凌府。
我爹先是把一盒他叫人做好的,称为「麻将」的东西交给凌家四位长辈,还教了他们怎么玩,并告诉他们,待会揍凌丰的时候,要是听到什么惨叫声,都当做听不见。
四位长辈摆着手势说好的好的。
然而,凌丰得知我们劳师动众来问他罪,竟然早早就在院门等候。
那衣着打扮和表情,好像在喜迎贵客。
兴高采烈让我们坐下,还端茶倒水说:「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再骂。 」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作死。
我自然是明白的,上去就把和离书拍到他面前。
我说:「凌丰,成亲时你说好了只娶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女人,但是你回来竟然带了一二三四五六个女人,还有个孩子!」
「我先不问这些人哪来的,是做什么的,想做什么,但带回来就是不行!」
我很少这么大声说话,几乎把攒了一夜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凌丰把和离书拨到一边,看也没看。
他拉着我的手,脸上抑制不住欣喜和感动,紧紧看着我的眼睛,那嘴角都快飞起来了。
「璇儿,听说,你昨天晚上哭得可惨可惨了?」
我爹上前一步,哼了一声:「难道这还有假?!我璇儿可从来没哭过。 」
爹,你先别说话。
这不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凌丰几乎要笑出声了,他说:「璇儿你快跟我说说,你为什么哭了?怎么哭的?你看到我与其他女子在一起,是不是很生气?」
我反问他:「你打算把这些人怎么办吧?」
他笑嘻嘻快速在我脸上嘬了一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什么我说怎么办,我说了不算,也不想说。
我爹马上又上前一步,硬气一指:「和离!」
我:……
凌丰:……
凌丰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我爹,又看了一眼屋顶,上下扫视意思明显。
我爹意识到危险,赶紧躲到春菱身后:「威胁人算什么大丈夫,春菱,给我上!」
这一刻,我看不懂我爹了。
他们是真的死对头……是吧?我爹没有串通凌丰……对吧?
39.
凌丰非常正式地给我爹娘拜了拜,看了一眼襁褓中,大眼溜溜转的我弟,也作了个揖。
然后拉着我的手,郑重地说:「羌娜和达西希望能自力更生,而不是养在凌府,我已经帮他们找好了住处。 至于其他二三四五六,根本没的事,是我从太后那要来的戏班子,准给奶奶下月祝寿用的。 」
「我是故意想看你生气吃醋,都演的,想不到你当真了。 你原谅我可好?」
我还没说话,我弟先说话了。
「咿咿呀呀呜呜嘤嘤~俊哥哥!」
一声俊哥哥叫得那个清晰响亮呀,吓得我爹一个激灵,瞪直了眼。
我跟我弟真是亲生的,连学说的第一句话都是一样的。
我爹连忙捂住我弟的嘴。
「你个老六!谁教你说的?爹娘你都没有喊,你喊人俊哥哥?你才六个月啊,还不到说话的时候,乖,别说话,不合适。 」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扔到凌丰怀里。
「约法三千章,一条一条仔细看,看完我给你出张卷子,呃就是考题。 错一题,你懂得哈。 」
接着换了张笑脸对着我:「乖乖,我和你娘先回去了,你弟弟饿了,有事找人通知我。 」
带着我弟,风风火火走了。
40.
全部人都离开后。
凌丰:「璇儿,我都老实交代了,你呢,嗯…能不能给我交个底,不然我睡不着。 」
凌丰的眼神一下变得黏糊糊的,如台上唱戏的,声音转了好几个调,话语飘落温柔地挠着心间。
我问他交什么底。
他似怨似嗔:「我前两日抓了个小狐狸,养多几日驯服了再送给你,那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去找李猛那只狐狸了?」
我:……
李猛不是狐狸,我找的是那只狐狸,不是,唉,凌丰你怎么非卡在这道坎过不去了?
我歪着脑袋,故意问他:「要不……一二三四五六不要打发了,留着?」
结果这一句,彻底激发了他凶狠的一面。
——拦腰把我摁在膝盖上,撩起我的裙摆,啪啪啪打了几掌。
「你要不要我给你的狐狸?嗯?」
「你还找外面那只狐狸吗?嗯?」
我的脸一阵燥热,抗议:「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屁股!」
「快说,只喜欢我这一个。 」
「嗯?不说?不说我不客气了!」
打就打,怎么还耍起流氓呢?不能因为我打不过你就欺负我啊!
刚才还一本正经,怎么转眼就不做君子了?
「等等,凌丰,住手!青天白日啊!」
「……我、我跟你商量件事。 」
他边啃我的脖子边说:「嗯,你说。 」
我说,把新抓来的那只狐狸送给李猛吧,两只狐狸有个伴,如果他愿意放它们走,在外面也不会孤单。
以后我不会去找他了,他的狐狸有玩伴了。
我说,我把你送给我的兔子接回来吧,不然要被我弟弟薅秃了。
凌丰说,好。
然后他也不啃我脖子了,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可好?」
我说,好。
41.
开春第一次围猎,我被安排在场外和大臣们的妻妾们观看闲聊。
幸亏她们大多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男人们的较量,而不是家长里短。
「哎,看到敬和公主没有?她也进猎场了,身姿矫健不输男子,很是威风啊。 」
「每年她会参加呀,有什么稀奇的,况且这猎场第一次来,她更有兴致了。 」
「我看呀,不管是不是第一次,她的兴致呀,都在——」
「咳咳——」
我:「……」
都在什么?要么不要说,要说就不要只说一半呀。
我转头去看她们,她们却只是笑了笑,马上转移了话题。
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我爹可是丞相,没道理她们知道,我爹不知道,除非我爹故意不让我知道。
春菱很快打听回来了。
「敬和公主喜欢那谁,听说还跟皇上求赐婚于那谁,不过那谁据理反抗,皇上权衡再三最终没同意。 公主心里一直记恨着呢!」
记恨啥?
「小姐,咱们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吧。 」
避是来不及了,我将她扯到身后。
「公主万福。 」
敬和公主迎风坐在马背上,衣摆飘飘,手用力甩了一下鞭子,「啪」的一声尤其响亮。
「你就是赵璇儿?」
「回公主,是的。 」
「会骑马吗?」
我老实回答:「不会。 」
她毫不隐藏鄙夷之情:「凌大将军领军百万,杀敌无数,将军夫人竟然连马也不会骑,实在有趣。 那你会什么?」
会什么?会装死算不算?
……我希望赶紧有个人来将她拉走,我地位没她高,打又不敢打,很被动。
我说:「回公主,我会绣牡丹。 」
「哈哈哈~绣、绣什么?噢,牡丹~」她调转马头,摇着头准离开,「算了算了,我何必跟你这种弱女子浪费时间——」
「公主!听闻公主骑术了得,在下李猛,虽一介草民,还请公主不吝赐教!」
敬和公主:「你?」
李猛!
他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四品以上官员才能来的吗?
敬和公主:「虽说这猎场是你家的,你对跑马小道定是熟悉,但就凭你这瘦弱的身板,也配和我比?」
李猛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惭愧谦和。
「李某一男子汉与女子比,确实有些不妥,不过公主自小练骑术,非寻常女子能比。 这猎场李某是第一次来,也算公正。 就是不知道公主——」
敬和公主正想应战。
「男子和女子比自然不妥!李公子,不如跟我比如何?」凌丰策马而至。
李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退怯。
凌丰撇了一下嘴角,旋即跳了下来,走到我身边,体贴地掖了掖我的披风,眼神却透露出几分警告。
我: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42.
京城新贵李家四公子李猛和再一次战胜归来的凌丰赛马,立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连皇上也来凑热闹了。
敬和公主:「堂堂一个将军竟和一个书生赛马,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 」
凌丰神色如常,拉着马儿一步三回头看我。
李猛:「在下虽一介书生,却也爱马,倒是让将军屈尊了。 」
敬和公主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的爱马呢!笑话,你在谁面前逞强呢?不知死活!」
李猛:「……」
怎么两头都骂呢?
皇上:「敬和,你要是想一起比就上去,不比就不要说话了。 」
敬和公主指着我:「她也要去。 」
我赶紧俯首帖耳装看不见。
「荒唐!」
敬和公主「嗤」地一声,跃上马背,又挑衅似的扫了我一眼。
凌丰招惹的人,却来欺负我,真是没道理。
我想发作,奈何实力不够,只能暗暗记下,回家再找凌丰算账。
一炷香过去,隐约听到了马蹄声。
「小姐,来了来了。 」春菱拉我到前面,踮着脚看。
虽说她平时不怎么待见凌丰,关键时刻,还是希望凌丰能赢得比赛的。
只见眼前刮过一阵尘土,马蹄下带起一片半湿的泥,风沙吹过,紧张的时刻就要到了。
就在大家屏住呼吸等待结果的那一瞬,人群发出一阵惊呼,同时马儿也在乱叫。
「咴~咴~」
「噫~」
「嗷!」
敬和公主的马率先冲过终点,而凌丰和李猛的马先后跪倒在终点线前,两人都被无情地甩到了一旁的草丛。
「哇!公主最厉害!」
「凌将军!」
「李公子!」
春菱怔了一下,拉着我的手就飞奔了过去。
我挣开她的手,朝凌丰跑去。
「你你你,你没事吧?」
怎么趴着不动了?
我抖着手去翻他的脸,却怎么翻都翻不动,只听到一个很低的清晰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没事,别担心。 」
!?
装死!
……我爹今天没来,要是来了,我定要我爹趁机痛骂他几句!
那李猛怎么样了?我转头去看。
裙摆突然被压住。
「别去。 」
晚来几步的几个太医赶紧上前,四五个都围在了凌丰身边,只有一个挤不进来的看了一眼凌丰才去李猛那边。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不甚顺畅。
敬和公主甩着鞭子,怒目圆睁喝道:「那边还不赶紧滚过来两个人!」
几个太医仔细检查了一番,说李猛只是摔断了腿,我稍松了一口气。
敬和公主一边骂着李猛身体太羸弱太没用,一边让人将他抬上自己的大马车,怒气冲冲回城去了。
凌丰则开始「嘶哈嘶哈」说疼。
43.
我爹坐在凌丰的榻上,一边剥着葡萄皮,一边数落他。
「就你那点小心思,瞎子才看不出来!」
「不就是想让公主赢你一回,消消气嘛,犯得着真的摔个大跟头?」
「摔跤这事,控制不好你半身不遂都有可能,你看李那谁,多遭罪啊?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弱智的策略亏你能想出来,你还是个将军吗?」
凌丰闭目养神,直接把我爹的话当做耳边风。
我爹一看更气了。
「我看你是彻底忘了约法三千章的内容了!严禁『以身试险』知道不知道?我一天不在就整幺蛾子,挺牛叉啊你!」
我爹今天终于在凌丰面前硬气了一回,说话一点都不客气。
也多亏凌丰是躺着的。
「璇儿,你跟我回家去,不要理他,让他好好反省。 」
诶?
不是找凌丰有要事要谈吗?怎么什么也没说就要走了?
凌丰睁开眼睛,睨着我爹:「又惹岳母大人生气了?葡萄可以带走,璇儿不能走。 」
「爹——」
你又闯祸了?又想拿我当挡箭牌啊?
我爹恼羞成怒瞪了凌丰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切~」抱着两盘葡萄走了。
我爹一走,凌丰的脸顿时皱了起来,捂着胸口喊痛,喊难受。
「璇儿,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了?」
我刚解开他的衣服,他就扣着我的手往他厚实的胸膛上放。
「哎不是伤口痛吗,你你——」
让我看还是让我摸?
他笑得胸腔震动,我手心也随之微微震动发烫,想缩回却抵不住力气,心里一阵轻颤。
「被你爹骂得心里堵,气血不畅,你帮我疏通一下。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
「……」
你的心长在下面的吗?
谁知他好像读懂了我的眼神,亲了一下我的指尖,笑颜展露:「从上至下才叫通~」
「哎哎哎~伤口伤口!」
「这点伤算什么,不碍事……」
44.
太子一周岁时,皇后邀请我娘和我带着我弟进宫赴宴。
临行前我爹千叮万嘱说,无论皇上和皇后说什么,都不要轻易答应,回答说一切事由夫君做主即可。
我问:「爹,太子周岁,皇上给大臣奖赏美人?」
我爹给了我一个暴扣:「赏美人还好办些,恐怕不是。 」
我娘斜目:「好办?」
我爹:「夫人你切记,儿子不要离手,差不多时间了就走。 」
走不走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因为我弟不知怎地就离了我娘的手,跟太子爬到了一块,还打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我娘俩,几乎是匍匐过去把我弟拉开的。
见太子没受伤,也没哭,我们这才把心塞回嗓子眼。
太子指着我娘俩「呀呀呀」叫了几声,然后喊着:「放放放。 」
似乎在说我们多管闲事,放开我弟。
皇后让人把太子抱到她跟前,笑得开怀:「赵夫人,太子很是喜欢你儿子呢,正好皇上准给他找个伴读,我看你儿子就很适合。 」
这话说得也太顺溜了。
「皇——」
我娘还没来得及跪下谢拒,我弟奶声奶气开口直接拒绝了:「不要不要不要~」
在座的众人倒吸一口气。
太子在奶娘身上手脚晃动,听到我弟说话,更加兴奋不已:「咯咯咯~要要要~」
皇后一听,一脸称心如意,点头表示赞赏:「就这么定了,晚点我跟皇上说,他肯定也是同意的。 」
这主意,本就是皇上定的吧?
没阻止成功,我要怎么跟我爹交代啊?他该不会又要半夜到皇帝寝殿前跪求收回成命吧?
然后皇上不见,他就去堵凌丰。
可是皇上的意思基本是板上钉钉了,估计凌丰又是只能一句「圣意难违」。
可怜的弟弟,周岁不到就定下了太子伴读之位,心疼你半盏茶。
45.
太子不仅喜欢我弟,他还很喜欢我,一手拉着我弟玩,一手让我给他摆布收拾小玩意。
我一个人带着俩孩子,着实有点累,可皇后见太子开心,自然不让别人插手进来。
我有苦难言。
正巧凌丰进来时,太子正趴刚好我背上玩我的发簪,想扯出来力气又不够。
我的头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散架了。
凌丰:「太子殿下~」
然后绷着脸,二话不说将他抱走了。
太子一点也不怕他,抱着他的脖子就是不松手,还是我弟走路时摇摇晃晃的动作吸引了他。
他挣扎着下来,想过去抓我弟的手,被我弟轻易躲开了。
大人们看得很欢乐,凌丰却拉着我告退了出来。
「怎么能让别的男人靠在你背上?」
「……一岁。 」
「一岁又怎样?一岁也是男的。 」
「男…凌丰,你疯了吧?他是太子——」一岁太子的醋你也吃?
「我不管,总之就是不行。 」
他将我的发髻扶正,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捏着我的脸,目光灼人:「你保证!」
我说你快放手,皇宫大内,注意形象。
然后他半推半抱着我往宫外去。
「你又要干什么?」
「你既然喜欢孩子,我们自己生一个!」
「我什么时候——」
「嗯,就现在!」
这么庄严肃穆的皇宫,亏你说得出口。 我想跟他聊聊正事转移注意力。
我说:「我弟这么小就开始读书认字,很是可怜,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皇上改变主意?」
凌丰:「别想啦,你弟还没出生他就算计好了,改不了。 再说,太子也小小年纪开始读书,没什么不好的。 」
那他是太子,未来国君,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凌丰把我安坐在车上。
「你倒提醒了我,要是我们生的也是儿子,岂不是也要做伴读?还是生女儿好了。 」
过了一会他又说:「不行,生女儿也不安全,万一被小太子看上……」
我接话:「那不生了?」
凌丰:「那更不行,皇上会变了法子塞人给我。 还是先生一个吧,到时候皇上想对我们孩子有什么旨意,我抗旨就是了。 」
还能抗旨不从?!
那我弟……
凌丰:「你爹老奸巨猾,自有安排,你别担心了,我们回家安心生孩子!」
我爹哪里老奸巨猾了?哎!还没到家呐!
46.
凌丰终于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休沐日,准带我去城外郊游。
在马车上他就开始腻歪,说马车颠簸,坐他大腿上舒服些,我不坐他还不乐意。
我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想挪到座位上。
「别动别的,璇儿,嘶~」
……
我都没有难受,你倒先难受起来了。
我说凌丰,君子曰「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你作为一国之将,理应以身作则,克己复礼。
他不松手,可怜兮兮道:「好不容易休沐啊,你忍心让你夫君……你知道过去一年夫君是怎么熬过来的吗?半夜睡不着,瞒着属下偷偷去对面杀几个敌人回来才能入睡啊……」
揉了揉我的腰,说:「有几次差点回不来,还被人在腰上砍了一刀,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
害怕是假,让我怜悯疼惜是真。
「唔~」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你昨晚已经——」
「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你快亲亲我,亲了我就松手。 」
无奈,我只好贴近轻轻碰了一下。
「这算什么?」
他一手按着我的后脑勺,一手压着我的后背,气息交融,心跳轰然加快,嘴唇贴近——
「呕~」
猝不及防一声干呕,吓了我自己一跳!
他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想吐是吗?哪里不舒服?是胸口不舒服还是肚子不舒服?」
马车突然一晃,我又干呕了几下。
「老张,马上打道回府!马车稳一点!老王,你先回府,把霍大夫请来,快!」
「璇儿,你别紧张,可能是有身孕了,好事好事~你别紧张啊。 」
凌丰,我觉得你比我紧张多了。
「呕~」
「哦哟没事没事,来乖~你靠在我怀里舒服一点。 」
……像极了我爹哄我弟睡觉的样子。
47.
凌家四位长辈扔下打了一半的「麻将」,急冲冲赶到我屋里,在床边站成一排,个个屏气凝神,望眼欲穿,紧张得忍不住纷纷打嗝,咽口水。
凌丰将他们拉开:「你们让一让,霍大夫来了。 」
我也有些紧张,万一虚喜一场,岂不是很尴尬?
霍大夫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一会看着屋顶,一会看着地板。
凌丰:「霍大夫,但说无妨。 」
霍大夫沉吟片刻:「那我就直说了?」
「说,直说。 」
「没有怀孕。 早餐不宜吃太过油腻的食物,五谷杂粮,奶蛋果蔬,清淡为主。 夫人没有大碍,煮一碗消食茶,去去腻即可。 」
众人大失所望,也只能轻叹一声。
凌丰不死心:「不是有身孕?」
霍大夫:「非也非也。 」
凌丰反过来安慰我:「璇儿,不要紧不要紧,我们很快就会有的。 」
我:「……」
你还是先安慰安慰几位长辈吧,他们看起来都快要哭了。
凌丰又是哄,又是下承诺,拍胸口给保证,这才把他们拉走。
「璇儿,我向列祖列宗发誓了,今年一定带个孩子去给他们磕头。 所以就……你得帮帮我了。 」
「时间还早,不如我陪你睡一会。 」
「哎~凌丰!我都要吐了,你还来弄我?!」
「大夫说没事……解腻茶马上就来了。 」
48.
一年过去了,凌丰盼望的孩子没来。
他在宗祠抄了一晚祖训,一晚没睡,第二天又精神抖擞折腾了我好一会。
49.
第二年孩子还是没来。
这次我吸取了教训,趁他还在宗祠抄祖训时,连夜回了我娘家。
结果第二天他知道后,气急败坏赶到我娘家,二话不说把我爹提到屋顶,再把我拎回家,更加严厉地惩罚了。
我求饶道,要不……嗯…我们去红螺寺祈个福试试?
他说,不,这事必须我自己来。
50.
我二十岁生辰刚好过去三个月时,皇后召我进宫陪她说说话。
她又有身孕了。
我有些忐忑不安,害怕旧事重演,皇后和皇上又演双簧,接着皇上又要让凌丰去打仗。
皇后很快发现了我坐立不安的样子,忽然掩嘴笑了。
「璇儿,你不用紧张,近来边境安定,没有战事。 」
太子刚好下课,由太监牵着进来。 他看到我,快速给皇后问了个安,然后蹬着小短腿直直跑了过来。
「璇儿璇儿,今天太傅教我识字了,课上彦儿肚子饿哭了。 」
我弟彦儿,肚子饿可能是真的,哭就不一定了,他跟我一样,不爱哭。
皇后:「太子,要叫凌夫人。 」
太子嘟着嘴,不情愿喊了一声:「凌夫人。 」
身后的凌丰听到了,难得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目光,然后十分笼统地夸了一句:「太傅称赞太子有进步,可喜可贺。 」
凌丰牵着我准跟皇后告退时,我突如其来一阵反胃,始料未及干呕了一下。
这次跟之前的感觉不一样,幸亏没有发出声音,不然就殿前失礼了。
我捏着凌丰的手打算忍一忍出去再说。
结果凌丰大叫一声:「璇儿你怎么了?」
整个殿都听到了。
皇后随即叫来太医,太医一诊断:已有身孕三月有余。
凌丰顿时笑开了花,谢了皇后,谢皇上,谢完之后就想告假一年在府里陪我。
似乎就想赢回上次皇上外派的一年。
皇上笑斥了他几句,最后批了半个月。
我爹也想告假,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要陪我,而是想偷懒。
皇上说:「你告假,你的事情是想让你儿子来做?」
我爹立即不作声,乖乖上朝了。
凌丰在府中时,关于我的事情,大大小小都亲力亲为,别人要帮忙还不许。
三十岁的年纪,几天没刮胡子,几天没睡好觉,那脸看起来像四十多岁。
我催他去休息,假装烦他:「你这个样子,孩子见到该叫祖父了。 」
凌丰把头凑了过来,没羞没臊嘬了我一脸。
「璇儿,扎不扎?」
「知道扎你还——」
「那我要扎进你的心里,别动,再亲一下~」